北宋县令庶女 第207节
  陆国公蹙眉看着犹如疯子的妻子,“你这般做法,不是国公府正妻所为。”
  最后淡淡留下一句:“给她一口饭即可。”
  陆书容面不改色地说着自己这么多年能得一口饭吃的遭遇。还在十年前宋夏战争起,父亲和兄长被点了过去,她才得到了喘息之机。
  在陆国公不在府上的这段时日,她渐渐依靠自己的才华和善事在京城官眷中崭露头角,陆夫人渐渐接受了她养在自己膝下,想着她在外的好名声,也是给国公府增光添彩,于是默认了她的行为,甚至主动给与资源,让她放手去做。
  “昨日回京的将士们,有两位我亲父的结拜兄弟,他们找到了我,并带回来当年边城一战的人证。”陆书容说,“实话说,我都快忘记自己孩提时的记忆,也曾幻想安安稳稳过完这一辈子。可是……”
  许栀和看着她的视线从挣扎不定到坚定不移。
  陆书容说像是寻求认同般看着她:“栀和,我做错了吗?”
  许栀和斩钉截铁:“当然没有。”
  她的视线落在还在为自己辩解的陆国公身上,又看了从得知消息的震惊、到后面当机立断维护国公府荣耀的陆夫人,突然站起身。
  一时间,指尖轻点龙椅的皇帝、含泪说着自己委屈和苦劳的陆国公、控诉着国公府避战不迎的军士、在旁边录事的开封府尹……全都朝她看过来。
  “你有话要说?”皇帝出声询问。
  许栀和站起身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身处什么地方,心底快速地闪过一丝懊恼。
  但这一抹懊恼很快被她收敛,她沉着声音说:“民女拙见。”
  陆国公道:“她一个妇道人家,凭甚能在政事堂说话。”
  皇帝说:“无妨,让她说,说错了也没关系。”
  得到皇帝应准,许栀和酝酿一刻,慢慢开口:“欲固金瓯无缺,必先强边关之筋骨;欲保山河永宁,首在砺军士之锋锷。民女虽读书不多,却也知山河寸土不移,若是久而避战,岂非昭告邻番宋乃砧上鱼肉,任人宰割?”
  内宦尖细的嗓门破声:“放肆!大宋国祚绵长,陛下乃千秋明君,岂容你诋毁?”
  皇帝的脸色也沉了几分。
  许栀和的心跳声砰砰作响。她咬紧牙关,才没有让自己当庭软了膝骨跪倒在地。
  等脑海中短暂的轰鸣声结束,许栀和恢复了几分清明,不卑不亢道:“非民女诋毁,民女不过陈述避战之弊。行事者不矫——”
  “避锋镝而求生者,其城必隳;捐躯首以卫道者,其国必昌。”
  陆国公涨红了脸色,急急想要出声,却看见高台上的皇帝将手边的一册折子砸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他的面前一尺。
  他瞬间偃旗息鼓,再没了狡辩的动力。
  “我不愿意深究,是因为看在你父亲为国捐躯的份上,现在连深闺妇人都看得明白,卿还要一再避让吗?”皇帝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跪着的陆国公面前。
  “臣……臣不敢……”
  离他还有两步时,皇帝顿住脚步,嗓音苍老了几分:“这件事清晏已经问过回京的人证,字字句句,做不了假。等边城的人回来,孰是孰非一清二楚,你是自己说,还是让朕查明,再行决断?”
  一瞬间,无数目光落在陆国公身上,他张了张口,眼睛缓缓闭上。
  昨日风光回京的场面历历在目,可现在,一切都毁了。
  若不是当年一念之仁……
  陆国公紧紧闭上眼睛,不想这局本就是必死之局,只后悔自己心慈手软……可边城几万人,他难不成能一个个的杀干净?
  现在陛下看似在为陆书容出头,实际上不过是借题发挥,惩治他领兵不利,他无论怎么说,都没有用。
  现在说了,或许还有机会,可若是皇帝亲自查到了,他陆家上下满门的荣耀,可就要断送他手了。
  陆国公心乱如麻,最终顶不住那道轻飘却又充满压迫感的视线,将往事一五一十说出来。
  殿中一时间落针可闻。等陆国公磕磕绊绊说完所作所为,殿中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后面的内容许栀和没有听到,她被刚刚领着她进来的内监带走,这一回,内监脸上不再是方才苦大仇深的模样,而是带上了笑容,“许娘子的见地,咱家敬佩。”
  许栀和偏头看了他一眼。
  他看着才二十多岁出头,在一众老资历的内监中年岁不算大,此刻他眸子明亮,喃喃学着许栀和刚刚在殿上说的话,“山河寸土不移,咱家虽然这辈子上不了战场,却也知道娘子说的很对。”
  说完,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敛眸,“咱家一介宦官,说这些多余了。”
  “不多余,”许栀和摇头,“敢问公公叫什么名字?”
  “马忠。”
  内监将她送到府宅门前,含着笑说:“许娘子今日这一趟辛苦,待会儿可好生休息。”
  许栀和留他用茶,后者不应,她也不勉强,只拱手作揖,“公公久伴官家身侧,当多提醒陛下山河壮美。”
  她点到即止,马忠心领神会。
  这样壮美的山河,若是拱手他人,岂非可惜。
  马忠公公很快带着人离开,许栀和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直到雨顺提醒天色不对看着要下雪,才挪回了屋中。
  正堂里,方梨心不在焉地守在悦悦身边,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晃摇篮,听到门口响动的时候,一个鲤鱼打挺从软凳上站起身。
  “姑娘,你可算回来了,”方梨抱着许栀和的胳膊,“我担心坏了。”
  许栀和心情很好,她朝方梨微笑,“好啦好啦,这不是没事吗?”
