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长渡 第65节
  沈支言注意了他这个神色,问他:“你确实没有撒谎吗?你可知你身边的这人是谁?他可是当今二皇子,只要他一声令下,你这条命就没有了。不过二皇子赏罚分明,若你如实招供,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们,他或许会放了你。”
  那盗贼又看了一眼二皇子,
  垂下眼道:“我知道的只有这些,你们再问我也问不出来了。”
  沈支言冷声道:“我们又没问你知道什么,我们只是让你说实话而已。难道你刚才说的不是实话吗?”
  沈支言紧紧盯着那盗贼的眼睛,见他眼神闪烁,不敢直视,遂道:“是不是你背后的人指使你,只许你说这些?我再问你,你当真与那姑娘不认识?偷她的东西纯粹是为了买酒喝?”
  那盗贼被沈支言问的有点懵,躲避着她的目光,道:“无论你们怎么问我,我都只能说这些,因为这确实是事实。”
  沈支言眸光微沉,凝视着他蹙眉道:“你可知她身上除了钱袋,还有贵重之物?听说,她怀揣一块价值连城的玉佩,你未何没有一并取走?”
  那男子闻言,神色一滞,旋即摇头道:“我并不知晓,只觉她钱袋鼓胀,似有颇多银钱,方起了偷盗之心。除此,我实则一无所知,你莫要再问我了。”
  他整个人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与不安。
  江义沅目光锐利地盯着他,又问:“那你可知,当夜东街上有一批黑衣人行凶?且那批黑衣人衣着与你相似,你们可是同伙?”
  男子忙摇头道:“不是,我与他们绝非同伙,我并未杀人,也不知他们身份。”
  沈支言:“当时我们擒获数名黑衣人,其中有人招供,说那夜除杀人外,尚有盗窃之事。所以你与那行凶之人,必有关联。他们奉命杀人,你负责偷到,均是受人指使。快说,那幕后之人是谁?为何派你们在街上杀人?偷钱已无法满足你们,竟还要取人性命吗?”
  沈支言故意诱导他,字字如刃,那男子额上渗出细密汗珠,连连摇头道:“我并未杀人,那人非我所杀。我与她无冤无仇,何故要杀她?”
  沈支言追问道:“你口中的‘她’,可是许莹姑娘?我方才所言,乃是东街那夜与黑衣人一同行刺之人,并未提许莹姑娘。你且说,这两批人之间,究竟有何关联?许莹姑娘之死,是否亦与东街那批黑衣人有关?”
  那盗贼眉头紧锁,似痛苦难当,身形微侧,看了眼二皇子,回道:“诸位莫要再问此问题了,我并未杀人,无论何人,皆非我所杀。”
  沈支言:“那你且说,那批黑衣人究竟从何而来?幕后主使又是谁?只要你将这些告知于我们,我们定会放你走。”
  盗贼眼中闪过犹豫,目光频频瞟向二皇子。二皇子端坐一旁,神色淡然,静静聆听着她们的审问。
  沈支言拍了下桌子,故意吓唬他:“二皇子在此,你若撒谎,他定不会饶了你。但你想一想,无故伤害他人,是何等可恶之事,那幕后之人操控你们,让你们做这等恶事,就是在扼杀你们,你若将那幕后主使与同伙一并说出,相信二皇子定会为那些死者主持公道,那么你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盗贼一听这话,更是犹豫了,眉头紧锁,欲言又止。
  沈支言继续道:“你此刻便说,若二皇子离去,便无人再帮你,你仍会被关入大理寺。此次再入大理寺,生死便难料了。且大理寺卿已被擒,有人说你与他有所勾结。他都已落网,你以为你还能活多久?”
  盗贼被沈支言连连逼问,开始慌乱。
  江义沅一把抽出手中长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冷喝一声:“你若不想活,现在就可以死。还不快说。”
  盗贼见剑,吓得一哆嗦,目光又瞟向二皇子。二皇子见此终是坐不住了,朗笑一声,拍手赞道:“两位姑娘好生厉害,着实令本皇子佩服。”
  沈支言闻言微微一愣,江义沅急忙看向二皇子。只见二皇子拍了拍那盗贼的肩膀道:“此人乃是我所安排。”
  “你所安排?那些杀手也是你所安排?你为何要杀我们?”沈支言不可置信。
  江义沅立马警觉起来,连忙将沈支言护在身后。
  二皇子见她们如此激动,忙摆手道:“两位姑娘莫要激动,此事且听我慢慢道来。我并未要杀你们,那批黑衣人并非我所派。”
  沈支言将信将疑,江义沅紧紧抓着她的手,对二皇子道:“殿下,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安排这样一出戏?”
