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县令庶女 第190节
  “可不是,八成现在汴河大街还堵着呢,”刁娘子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混在人群中,听到他们说,堵人的那一方抬着红喜轿,是张家的人。”
  汴京城中姓张的不少,能被众人口耳相传的张家有且只有那一个——贵妃的母家。
  一时间,众人纷纷陷入沉默,一方面觉得匪夷所思:哪个大户人家会直接抬着红色喜轿逼婚?听到张家之后,又觉得合理起来:是张尧佐啊,那就不奇怪了。
  刁娘子见众人沉默不语,自顾自道:“我回来时候特意让嬷嬷在旁边瞧着,若是事情态势不对劲,便直接去报官。不是说新上任的开封府尹是个不惧强权的高官嘛。”
  梅尧臣咳咳咳:“娘子慎言。”
  刁娘子瞪大眼睛:“张尧佐管天管地,还能管到咱们家不成?”
  她声音刚落下,门口忽然跑进来一个嬷嬷,正是刁娘子嘱咐的那个。
  时机太过接近,刁娘子诡异的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声道:“还真能管到啊?”她抬头看了一眼天。
  嬷嬷说:“大娘子,汴河大街那边出结果了!连官家都惊动了。”
  刁娘子不以为意:“张家是贵妃的母家,官家知道不以为奇……究竟怎么回事,你且细细说来。”
  “张三司使带着喜轿堵住状元后,闹得沸沸扬扬,汴京大街被堵住,惊动了同平章事晏大人和枢密副使富大人。两位的马车正好从政事堂往家方向走,他们的马车被堵住了路口,掀开帘子一问,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嬷嬷的语气激动不已,“两位立刻叫人停下了马车,只见晏相公倚马停车,当即写了一封折子,还盖了富大人的衿印。”
  梅尧臣:“那这封折子岂不是立刻就能送到御前?!”
  这两位可是汴京城数一数二的大人物,属于说两句话都能影响朝局的存在,他们的折子都是能直达天听的。
  嬷嬷说:“正如老爷所说,故而惊动了官家,官家派了两队人过来,疏散了围堵,同时训斥了张尧佐的行为,称其将儿女婚事当作儿戏。”
  她压低了声音,“喜轿被风吹开那会儿,不少人都见着了,里头坐着的那位,是张尧佐的五姑娘。本来张尧佐站在那儿,即便我们大家知道了也不敢在后面碎嘴,但官家这道口谕下来,算是揭开了他的遮羞布。”
  梅尧臣听完了来龙去脉,深吸一口气,“当真活久见,还能见到张尧佐今日。”
  陈允渡沉吟:“不好说,这样大的事情,官家也只是口头训斥,想来并未真正动怒。”
  毕竟张贵妃才痛失三女不久,官家哪舍得真的重责张家。
  梅尧臣说:“既然晏相公和富大人在,状元应当受不了什么委屈。当真荒谬,发生这样的事情都能草草揭起?算了,你们两个好好的就成。”
  他不是圣人,对状元会有惜才之心,但肯定比不上自己亲手带出来的学生关切有加。
  今日但凡是陈允渡叫人给堵了,梅尧臣估计要急得飞上天。
  刁娘子见几人眉眼轻蹙,主动缓和气氛道:“幸好允渡和栀和早早成婚,才少了这许多事。”
  许栀和弯了弯眉眼。
  今天像是听话本一样听了两桩事,一件比一件比话本还要离奇曲折,跌宕起伏,后续时间众人皆是默默消化那句话,用过饭后,两人离开。
  路上漫天星子闪烁,沿途的树斜飞出墙,扬起一树浓密树叶。风起时沙沙作响,安宁静谧。
  转入巷口,小院前停着两架马车。
  许栀和偏头看了一眼陈允渡,他敛着眉眼,鸦羽般的睫毛遮挡了其中流转的神色,像是沉思,又像是放空自己,指尖无意识的轻叩自己的衣袂。
  他好像要说什么,但在看见门口的两架马车后,示意她先忙。
  这两架马车确实是来找许栀和的。
  一架是常家的马车,常庆妤正在门口来回踱步,另一架面生一些,不过很快,马车被人从里面掀开了帘子,露出一张出水芙蓉般的脸庞。
  是陆书容。
  常庆妤见到她,直接朝着许栀和飞奔过来,口中热络的叫唤着:“许姐姐!”
