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县令庶女 第151节
  “既然庆妤还没醒,我就不打扰了,过些日子再来见她。”许栀和扫了一眼门扉,笑着说,“烦请你将东西转交给她。”
  小厮连忙点头,又连忙摇头,见许栀和准备转身,急得什么都顾不得了,“许娘子,你真要走啊?”
  许栀和:“那也没办法呀,庆妤还没起。”
  “谁说我没起?”
  紧闭的院门被人从里面拉开,露出一双圆润明亮的眼眸,她目光落在许栀和身上,哼了一声,“许姐姐还知道回来?”
  许栀和从她的嗓音中听出了一丝委屈,她从善如流道歉:“对不起,此行去的时间太久。”
  常庆妤补充:“三个月零十三天。”
  “……”许栀和哽了一下,才说,“是我不好。”
  常庆妤见她说什么都顺着自己,心中的那一丝难过和不满渐渐消散:“许姐姐也真是的,一去三个多月,音信全无,纵使再忙,也不至于一封书信的时间都没有吧?我险些都要以为你……你在应天府出了意外。”
  说到此处,她脸上染上了一层薄红。
  那时她在心中估算着许栀和回来的时间,应天府离得近,一日便可到,一个月的时候她告诉自己要淡定,两个月的时候坐不住,忍不住求着兄长去打听打听,是不是应天府闹了贼寇。
  兄长笑她太过于大惊小怪,那可是应天府,大宋四京之一,且现任府尹还是魏家的下一任掌舵人魏清晏,哪个匪寇是嫌命长了敢在应天府伤人?但禁不住常庆妤的一遍遍提及,他还是修书一封,送去了应天府。
  过了两日府衙传信回来,说城中治安一切都好。不过叫常稷轩有些意外的是,明明他只略草率地提起了一句太平州许氏,但回函中竟然好像知道他代指的是谁一样,说许栀和前些日子南下,城中的食肆经营得宜,书院食堂也好评不断。
  常稷轩捧着书信,一时间不知道是感慨魏清晏对什么都了如指掌,连城中人都能打听出来,还是感慨一城府尹这么闲,不用批公文了?
  常庆妤听到常稷轩的话语,唯一的念头是:“许姐姐既然在应天府开食肆,为什么不愿意在汴京城中开?”
  口若悬河的常稷轩一时间有些哑然,他也想不明白,论起来,大宋最繁华的地方非汴京城莫属,何故舍近求远,去了应天府忙碌?真是难以理解。
  在兄妹两人低头沉思的期间,站在门口随侍的小厮开口了:“郎君,姑娘,你们想想汴京城铺子的赁资呢?”
  常庆妤依旧一脸茫然,父亲给的铺子都是自带地契的,她对租赁一事十分茫然。常稷轩倒是有所耳闻,汴京富贵,体现在小民身上,是五文钱一张饼,体现在商户身上,便是盈余能否覆盖赁资成谜。
  赚到钱就能留下,赚不到钱就收拾铺盖走人,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道理。
  常庆妤嘟囔了一句:“一间铺子而已,若是可以,送许姐姐一间又何妨?”
  反正常家家大业大,不缺一间铺子。但兄长闻言一笑,意有所指道:“我们家是不缺,但你许姐姐未必愿意收下。”
  许栀和看着常庆妤的神色变换,忍不住问:“怎么了?”
  常庆妤收回飘散的心思,伸手握住许栀和的手,眼中满是信任和关心,“许姐姐,你是不是缺铺子,我送你一间?”
  许栀和惊了一下,迟钝道:“你在开玩笑吗?”
  第102章
  常庆妤微微偏过脑袋,嘴角微微扬起,一双眼睛中明晃晃地写着几个大字:“你看我像是在骗你吗?”
  许栀和一时间有些无言。
  “庆妤的好意我心领了。”许栀和说,“但老话说无功不受禄,这间铺子我不能收。”
  常庆妤吐了吐舌头,对许栀和的回答并不意外:“好吧,果然和哥哥说的一样。”
  她只遗憾了一瞬间,便有些迫不及待地拉着许栀和进屋,“许姐姐,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许栀和见她脸蛋红扑扑的,轻声说:“现在不生我气了?”
  常庆妤热切的动作一顿,没说话。旁边的丫鬟一眼看出自家姑娘的心思,掩唇轻笑道:“哪能呢,听到小厮说许娘子回来,咱们姑娘眼角眉梢都是挡不住的喜色,哪能真的生娘子的气……要是许娘子愿意常常过来就好了。”
  眼瞅着常庆妤又要说些违心的话,丫鬟连忙把嘴边的话打了个弯儿。
  常庆妤抿着唇没有说话,只有飘荡的裙摆昭示着她的好心情。
  两人前后步入房中,只剩下帮许栀和抱着东西的小厮呆愣愣地站在门外,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问旁边的另一人道:“这些东西?”
