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县令庶女 第67节
  她画完,将稿子又粗略修整,拿给许栀和过目后,才定了最终形状。画完女子的手套,又捏着裙摆出去找良吉,用他的掌心比划,在原基础上扩大,算是男人用的手套。
  方梨拿了先前织的毛线,对着纸上的尺寸一点点比划调整,最后裁下了两张巴掌形状的布,沿着边缘缝起来,便是一只手套。
  第一次尝试还算不错,方梨将手中的针线放下,拿给许栀和过目,“姑娘你觉得怎么样?”
  许栀和接过,套在了自己的手上,大小很合适,只是缝合的边角有些不美观,方梨朝许栀和吐了吐舌头,“奴婢第一次没经验嘛。”
  “没这么想,”许栀和用手摆出不同动作,包括模拟握笔和端东西,都没有任何的滞涩感,她笑,“我想说,方梨做的真好。”
  方梨得了鼓励,眉眼中满是开心,嘴上却道:“姑娘,奴婢能做的更好!”
  许栀和:“好好好,方梨自然可以。”
  两人一人织毛线,一人裁着布,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许栀和的速度没有方梨快,一下午时间,方梨做出了五双手套。第一双的时候经验不足,两只虽然同样是照着图纸描的,但是大小却还是出了岔子,她后面学聪明了,一次性剪出四张。
  随着动作的熟练,方梨的缝边也变得越发轻松,对齐边缘后,沿着轮廓落针,用绕针法将剪断的毛线边收住,以防它松散开来。
  许栀和则专心地织着毛线,偶尔看一眼方梨的进度。
  方梨在针线上很有天赋,基本上没让她操心,就自己摸到了门路。方梨意犹未尽,然后看着被裁减下来的边角料,心底觉得要是这么丢了实在有些可惜。
  这可都是姑娘、秋儿和她一针针织就的。
  “姑娘,奴婢舍不得丢了。”方梨眼巴巴地看着许栀和,姑娘那么聪明,一定能想到法子的。
  许栀和被她炽热的眼神打断了手底下的功夫,她停下来认认真真思考,但刚想了一瞬间,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若说别的还好,可这是毛线,只需要稍加弄散开,无论是制作羊毛毡还是填充被子的底料,都是极其方便的。
  许栀和将自己想到的两种处理方式和方梨讲了,后者后知后觉地一拍脑门:“对哦,我怎么没想到。”
  许栀和看着她搓着手便准备捣散毛线,心中却在想着另一桩事。
  冬日临近,他们院子也需要给各人都添置一床厚实些的被子,秋日堂中是要点火炉的,买炭火也要顾虑到。
  在应天府赔偿的九十贯她留了三十贯给秋儿,剩下的都带回来了,原先还觉得多少能松口气,现在想想只是自己太天真了。
  明日,明日午后就去刘家木坊!
  ……
  第二日上午许栀和照常织着毛线,期间良吉洒扫完院子,又将水缸水填满后,好奇地看着两人手上的动作。
  看到方梨缝合的成品后,他目光有些挪不开——馥宁体虚怕寒,若是能有这样的东西保暖,骨节会好受许多。
  他抓住了许栀和换线的功夫,询问道:“大娘子,这个……我想买。”
  良吉的视线落在尺寸稍小一些的那一款上,那是方梨刚制作出来的,要送给谁不言而喻。许栀和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笑吟吟地开口,“你既然想要,说什么买不买?拿去吧——”
  “……”,良吉愣了愣,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他将两双柔白绵软的羊毛手套揣在怀中,坐在了两人的身边,“我来纺线。”
  许栀和也没拦着他,现在家中人手不够,一人缝制一人织线,刚好缺人纺线。
  方梨在穿线和咬线头的功夫会抽空看一眼良吉的进度,见他搓得粗了细了会指出来,被方梨提醒的多了,良吉也没有丝毫不耐烦,反倒更小心谨慎。
  用过午饭后,许栀和拍了拍手,起身准备去刘家木坊。
  方梨数了一遍做完的手套,昨夜下午到现在刚好做了十二双。见许栀和准备出门,方梨下意识询问道:“姑娘,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用,”许栀和摇头,她随手从架子上取下一根素青色的袖带,“刘家木坊也算熟识了。”