  许栀和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怎么这么晚还过来?是不是等很久了?”
  “没有没有。”常庆妤将脑袋摇得如拨浪鼓,她又看了一眼许栀和旁边站着的陈允渡,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喊道:“姐夫好。”
  陈允渡愣了一瞬,微微颔首,“你们说话。”
  他体贴地让开了足够的空间。
  另一架马车上的陆书容也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下来,走近时,正好听见常庆妤咋咋呼呼,略显激动的嗓音:“许姐姐许姐姐,刚刚姐夫是不是笑了一下?”
  第139章
  许栀和伸手将常庆妤往自己身旁拉了拉,她的掌心像是带着某种神秘的安抚力,轻而易举让本激动不已常庆妤安静下来。
  然后抬眸看向陆书容,微笑道:“陆姐姐,好久不见。”
  陆书容的视线落在许栀和落在常庆妤肩头的手上,笑着颔首:“原来栀和与常家妹妹认识,看来我今日要多跑一趟了。”
  常庆妤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用力点头。
  许栀和见两人一个比一个郑重的神情,“怎么说?”
  陆书容询问地看着常庆妤,“是常家妹妹说,还是我来说?”
  “谁说都一样,”常庆妤说,“既然许姐姐称你为姐姐,长幼有序,陆家姐姐请说。”
  陆书容点了点头,温和的眸子看向许栀和,“今日我母亲设赏花宴宴请各家夫人、小姐,外加上今年的新科进士,其意不言而喻。你夫君虽然没过去,但席间有位夫人对他表现出了莫大的兴趣。”
  她似乎很不习惯这样的表达方式,犹豫了一会儿,接着补充道:“直白来说,就是有意招他为赘婿。”
  许栀和简直觉得匪夷所思。
  “荒谬,他早已婚配,怎么可能……”
  许栀和噤声,突然想起今日刁娘子说她离开的时候有一位贵夫人特意询问她的身体。
  陆书容见她沉默,知道她心中有数,“剩下的,便让常家妹妹说吧,她知道的更详细些。”
  “瞧上姐夫的是高孟玹,许姐姐,我与你说过的,”常庆妤比划了一下,“她与我年岁相近。”
  见许栀和仍旧没想起来的表情,她下了一记重药:“就是喜欢《大唐贞观遗事》的那个!高太傅老来得子,他的儿子比高太傅还要子嗣艰难,所以高孟玹出生后极受重视。”
  陆书容在旁边幽幽补充道:“喜欢《大唐贞观遗事》?那不是高阳公主和辩机和尚?”
  “对啊,”常庆妤用力点头,“许姐姐你当心些,她可不是什么正经人。”
  许栀和:“你们什么时候过来的?”
  “赏花宴散后。”陆书容说。
  常庆妤:“差不多。”
  许栀和淡定道:“还没吃饭?下两碗汤面要不要?方梨的手艺很好。”
  常庆妤:“要要要!”
  表明态度之后,常庆妤紧接着道:“许姐姐,你怎么看着一点儿都不紧张啊!”
  陆书容眼神中和常庆妤有着同样的疑惑,但本能地,她选择相信许栀和的淡定,她看了一眼天色。
  星子闪烁,浮云遮月。
  她的贴身丫鬟南水凑近低声道:“姑娘,回去晚了大夫人会生气的。”
  “……”陆书容本还有些犹豫,听到了南水的声音反而坚定,低声喃喃道,“反正现在回去也要被训斥,倒不如随了自己的心意。”
  许栀和:“留下吗?要是留下我就去对方梨说了?”
  陆书容颔首:“有劳。”
  两人在小院中央坐下,许栀和先和方梨知会了一声,又去堂中拿了茶盏出来,见陈允渡站在书案前收拾着东西,与他说了一声现况。
  陈允渡收拾东西的动作没停,自然而然道:“那我现在便不出去了。我看今晚你用的不多,要是饿了让方梨多下一些面条。”
  许栀和:“你现在使唤方梨可真顺手啊?”
