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县令庶女 第40节
  夏日天黑得晚,即便现在过了申时,房中却依然不算太暗。
  许栀和望着燃烧的红烛,蜡烛珍稀,除了大喜的日子,寻常人家不舍得用。她站起身,在灯架上找到了一把小小的炷剪。
  小心翼翼剪断一小截烧得发黑的灯芯,许栀和刚放下烛剪,便听到方梨的声音:“陈郎君……姑爷好。”
  秋儿有样学样。
  门被人从外拉开,许栀和下意识朝着门口望去,只见陈允渡站在门边。
  暖黄色的夕阳光线落在他的衣袍下摆,为红裳多添一抹金色。他长身玉立,面容在昏暗中显得越发冷白,眉眼清隽,如远山松月,泠石涧泉。
  触不及防的对视,两人都微怔了怔,旋即,许栀和先一步错开视线。
  陈允渡将门关上,抬步朝着许栀和一步步走来。
  许栀和望着自己嫁衣上的针绣,又望着自己的鞋履,实在望无可望,才默默抬头望向他。
  说来奇怪,成婚之前她能面不改色……不对,也不能说面不改色,总之,她还是敢对陈允渡又钓又撩的,可是真成婚了,反倒有些束手束脚。
  许栀和嗅到了一丝极浅淡的酒味,陈允渡喉结微微滚动,解释道:“只饮了一杯。”
  他说完,目光中含了一抹清润的水色,坐在许栀和的身畔,微微抬手,在许栀和询问的目光中,一点点卸下她头上的钗环。
  扑通——扑通——
  心跳急促而又有力,靠的距离太近,许栀和一时间也分不清,究竟是谁的心跳声。
  陈允渡的喉咙有些干涩,他的手在搭弦射箭时尚且稳定自如,但在这一刻,他像是被人新装了四肢,每一步既生疏又青涩。
  终于,随着最后一根发簪被抽出,许栀和满头的青丝散落身后。
  没了头顶的钗环,脖颈都轻松了不少。
  许栀和望着他眼睫颤抖的样子,嘴角忽然弯了弯。
  看来有人比她更紧张。
  陈允渡将她的首饰放在梳妆台上,回头望去,正好看见许栀和垂眸浅笑,笑意盈盈,温柔又惑人心神。
  姑娘……
  许栀和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笨拙的动作,坐在床上显得有些慵懒。等陈允渡走近了,她才慢悠悠朝着陈允渡抬眸,“我渴了。”
  陈允渡手指微蜷,应了一声,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她。
  许栀和接过,水放得久了,已经凉了,夏日入口倒是刚刚好,喝完,她又看向陈允渡,“还要。”
  陈允渡便将一整个茶壶端了过来,做好了随时续杯的准备。
  许栀和喝了三杯凉水,才觉得脸上的闷热消散了些。陈允渡将第四杯斟满,递过去时,许栀和抬手否决,“你喝。”
  陈允渡略迟疑,茶杯的白壁上有许栀和留下的唇红印子……他微顿,将茶杯转了一个方向,将杯中水一饮而尽。
  几滴水从嘴角流出,一路滑到下颌。
  许栀和看着他的动作,没忍住笑了笑。
  陈允渡这人啊……当真青涩正直得可爱,举动端雅守礼,生怕冒犯到她一丝一毫。
  陈允渡喝完,将茶壶和茶杯放回原位,看了一眼许栀和,忽然想起了什么,朝着架子床相反的方向走去,打开柜橱最上方,取出一个看着有些年头的木盒。
  他将木盒双手递给许栀和,半蹲在她的面前,面带希冀地抬头望她,“……姑娘请看。”
  许栀和接过,木盒打开后,里面放着七八贯串起来的铜钱,以及一些零散碎银、铜子,以及水阳县这处小宅院的房契。
  “这是你的家底?”许栀和问。
  陈允渡耳尖一片红,半响,“嗯”了一声,“这些,是我抄书、与人作画、对诗、猎了野物换得的银钱。原还多些,不过眼下买了宅子,只余下这些。”
  许栀和粗一估计,这里少说也有十一二两,再加上这处小宅院,大抵也要三百贯……也就是说,陈允渡原先有三百多贯钱。
  她想起自己每个月到手的几百文钱,忽然陷入了深深的怀疑……她当时怎么就觉得陈允渡是个贫苦农家子?
  人家的家底可比她丰厚多了。
  陈允渡没忽略许栀和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意外、羞赧,他抬头温柔地对许栀和说:“这些,都归姑娘做主。”
  许栀和没有推拒,陈允渡既已坦诚相待,她也无需遮遮掩掩,将今日的添妆和地契铺子也拿出来,放了进去。
  ——这就是他们日后去汴京的启动资金了!