  方梨送她到门口,目送她离开。
  许栀和的目的地很明确,刚走到刘家木坊所在的街头,就看见刘家娘子正在踮着脚张望。
  远远地看到她的身影,刘家娘子连忙跑上前,“许娘子来了,家中已经准备好纸笔、细面、木炭……现在就等着姑娘过去呢。”
  许栀和点了点头,笑道:“有劳了。”
  刘家木坊其余三人都不算陌生,略一颔首后,许栀和坐在斜对着大门的椅子上,这里光线好,却又不会太过刺眼。
  她坐下后,刘家娘子便紧张地伺候在侧,以随时应对许娘子的各种需求。
  许栀和先拿起纸张看了眼贵客的需求,然后在脑海中构思着画面,等想完,她拿起桌上的小刻刀——这次刻刀和上次用的有不一样了,柄端部分缠了一层软布,没那么生硬。
  刘家木坊会使刻刀的只有刘家娘子的公爹,他手上茧子厚实,根本不在意刻刀柄端,会特意缠布,是怕许栀和手疼。
  许栀和不着痕迹地一怔,片刻后才有些迟钝地感叹刘家人看着粗笨,实则细心。
  刘家娘子看着许栀和动作起来,便站在她的身后瞧着,不敢上前打扰。刻刀上的布是公爹让缠上的……公爹说许娘子手指看着不像是做粗活的模样,未必能做的长久,让他们都做好心理准备。她和相公、小叔遗憾了一阵子,又想开了,贵人一时贪图新鲜,他们就抓紧时间多赚上一笔。
  只是让她气闷的是,原先相公对她说准备开始学雕刻,后来听公爹分析完后,又开始犯懒,说“既然挣不到钱我还学它做啥”,她气得好几日不愿意搭理他……多学一门手艺总是没坏处的。
  要是公爹肯教,她都想自己学。
  许栀和绑了袖带,宽袖被束起后,做事果然利落了许多,她和上次一样全神贯注,一张刻完,她抓了一小把白面洒在了木板上,面粉落入缝隙,用不上的则被湿布擦去。
  刘家娘子换木材的空隙,许栀和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像是要下雨。
  “娘子放心!”刘家娘子搬着木板过来,看见许栀和担忧的神色认真道:“若是下雨了,我撑伞送娘子回去。”
  许栀和也没打算离开,等雨真落下来了,方梨肯定会撑着伞过来找她。
  和她估算的时间差不多,第二张刻完的时候,刚好申时初。
  雨终究还是淅淅沥沥地落下来了,细雨如织,在屋檐上跳跃,最后沿着瓦面的凹槽汇聚成一股,滴落成一条线。天色昏沉,来往的行人用袖子挡在头顶上,快速朝着自家方向跑去。
  许栀和站在门边看了一会儿,后面的刘家娘子手持着伞,她正在酝酿是撑伞送许娘子回去,还是将伞直接给许娘子……她本来是打算送许栀和回去的,但是找到伞后怔在了原地,伞面太小了,里面装两个人实在费劲。
  话已经说出口了,此时变卦,不算好事。她正迟疑着,后院忽然出现一抹响动,是公爹出来了。
  许栀和下午过来的时候短暂和他们打过照面,现在见他出来,知道他八成要说起刘家娘子提起的分红之事,于是转过身,唤了声,“刘老伯。”
  刘老伯这个称呼挑不出错。
  刘家娘子的公爹也不拘许栀和叫什么,见她主动开口,回了一句客气的“许娘子”。
  他拿出了一张单子——刘家木坊是祖上传下来的手艺,他早年倒是跟着学堂夫子认过几个大字,后来被老太公捉回去学刨木头的手艺,自从就荒废了——这张单子是请专门的笔墨先生写的。
  笔墨先生就是街头巷尾常见的书生模样的人,一张桌子一根幡旗,能代写书信、誊抄东西,看字数的多寡收取费用。
  字迹算不上多么稀罕,却也工整好辩认。
  许栀和从右往左一列列看过去,这张单子分了两种情况:一为若是客人带了木材过来,分红四六,许栀和四,木坊六。二为木坊出木材,则三七开,许栀和三,木坊七。
  刘家娘子的公爹见她看着单子没说话,出声道:“娘子若是有异议,也可以调整。”
  这是还准备让利的意思。
  许栀和没有异议,雕刻本就比她辛苦,而且木坊还担着保管的责任,她摇了摇头,将单子折好收入袖中。
  刘家娘子接收到自家公爹的眼神,连忙起身走到柜子前摸出一个深蓝色的布袋,用手捏了捏后递给许栀和,解释道:“这是头一单常家郎君定做,还未补给娘子的十两银子。”
  许栀和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她本想说之前便算了,但刘家娘子根本没有给她反驳的机会,强硬地将钱塞到了许栀和的手中。
  “许娘子收好,明日还等着娘子过来呢!”