  方梨目不转睛地看着许栀和,想从她身上看出佯装的坚强和淡定,但是都没有,她整个人透露着从内而外的开心。
  真稀奇,出门时还茶饭不思,现在心情又好了?
  方梨想了一会儿,就将此事抛在脑后,开始张罗自己擅长的,“姑娘今早出门急,连朝食都没用,午饭可有什么想吃的?”
  许栀和:“想吃煎豆腐炖白菜、酒糟炖河鱼冻和油煎面筋片,再来几个烤薯蓣可以吗?”
  方梨故意逗她:“不可以。”
  “……”许栀和说,“那你还问我?”
  “都有,”方梨伸手在她腰边挠了一下,“再烹一碗蜂蜜柑橘。”
  许栀和眼睛一亮,没有追究她挠自己,“好啊。我陪你一起去。”
  方梨把她伸手按坐下,“行了,你就别跟着去了。悦悦昨天一整天不见你人,你在这儿陪一会儿她。”
  “也行,”许栀和低头看了一眼摇篮中安安静静的悦悦,主动坐在软凳上给她哼了一首歌。躺在摇篮中的悦悦被人吵醒,小嘴一瘪就要开始哭。
  还没哼唧两声,悦悦睁大眼睛,认出面前的人,立刻弯起了嘴角,咿呀着要许栀和抱。
  此后数十日,官家清算了陆国公府一家。
  顾念着已故老国公的面子,陆家并没有被赶尽杀绝,而是被贬去了边陲之地。将陆国公奉为护国能臣的百姓一时间不能接受,直到朝廷将陆国公的罪行,众人才发现这么多年一直被国公府的假象欺骗。
  陆国公府树倒猢狲散,众人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同时,也不禁调侃陆书容当真竹篮打水一场空,将父母兄长告上了御前,却什么也没捞着,还丢了国公府嫡女的名头,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许栀和也听到这阵风声,看了一眼倚靠窗边看书的陆书容,对她说,“你别放在心上。”
  陆书容摇了摇头,“行事对得起自己即可,对了,这几日城中对陆国公的声音减小,我打算就在这两日去府尹该换名姓。”
  许栀和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要走了吗?”
  “要走啦。”陆书容站起身,拿起旁边的木匣,“这些都是我这段时间绣的一些物件,给你做了两身衣裳、还有一些零碎的帕子,悦悦也有,你待会儿看看合不合适。”
  许栀和:“那你打算去哪里?”
  “边城,我想先回去祭祖。”陆书容说,“后面走到哪儿算哪吧。天地之大,总会有地方落脚。”
  “……好。”许栀和看着她,“那便预祝你一路顺风。”
  陆书容笑着应下。
  她在一个春和景明的日子默默一个人离开了,走到城门口时,一个丫鬟莫不默不作声跟在她身后,陆书容注意到了她的存在,却没有回头,“我现在不是陆国公的姑娘,你跟着我作甚。”
  南水抱着行囊,不语。
  两人走到城门口时,忽然有一大片人蜂拥而上,他们大多身穿布衣短打,初春时节,也穿不上厚实的衣裳。
  “当年我们逃难来京城,多亏了姑娘施粥之恩,”为首的布衣将一个小小的包袱递出去,“这些东西算不上稀奇,还请姑娘收下。”
  陆书容来不及询问他们怎么知道,便看见一群难民鞠躬,然后四散离开。仿佛来此只是意外。
  她打开包袱,里面装着两个炊饼,和零零散散几百文钱。思虑一番,将其收下,对后面不知道该不该跟上的南水说:“走吧。”
  南水肉眼可见地弯起眉眼,连忙抬脚追上了她。
  站在暗处的许栀和见状,心中的石头落地,她对旁边的雨顺说:“走啦,回家。”
  雨顺忧心忡忡:“大娘子你真的放心陆……林姑娘一个人出门啊,她一个弱女子,在外面遇见了危险怎么办?”
  许栀和想起书容姐姐常年习武的肌肉,默默摇了摇头。
  现在她说没什么用,倒不如等书容姐姐回来,让他们两个打一架见真章。
  雨顺接着道:“还有银钱,你不是说没有银钱出门在外日子不舒坦吗?林姑娘现在没了国公府的身份,她哪来的花销啊?”
  许栀和:“你在潘楼时月例多少?”
  “……”
  雨顺有些莫名其妙,这不是在说林姑娘的事情吗?怎么还和自己月钱有关系?
  他如实回答:“一个月五两,其他赏赐另算。”说完,轻哼了一声,带着隐隐约约的骄傲。
  “你知道书容姐姐修缮一幅画价值几金吗?”许栀和继续心平气和的发问。
  雨顺:“……金?”
  他严肃地转过头,“是我杞人忧天了。”
  第159章
  不怪雨顺变脸,许栀和第一次知道书容姐姐第一次修复就是陆探微真迹时收了三十金,和他的心情如出一辙。
  两人在城门口站了一会儿,直到那一抹纤细修长的身影再也瞧不见,才顺道去了和乐小灶用饭,随后回家。
  令许栀和意外的是,今天陈允渡坐在家中。
  他正在练字,每写完一张,良吉就会如获至宝地拿起来,然后放到悦悦的面前,“看,你爹爹的字是不是很好看?”
  悦悦的视线落在字上一瞬,就不感兴趣地移开。
  “你现在年纪还小,还不知道外面多少人想要你爹爹一幅字都难呢。”良吉继续说。
  “安静点儿。”陈允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