  她准备将木盒盖上的时候,忽然迟疑地看向陈允渡:“公爹婆母那边……”
  陈允渡道:“姑娘放心,已经给过,再多,爹娘也不愿收下了。”
  陈父陈母本不愿意要,不过陈允渡一番心意难拒,才略表示一二,收下了小部分,其余一分钱也不多要,只道科考费钱,等日后出人头地,再买些好酒好肉回家吃饭便是。
  看来陈允渡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做事很稳妥周到。许栀和不自觉流露出一丝满意,将木盒关上后,对他道:“放回去吧。”
  陈允渡应了声好,又将东西放了回去。
  这么一消磨,外头的天色已经黑透了。许栀和望着放完东西,重新坐在身边的陈允渡,略略迟疑,伸手轻轻搭上了他的肩,而后凑近了些许。
  远远看着,像是她倚靠在少年怀中。少年的眉眼在烛火下显得昳丽,微微张开双臂,将她虚虚揽在怀中。
  可能是摇晃的烛火,太过旖旎了罢。不自觉地,她就像是被火光吸引的飞蛾,仿佛只有更贴近他,才能触及到一种温暖。
  唇齿相碰的瞬间,两人都有些迷茫,少年身上浅幽的清酒与苦茶味交错,呼吸渐渐凌乱,半响,他微微松开怀中的人,看清怀中人眼中水光潋滟,眸色黯沉了几分……
  他不可避免地贴近,再贴近,怀中人颤抖着后退,却被他虚虚握住了手腕。
  力道不大,想挣开无须费力。
  许栀和艰难地睁开眼眸望他,陈允渡的喘息声环绕在耳边,蛊惑着她的心神,她根本提不起一丝力气,只能纵容地看着少年一点点分开她的五指。
  十指紧扣。
  陈允渡半含住她的耳垂,呼吸急促,嗓音暗哑又克制,“……可以吗?”
  许栀和一口咬在他的肩头,都这样了,还问什么问?
  她在心底不断暗示自己,合法夫妻,合法行为。
  可她到底没忍住,另一只没被扣住的手虚虚搭在眼眸上,似乎只要看不见,心中便不会害羞。
  可身上异样的反应正清清楚楚地告诉她:她正在被一点点探索……
  陈允渡注意到她咬着自己的唇,低喘着送上自己的肩头,诱哄道:“别咬自己,咬我。”
  许栀和也没客气,重重一口咬在了陈允渡的肩上,同时控制不住地轻吟出声。
  ……
  云雨初歇,许栀和有些失神地望着床头晃动的红烛,一开始虽然有些奇怪,但后来渐渐品出其中滋味,从难耐到享受也不过几息而已。
  她看向陈允渡。
  后者比起她看着好受许多,除了喘息不止,看上去依旧神采奕奕。
  陈允渡伸手拨开被她手臂蹭乱的发丝,克制又温柔地询问:“我抱你去洗漱?”
  许栀和没说话,她的指尖缓缓划过他劲瘦却有薄肌的腰身,然后借力起身靠在他的怀中,呼吸落在他的喉结。
  “要不要……继续?”
  陈允渡竭力维持着自己的理智,语气艰难又温和地拒绝,“……第一次,还是不……”
  他的话猝然停止,许栀和吻在了他的脖颈。
  耳边响起姑娘银铃般的调笑声:“陈允渡,你是不是不……?”
  陈允渡没有让她说出最后那个字。
  蝴蝶悬停唇畔,春风缠吻花枝,红烛摇曳,风月无边。
  ……
  事后许栀和累得睁不开眼,任陈允渡帮自己洗漱后,重新抱回床上。
  背脊接触到柔软的被窝,她费劲地睁开眼望了一眼松风冷月般纤尘不染的少年,抱着被子往边上挪了挪,又挪了挪……
  她当真悔了,就不该贪图享乐,十八岁的少年,她根本招架不过来。
  感觉虽好,却不可贪多啊……
  许栀和迷迷糊糊陷入沉眠,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略一翻身,便会撞上里头的墙面。
  陈允渡望着她安静又累极的睡颜,微微垂眸,将人往中间挪了一点。
  姑娘睡得沉,只哼唧了一声,便继续酣然入梦。
  看来他当真把人欺负得狠了。也不知道醒来之后,姑娘会不会怪罪。
  非他不愿意停下,只是当时情况紧急,他……实在无法控制。
  陈允渡在床边守了片刻,半响,平躺在床的外侧,冷月银辉洒落窗台,他心中清明,毫无半分困意。
  他试探着偏头,看着姑娘红润的唇瓣鲜嫩欲滴,其中有他的手笔,他忽然一阵面热,连忙偏过头,默背《尚书》中《益稷》篇。
  “安汝止,惟几惟康。其弼直,惟动丕应……”
  四书五经他烂熟于心,他一篇背完,却毫无困意,微顿,接着背下一篇。
  第34章
  翌日清晨,方梨和秋儿隔着寝室的纱帘,刚准备请示,就看见陈允渡撩开纱帘走了出来。
  陈允渡和方梨见过数面,因此并不生分,他朝着方梨轻轻比了一个“嘘”,轻声说:“今日闲来无事,随姑娘睡到自然醒吧。”
  准备这处宅院的时候他就考虑到了这一层,没有婆母在侧,许栀和不必急着起身去行礼问安。想睡到什么时候,就能睡到什么时候。
  方梨深知自己姑娘脾性,闻言,笑了笑,继续请示:“姑爷可饿了?要不要准备用饭?”
  陈允渡下意识朝着纱帘方向望了一眼,“不必,等你们姑娘醒了一道。”
  微顿,他又接着补充道:“不过可以先备上菜了,她醒后,应当会饿。”
  方梨闷笑一声,拉着一脸不明所以的秋儿出去了。
  水阳县的宅院地段极好,虽院子不比从前许府大,但胜在视野明亮,院内种了几缸矮小的花植,阳光倾落无所遮挡。
  门前有一处石桌,围着四个小石凳,累了就近坐下,也极为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