  陈允渡脸上难得露出一抹腼腆的神色,他笑了下,“现在她做饭最合乎你的心意……不过未来说不准。从明日开始我能开始领俸禄了,你看着给她多涨点。”
  现在方梨的月例已经涨到了二两银子零二百文。
  自来到汴京后,隔三岔五许栀和就会借着各种由头给方梨、王维熙和良吉多发月钱。
  “这样,那我替方梨多谢你了。”许栀和抬脚凑近他,快速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她们还在外面,我要出去了。你收拾收拾东西,可千万别落下东西。”
  话是这么说,但许栀和并不担心他的细心程度。说这句话更重要的意图是:她说话期间陈允渡会全神贯注倾听,可以分散他的注意力。
  许栀和将水壶拎了出去,外面小院中的常庆妤和陆书容十分安静,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她给两人斟好茶水,朝着厨房看了一眼,方梨利索地揉着面团,王维熙在灶台前烧着火,看起来配合默契。
  “说起来,我初次见到栀和,也是在这儿附近。”陆书容端起茶水,浅浅抿了一口。
  从她的眼界来看,当中的茶水算不上有多名贵珍稀,不过里面兑了白菊花、炙甘草、陈皮、石斛鲜条和崖蜜,每种分量放置得恰到好处,组合起来有种别样的口感,倒是有趣的很。
  这个话题引起了两个人的关注,许栀和抬眸看向她,后者说:“那年我从城外施粥回来,正好看见栀和给一个难民递上了一件薄毯和一碗热水。我想,她大抵是个很善良的人。”
  许栀和一开始还听的全神贯注,听到后面,默默低下了脑袋。
  这件事情她已经快没印象了。
  这句话引起了常庆妤的共鸣,她附和道:“自然,许姐姐最容易心软了。”
  “我都不知道自己心软,”许栀和说了一句,紧接着道,“对了,你们提醒我的事情,我也有话要说。”
  此话一出,两人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连忙看向她。许栀和在脑海中整理了自己的措辞,将汴河大街被张尧佐让人给堵了这件事道来,其中状元冯京和晏殊晏相公、富弼富大人则一笔带过。
  她说的简洁,但两人心底聪慧,顷刻便反应了过来——闹了这样大的事情,现在八成没人敢顶风作案,做出强抢今科进士为婿的事情了。
  陆书容闹了个脸红:“是我匆忙,不曾了解个仔细。”
  许栀和真心实意道:“怎么会,陆姐姐念在我们一饭、一画之缘分,特意来此提醒,我心中满是感谢。”
  常庆妤也点了点头,她性子直,快言快语道:“从前我跟在母亲身后见过你母亲几回,她看着实在太严肃刻板了,是个很不好相处的人。现在看来,陆家姐姐倒不像国公夫人。”
  陆书容丝毫没有觉得被冒犯,她弯了弯嘴角:“这样吗?”
  常庆妤:“国公夫人板着脸像个门神,陆家姐姐像个人美心善的菩萨……还请菩萨姐姐不要将此事告诉国公夫人。”
  “自然不会。”陆书容说。
  许栀和本随意地伸手支着下颌,但某一瞬间,她忽地看见陆书容的眼眸当中瞧见了一丝别样的神色,可当她想要竭力看清之际,却又只剩下一片温柔秋水。
  正好,方梨端着三碗汤面过来。
  家中剩下的老豆腐和猪肉被剁成了细细的碎末,加上香蕈做底,清汤中面条丝缕分明,上面漂浮着几朵油花,最上方搭着两根青菜。
  等候的时间太久,两人都没客气,直接拿起筷子开始吃。许栀和跟着也吃了一点作陪,方梨站在她旁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蒲扇驱走蚊虫。
  饭后,两家下人分别来催,许栀和将她们送到门外,等马车声消失在巷子中,才伸手捶着自己的肩膀回到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