  她把剑转向二皇子,二皇子身后那高大男子见状,立马上前一步,抽出佩剑指向她们。
  二皇子见双方僵持起来,起身将那男子的剑推到一旁,轻笑道:“江姑娘,你莫要如此激动,我并非坏人,我这样做自有我的用途。我望你们能听我将话说完。”
  二皇子毕竟是皇子之尊,她们得罪不起。沈支言扯了扯江义沅的衣袖,让她将剑收起,行了一礼道:“二皇子,你若能将事情说清楚便好。方才是我们二人太激动了,只因前段时间被人追杀,实在害怕,才会如此警觉,还望二皇子莫要见怪。”
  沈支言知晓,时下惹急了对方,实无好果子吃。
  二皇子则朗笑一声:“无妨,你们且坐下听我慢慢说。”
  二人坐下。二皇子给她们每人倒了一杯茶,道:“东街行窃之事,确实是我一手安排。那日,我在东街游玩,在一间酒楼里用餐时,忽闻隔壁房间有人在商议如何杀掉沈支禹。”
  他看向沈支言:“好像要杀你大哥。我与你大哥和父亲皆有交情,听闻之后有些紧张。起身到隔壁房间时,人已无影无踪,并未看清究竟是谁要杀害你们。”
  “我害怕你们出事,便到街上找了这位男子,让他乔装成盗贼,去引起你们的注意,再将巡城厮的人叫来,如此方能保住你们安全。但你们人太多,比较分散。”
  他指了指身后那名高大的男子,继续道:“赵陵找了一个小男孩,准备将沈姑娘叫过来,结果沈姑娘比较警觉,并未去见赵陵。赵陵离开之后去找沈支禹,结果那时沈支禹一家四口已不知所踪。于是,我便让赵陵派了人去寻找。谁知晓,后来又来了一批黑衣人,开始追杀你们二位姑娘。”
  “我得知后立即去找人帮助你们,可是后来找到那胡同时,发现你们已经被人救走了,于是我也没再去追。”
  “那些黑衣人,我当时也带走了一个审问,经过我严刑拷打,他终于开口,说幕后指使者乃是李贵妃。”
  “后来赵陵找了好久才在城外找到了沈支禹一家人,便帮助他们平安回了京城。后来,我又去找了许莹姑娘,看看她是否安全。毕竟当时我派了盗贼去偷她的钱袋,唐突了她。”
  “见到她之后,我才知她是和都县令的女儿,且她的大哥亦在京城备考。这姑娘很有意思,一开始不知我的身份,三两句话便与我吵了起来,后来渐渐地,我觉得她很有趣,便与她多聊了几次。”
  “我本来并无他意,只想帮助这二兄妹在京城顺利科考。可是后来有一天,我发现她被李贵妃盯上了,为了她的安全,我便安排了一场诈死,而后把她藏了起来。至于她身上那块带有‘盛’字的玉佩,其实并不存在。”
  “因为我知道李贵妃宫里丢了一块玉佩,正急着寻找,所以我才放出了这样的假消息。如此一来,既能保护许莹,又能诱导李贵妃,说不定还能找到那块玉佩。”
  说罢,他看向沈支言。
  沈支言问道:“所以,许莹姑娘还活着是吗?活着就好。不过,你和李贵妃都在寻找那块玉佩,那块玉佩究竟是什么重要的东西,竟然让李贵妃起了杀心?”
  二皇子回道:“这块玉佩确实很重要。但具体为何重要,我不能告诉你们,因为这牵扯到宫事。但我知道那块玉佩是沈姑娘所拿,我希望沈姑娘能把那块玉佩还给我。”
  拿?沈支言警觉地皱了下眉头,瞧着二皇子这般坦然自若的模样,不像是在撒谎。但此人精明异常,她们亦不能不防。
  她道:“二皇子所说的玉佩,又怎知与我捡到的那块一样呢?您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请不要说是我拿的,如此会被旁人误解。”
  二皇子轻笑一声:“沈姑娘抱歉,是我误会了。不过,我希望姑娘找到后能够还给我。此物很重要,若是一直在姑娘手中,我怕会有危险。你与李贵妃虽有亲戚关系,但是若她真的为了那块玉佩起了杀念,你真的很难逃脱。所以,你不如把那块玉佩给我。”
  沈支言坚持道:“那块玉佩确实丢了,我确实不知现在在何处。若那东西当真是你的,我寻到了可以物归原主。只是殿下你又怎么证明那东西就是你的呢?如果是你的,为何又在李贵妃那里?”