  他们的神色不像是假客套,许栀和没再推辞,点了点头,“好。”
  三人交谈的时候,方梨已经找上了门,她走到屋檐下,对着里面喊道:“姑娘。”
  许栀和:“刘老伯、娘子,我先走了。”
  刘家娘子热络地将许栀和送出门外,见两人并肩离去,忽然明白了自家公爹口中的“许娘子看着不像是做粗活的人,这生意不可长久,日后还是要本本分分刨木头”。
  能叫许娘子“姑娘”,说明这是在娘子成婚之前就随行伺候在侧的丫鬟。
  她折返回来,看见公爹说完事情,拿了刻刀又去忙活了,她在旁边看了几眼,心中下定主意——多门手艺多条路,若不是家中还有公爹会这门雕刻的手艺,这笔银子喂到他们嘴里,他们都没那个本事接住。公爹现在还在,若是有朝一日公爹去了,雕刻这门功夫就算在刘家木坊断了后!
  相公,小叔,甭说是谁!总得有人会。
  ……
  许栀和和方梨并肩回到了家中,陈允渡还没有回来。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雨水打湿的裙角,反正今日肯定要换了,不如顺道去接陈允渡。
  方梨蹦跳着回到家中,对许栀和道:“姑娘,接到了姑爷早些回来。”
  “知道啦。”一滴水珠从檐角落下,滴在方梨的肩头,碧色的衣裳突然多了一点深绿,她说,“快些回去。”
  许栀和嘱咐完,踏着月色下泛着银白的水光,走到通向梅府的路上。
  她走到梅府外面的时候,陈允渡和梅丰羽、以及一个不认识的郎君也刚好走到门口。
  陈允渡一抬头,就看见了许栀和站在雨中的身影,今日无月,唯一的光线来自沿途的大红色灯笼,在柔和的光线下,她亭亭玉立的身影纤细而端庄。笼罩着一层橘色暖调的光影。
  水珠落在描了竹叶的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嘀嗒声,又顺着木制的伞骨,在地上溅起一朵小小的水花。
  几步之遥,陈允渡冒着头顶淅沥的小雨,走到了许栀和的伞下。
  他自然而然地伸手接过伞,伞面倾斜,完全地笼罩了许栀和的身影,他问:“……下着雨怎么还来?”
  许栀和:“你不开心吗?”
  “开心,”陈允渡放缓了自己的脚步紧随许栀和的节奏,“但,怕你淋湿了。”
  “我又不是泥人,哪有那么娇贵?”许栀和摇了摇头,“我也是刚回来,顺道来接你回去。”
  陈允渡这才注意到许栀和肩头一片细小的木屑,他用空着的那一只手捻起,然后攥在掌心中。
  ……
  梅府口中,郑柏景半天反应不过来,半响迟钝地问梅丰羽:“那位是允渡的妹妹吗?”
  “妹妹?”梅丰羽奇怪地看了一眼他,“他们举止那般亲近,很明显是夫妻啊?”
  郑柏景:“啊?”
  梅丰羽道:“允渡来汴京之前就娶的妻子。怎么样?我弟妹好看吧?”
  来汴京之前,郑柏景怔了怔,“那岂不是在州府娶的妻子?允渡还没功名在身,怎就这般着急?以他的才学,日后定然有相府千金、亲王贵女与之相配……”
  梅丰羽正接过刁娘子派人送过来的伞,听到郑柏景的声音,脸色忽然冷了冷,“……你什么意思?”
  刁娘子一共叫人送了两把伞,陈允渡一把,郑柏景一把。
  郑柏景正准备抬手接过梅丰羽递过来的伞,忽然听到一贯语带笑声的梅丰羽冷了音色,忽然心中咯噔一下。
  郑柏景:“我……我没别的意思。”
  “对你的课业,陈允渡向来知无不言,你这般在他背后议论,可曾念起与他的同窗之情?”梅丰羽将伞塞到他手里,也失去了和他交谈的欲望,微顿,他继续道,“陈允渡和弟妹很好,你以后在他的面前,说话注意点分寸。”
  说完,梅丰羽一转身,衣摆划出一道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