  “跟在送进去啊!”那人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一眼。
  回到房中,常庆妤迫不及待拿出两本账本。账本的边缘已经开始发黄变皱,一眼看去便能知道时时被人翻阅,她将账本递到许栀和的手中。
  许栀和接过账本,翻开后,上面详细记录着羊毛手衣、围脖、护膝在京城的销售。自八月下旬开始,积淀了三个季节的羊毛手衣一经摆上,便遭遇疯抢。
  是的,疯抢。潘楼街的掌柜提笔再三,如实描述了那日的盛况——门庭延续二里路,至朱雀门街巷,不尽人也,为手衣而来。
  从前能做到这般景象的,只有潘楼。潘楼街常家布坊掌柜是开心了,但对面的潘楼却显得很不开心,连带着两日都没点红烛灯。掌柜从前只当潘楼是一座可望而不可即的高山,但今年冬日,他着实好好体会了一把让他人望洋兴叹的感觉,很是舒爽。
  “另一本是各地的,路途遥远,这一部分事宜我交予了兄长着手。”常庆妤说,“不过兄长也忙着政事,无法实地查看情况,都是各地掌柜传回的账本……许姐姐你手中的账本是前些日子统出来的总账。”
  许栀和还没看完京城的账本,就看见常庆妤迫不及待地将另一本账本递了过来。
  常庆妤眼巴巴地看着许栀和,希冀地看着她。
  许栀和只好将京城的账本放在一边,接过了常庆妤手中的那一本,一边伸手翻开书页,一边问:“京城这边是庆妤亲历亲为负责,庆妤竟不急着要我一一细读?”
  常庆妤说:“京城那边我按照姐姐的话,时隔几日就会一一巡视,手下的掌柜也越来越听我的。父亲见我表现良好,大手一挥,新增了数处铺子地契给我。我现在可比从前忙多了。”
  说及此处,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许栀和依旧翻着账本,听到常庆妤低声的抱怨,轻声说:“宽松并济,不要让自己太过劳累。”
  常庆妤若有所思地,一时间没有说话。
  她安静下来,旁边的丫鬟也没说话,一时间房中只剩下安静地翻书声。
  有丫鬟见许栀和一直站着,连忙上前将圆木绣凳放在许栀和的身后,低声说:“娘子请坐。”
  许栀和道谢坐下,加快了看账本的速度。今年是羊毛手衣推向其他州府的第一年,常庆妤原先打算从汴京直接运做好的现货过去,常稷轩多留了个心眼,让羊毛直接供应到州府,其他地方派织娘绣工来学习,学完后在本地织就、本地售卖。
  常家从不担心这一批羊毛砸在手里,于是鼓足了劲儿收罗起羊毛,常家上下,连带着常大学士也忍不住装备了羊毛三件套,从脖子到膝盖都是暖的,一出门,就是妥妥的金字招牌,引得暖阁诸位臣子争相询问。
  选择的那些城也是常稷轩考察过的,北至邢州,南至杭州,都有羊毛手衣的痕迹。许栀和粗略估算一同,如今才十一月上旬,所赚银钱便已经超过了几万两不止。
  当然,其中大头抛去成本,大多数还在常家手中,许栀和仅有二成分红。但即便是二成分红,也有二千两。
  许栀和心头热了一番,但还没有高兴太久,又冷静了下来。
  二千两听着唬人,在太平州能买一处不错的二进院子余生吃喝不愁,但在汴京城,仅能付两年的铺子赁资。
  她想伸手搓搓自己的脸,加速脸上温度的凉却,但旁边有常庆妤和一众丫鬟盯着,到底没好意思。
  她轻咳一声,装的稳重,“意料之中。”
  常庆妤本以为许姐姐会和她一样乐得找不着北,不说别的——至少应该抱着账本傻乐几日才是,但现在看来——许姐姐是见过大世面的,区区几千两银子,还不足以叫她意外。
  她心中越发觉得自己幼稚的同时,也不禁在心中感慨:还好及笄那会儿,兄长正好遇见琴台,才有了后面这段缘分。
  和许姐姐打好交道是她做的最明智的举动之一。
  从许栀和的视角看过去,只能看见常庆妤眼珠子滴溜溜地直转,心中不知道正在盘算些什么,看着越来越有常家人精明能干的特质了。
  但,也不是时时刻刻。就好比发现许栀和正在盯着她的时候,常庆妤会略显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一脸“我要学习的路还有很长的即视感”。
  常庆妤说:“除了羊毛手衣的账本,还有许姐姐你的图作。刚开始那会儿的百两一幅当真亏了,兄长说现在那些文人私底下愿拿千两求取之,现在手中还剩下三幅,前面六幅的价钱不低于一千两一幅。”
  许栀和的心神微微一怔。虽然知道汴京城不缺有钱人,更不缺人傻钱多还愿意附庸风雅的有钱人,但乍然听到千两买画,还是忍不住感慨自己路漫漫其修远兮。
  现在才能买得起两幅画,路还长着呢。
  “所赚的银钱稍后等姐姐回去也会派人送去。”常庆妤眨了眨眼睛,想起巷口小院,她又生了一丝犹豫,“可是小院狭小,这些东西方便储存吗?要不许姐姐要用银钱的时候,叫人从常家库房搬运吧?”
