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县令庶女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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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一早,许栀和无须方梨催促,自行起了。
  许栀和穿了衣裳,坐在铜镜前打量着自己——饱眠之后的精神不错,肌肤白皙水润,没有夜深才睡第二日早起的面色暗沉。
  很好。
  她在心底松了一口气,唤来方梨进来梳头盘发,还点了桂花油。
  头上馥郁芬芳,衣着自然也需要悉心挑选。许栀和在汤娘子带来的三件衣裳中挑选,方梨死死摁住那件枫红色的新衣,像护犊子一样紧紧护在自己身后,“这件不行!这件说好了要留着过年穿的!”
  许栀和原也没想着今日就穿枫红色的——太过招摇。
  但是看见方梨这般严肃,她一边拿起那件梅子青色的衣裙,一边对方梨道:“没想到我们方梨还蛮有仪式感。”
  方梨:“……什么?”
  她没听懂许栀和说的意思,但是这并不妨碍她紧紧护着枫红色的衣裳,闷声道:“姑娘都好几年新年没有新衣裳穿了,好不容易有这一件喜庆颜色,奴婢自然要好生留着。”
  方梨是在心疼她。
  许栀和默了默,笑着点头道:“好好好,都听你的。你瞧,这件好不好看?”
  她一边说着,一边系好衣裳的带着,葱白的指尖落在梅青色的花纹上,更加白皙细腻。
  就着这个姿势,她转了一圈,层层叠叠的衣摆像一片盛开的荷叶,看着清新又通透。
  方梨便吸引了注意力,立刻点头:“好看!姑娘人好看,自然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只是……
  许栀和低头望着自己的身上的衣服,枫红显眼、绿意又何尝不显眼。
  她目光落在床头的架子上,伸手指了指,“再配一件秋色的披风吧。”
  方梨眼底的惊艳立刻转变为一丝遗憾。
  姑娘无论穿什么,都需要小心谨慎。这件新做的衣裳,还需要套一身秋色的披风,才敢去跟大娘子面前晃。
  不过只蔫头耷脑了一刻,方梨又重振起来。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日后会越来越好的!
  许栀和带着方梨走到正堂外请示,吕氏并未直接召她进去,只派孙妈妈出来。
  “大娘子允了姑娘出门,不过却要奴婢提醒姑娘一句,这天色看着昏沉,像是要下雪,姑娘若无要紧事,还是快些回来。”
  许栀和微微俯身,对孙妈妈道:“多谢母亲提醒,女儿晓得了。”
  走廊前清霜遍地,许栀和转身离开正堂,呼出的气流在冷天化作一团白雾。
  出许府的时候,刚好与前来拜访的邓家郎君迎面撞上,许栀和第一次看清他的正面样貌——
  和背影一样,是一个清瘦的书生,眉眼看着温和的很。
  但不知怎地,许栀和有些不太舒服,总觉得这份温和底下还涌动着别的。
  正面相逢,许栀和只望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朝他微微俯身致意,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府邸。
  邓良玉则是站在的原地,回头望了一眼。
  那姑娘外面穿着秋色披风,脚边的裙裾却露出一抹清新的梅子青。
  和他截然不同,他穿着锦衣华裳,遮住原苍白腐烂的内里,可是这位姑娘金玉其中,守拙其外。
  真有意思。
  许玉颜奉吕氏的命令前来迎接他,见他望着门外一动不动,便道:“怎么了?”
  邓良玉微微一笑,“没什么。玉颜,我来的这般频繁,你母亲心中可会不悦?”
  许玉颜拉着他往里面走,摇头笑道:“怎么会怎么会?我母亲昨夜晚间还和我提你,只等你父亲母亲到家来,好商量采征、纳聘的事宜。”
  邓良玉道:“那就好,等母亲从扬州回来,我便让她上门提亲,玉颜,我当真一刻也不愿意多等……”
  两人欢欢喜喜进了正堂。
  ……
  地上覆盖着白霜,一脚一个印子。许栀和怕打滑,特意走的大街。
  大街上的早市已红红火火开起来,各色糕饼、包子、馅饼、糍糕,应有尽有,还有甜蜜的糖水,里面搁了蜜枣,闻起来便让人忍不住心生愉悦。
  许栀和慢慢地走,走到书斋旁边的时候,心头忽然涌上一阵心虚。
  这还是她第一次路过书斋而不进。
  上辈子……姑且称穿来之前的那段时光为上辈子吧。她大学期间,最常去食堂一家面馆,后来忙碌起来,选择了更快捷的快餐……那一天,面馆老板如同失恋一般望着她。
  许栀和的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愧疚感。
  方梨注意到许栀和的步子忽然加快,在旁边问道:“怎么啦?”
  许栀和回过神来,轻咳一声,“没什么。”
  两人走到临河的亭子中,亭子里面空无一人。方梨扶着许栀和坐下,又凑近了一些,下巴倚靠在她披风的毛领子上,“姑娘,我还以为陈郎君早早就在亭子等候呢。”
  许栀和把两片袖子交叠,手藏在袖子底下搓着发热,但还是冷得厉害,她伸到嘴边哈了一口热气,笑着道:“本就没约定时间,再者说,从陈家村过来,可比我们路要远得多。”
  方梨便吐了吐舌头,不说话了。
  之前陈家郎君来得可早了,从陈家村过来,脚下还带着沾了露珠的草叶。
  大抵半炷香时间,陈允渡一路小跑着出现在视线中——他当是看清了亭子中坐了人,脚下的步子跑得更快了些。
  许栀和也注意到了陈允渡的身影,站起身遥遥望着他,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
  陈允渡不想让许姑娘久等,一口气跑到亭子外,气息却不怎么乱,只望着她笑:“许姑娘!”
  许栀和从亭子中走下来,“干嘛跑这么快,又不急。”
  当然是想快点见到你。
  陈允渡心底这般答,却又怕冒犯到了姑娘,“……我不累。”
  方梨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就连许栀和,也忍不住笑意浅浅地望着他。
  陈允渡说完才发现自己说的驴头不对马嘴,不过好在许姑娘并未不悦,他便跟着一道弯了弯眉眼,从袖中拿出两罐红枣蜂蜜糖水。
  一罐给了许栀和,一罐给了方梨。
  方梨有些意外:“我也有?”
  陈允渡道:“天气寒冷,你还要陪着你家姑娘出来,这是应当的。”
  方梨便又去看许栀和的神色,见后者微微点头,她心底才自在了起来,伸手接过糖水,朝着陈允渡道:“那我就替我家姑娘,还有我自己,谢谢陈郎君。”
  陈允渡摇了摇头。
  许栀和抱着暖暖的糖水,和陈允渡隔着一个空位走着。
  她看得出来,陈允渡并不是一个话多的性子。也看得出来,陈允渡为了今日的见面,特意收拾了一番自己,还未及冠,只用一根靛蓝色的发带束住自己的长发。
  几根细碎的胎发不够长,贴着鬓角,风一吹,摇摇晃晃。
  身上的衣裳也像是新做的,干干净净,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衣料,却看着就舒服,想来穿着也舒服的很。
  许栀和在心底估算着陈允渡的身高……她自己长得不算矮,足有一米六几,可陈允渡愣是比她高了一个脑袋。
  看着得有一米八。
  第18章
  许栀和想着想着,脑海中忽然浮现一个疑问:十六七岁的少年,怎么长这么高?
  方梨在旁边戳着许栀和的腰,压低声音偷笑着在她耳边道:“姑娘,方才你已经看了陈郎君三次了。”
  许栀和愣了一下,有些愕然地看向身边,只见陈允渡耳尖通红。
  她立刻收回视线,回头瞪了方梨一眼,低声嗔怪道:“坏丫头!”
  方梨被姑娘嗔怪,也不生气,反而嘻嘻哈哈的。有时望着灰蒙蒙的天色,有时望着颇有诗意的老树盘桓,上面零星停着几只寒鸦,行人在树下经过,也习以为常,偶尔号角两声,像是误入山水画境。
  这还是许家搬到峨桥县后,许栀和第一次走到县郊外,看到出城的方向落叶遍地,寒冬时节,行人背着篓子,抱着怀中孩子,说说笑笑,走走停停。
  偶尔有行人走得累了,倚靠着棚下买茶水的炉子,接一杯茶水,就着蒸腾的白气小口啜饮。
  陈允渡对许栀和道:“枫沙湖不远,从这里出了城,再走两里路就到了。”
  两里路,也就是一千米。
  许栀和面不改色,从书斋到城门六七里都过来了,短短两里路,不足为惧。
  “冬天这么走一走,好似身上都暖和了。”她朝着陈允渡笑。
  陈允渡被她一笑迷了视线,有些恍惚。
  本想说姑娘若是不嫌弃,以后可以多走一走。可是脑海中的第一条箴言忽然亮了起来:姑娘……大抵是喜欢懒觉的。
  陈允渡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笑意,而后道:“姑娘若想在家中也能锻炼,不如试试投壶,捶丸,踢毽子。”
  许栀和心底有些诧异,她本以为陈允渡会劝她多出门走走。
  她想好了回应……表面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回到屋中该怎么睡怎么睡。没想到陈允渡并没有这样说,反倒给了别的不需要费劲也能锻炼的其他选择。
  投壶和踢毽子倒是不错,都可以在家中玩起来。许栀和考虑了一番,决定回去弄一个毽子。
  不急于一时,冬日衣裳穿得粗笨,不方便踢毽子,等开过春来,衣衫单薄了,会比现在轻松得多。
  陈允渡见她若有所思,知道她将话听进去了,“姑娘若是不嫌,我可为姑娘做一只毽子。”
  许栀和眉眼弯弯,嗓音清润,带着少女才有的娇柔:“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陈允渡立刻道:“不麻烦。”
  两人说笑间,已走到了枫沙湖旁边。
  枫沙湖不算大,一眼就能看见湖泊的尽头……远方地势起伏,芦花灰白片片,像极了诗中所写:“一望二三里,烟村四五家”。
  有小亭矗立边上,周遭枫叶层林尽染,长桥信步,雾笼重光。
  陈允渡一直观察着许栀和的反应,见她被眼前景色触动,心底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