  常庆妤没说之前倒是还好,她一说起此事,许栀和便想到了现在的宅院住着都嫌拥挤,更遑论日后。
  物色新的宅院不动声色地被许栀和记在心中。她想了想,说:“那就多谢庆妤的好意,还请庆妤为我费心整理共计银钱几何,过些日子用的时候支取。”
  常庆妤:“许姐姐跟我这般客气作甚?你放心,明日傍晚之前,我一定整理得宜。说起宅院,不知道姐姐心中希冀哪一种?三进门可够用?只可惜现在时间不充裕,倘若时间足够,倒是可以叫祖父堪舆作图纸一张,建一座合乎心意的院子才好。”
  在常庆妤看来,现成的到底不如自己建成的更好。
  许栀和“唔”了一声,实话实说道:“这些我倒是还未曾想过。总归他还有春闱,这段时日免不得要多跑梅府,离远了反倒不方便。”
  “他?”常庆妤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连忙咳嗽了几声,像是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号人物一样,“那……姐夫考得如何?”
  许栀和见她颇为艰涩地喊出姐夫,心中觉得好笑的同时,也忍不住微暖。
  常庆妤自相识之后,便打心眼底将自己当成了姐姐,所以明明很别扭,但还是喊出了这个称呼。
  她看着常庆妤明艳圆润、白里透红的脸庞,很想上手去摸一摸、捏一捏。
  这么想,她也这么做了。常庆妤的脸蛋被捏的鼓起,她一双眼立刻变得湿漉漉,“许姐姐。”
  语气中带上了三分嗔怪。
  许栀和忍不住低头一笑,收敛了手上捉弄她的动作,转而正色回答起常庆妤的问题:“尚可,州试解元。”
  “哦哦,考中了就好……”常庆妤伸手搓了搓自己的脸蛋。
  许栀和的力道轻微,一松开后几乎就没有知觉了,但隐隐约约觉得鼻尖萦绕着她指尖的花香,清幽隐晦。
  后面传来一道道倒吸凉气的声音。
  常庆妤搓脸的动作缓慢了下来,不对……什么尚可?
  州试解元?
  常庆妤猛地抬头,发髻上簪着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甩,砸到了她的侧脸,她也没有理会。
  “州试什么?”常庆妤问。
  许栀和:“解元。”
  “州试解元?”常庆妤低声喃喃,然后忽然扑向许栀和,“许姐姐,许姐姐。”
  她仿佛一瞬之间没了其他措辞,只会喊着“许姐姐”。
  许栀和手中的账本被她猛然扑过来的动作砸落在地,她想要俯身去捡掉在地上的账本,但常庆妤完全不给她这个机会,后者双手紧紧抱着她的肩膀,“州试第一,只能得个尚可的评价,姐姐你可真是……”
  “那,”许栀和说,“难不成要敲锣打鼓昭告天下?”
  常庆妤问:“有何不可?要是我兄长中了解元,他八成要骑马游街三圈,樊楼潘楼设宴,铁佛寺、大相国寺设素斋粥棚,极尽所能宣扬。”
  许栀和见她神态认真,像是真的在脑海中构想,忍不住伸手勾了她的鼻尖。
  “州试过后,还有春闱,不好太过分心。”许栀和说,“他并非张扬的性子,这样也好。”
  常庆妤松开了许栀和,“也好,也好。扬名有好处也有坏处,兄长背靠常家自然无所畏惧,但……”
  她只是被养在深闺显得单纯,但并非真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闺阁小姐。陈允渡农门取仕,背后没什么根基,若是太过扬名,反倒会勾起朝堂各方势力的争夺,要是陷入了党派之中,反而不是件好事。
  朝中并不乏得不到就毁掉的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