  二皇子看
  着眼前这个长相柔弱的女子,不想问起话来竟如此犀利,笑了一声道:“姑娘不是说了吗?那块玉佩上有个‘盛’字,而我名字里也有一个‘盛’字。”
  沈支言:“这世间叫‘盛’的太多了,就连庄盛源那间酒楼都有个‘盛’字,殿下空口无凭,我们实难相信。”
  她转了话题道:“东街之事也算是明了了,我们很感谢二皇子当时的救命之恩。您说您在酒楼里听到有人密谋杀我们,那您可知那人是谁?有没有看清模样?是在哪家酒楼?”
  二皇子执杯喝了口茶,回道:“就在东街甜品铺子旁边的那间酒楼,具体叫什么我忘记了。不过我听着那声音有点耳熟,是一名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沈支言微皱了下眉。当初表哥何苏玄亦在那附近,何苏玄也说,他当时肚子不舒服去了甜品铺子旁边的一间酒楼方便,还说可以去那间酒楼求证。
  方才二皇子又说追杀她和义沅姐姐的黑衣人已经招供,乃是李贵妃所为。即是李贵妃,那便与何苏玄脱不了干系。
  只是表哥为何要痛下杀手?再如何他们也是一起长大的,两家亦有亲戚关系,相处的也十分融洽,他不至于残忍至此,何况义沅姐姐又与他无冤无仇。
  二皇子见她神色恍然,温声宽慰道:“我知那日之事,让诸位都受了不小的惊吓,好在如今诸位都安好无恙。只是目前还没有确切证据证明乃李贵妃所为,待我查证,会告诉沈姑娘。”
  言罢,他放松了下语气道:“我素来仰慕两位伯父,一直想着寻个时机前往两府拜访,还望两位姑娘代为转达我的心意。”
  二皇子对她们说话十分客气,不过沈支言和江义沅明白,这多半是因着他们背后的家世,又或是对他们两府有所图谋。
  江义沅拱手道:“殿下不必客气,届时定当好生款待。”
  二皇子微微一笑,目光转向沈支言:“听闻沈姑娘将要与薛召容成婚,真是可喜可贺。说来,若是姑娘嫁与他,我还要唤你一声弟妹呢。日后有了这层关系,我到府上拜访就方便多了。”
  沈支言没理解他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他作为皇家人,应该知晓他们太傅府与亲王府的关系,她回道:“还有十几日便是大婚之期,多谢殿下的祝福。”
  二皇子问道:“那他人呢?我想见见他,请他喝上一杯。那日在太师府,幸得他出手,才将太师那等奸臣擒获。”
  提及薛召容,沈支言心中不安,她已有两日未见其踪影,也不知他此刻又在忙些什么。
  从前薛召容行事便极为隐秘,出门也不会告知她去向,她亦不多问。可如今,她心中满是在意,只盼着他无论去何处,都能与她说一声。
  她笑了笑回道:“他或许在忙吧,殿下可直接去他府上寻他。殿下,许莹姑娘如今在何处?我们可否见一见她?”
  二皇子的话是真是假,见到许莹便知晓了。
  二皇子回道:“许姑娘已被我送回和都了,如今只有她的家人知晓她还活着。若你们无其他事,就别打扰她了,万一暴露了会给她惹来杀身之祸。”
  二皇子好似也在防着她们。
  沈支言起身道:“今日多谢殿下将事情说清,我等也不好在此多加打扰,先行告辞了。”
  二皇子见她们要走,也未挽留,起身道:“我送送二位姑娘。”
  二皇子举止间尽显儒雅,大度从容的气度,旁人难以企及。
  沈支言与江义沅离开酒楼,上了回府的马车。江义沅道:“二皇子实在聪明,说话滴水不漏,只是我们未见到许莹也无法判断真假。等我回去后,便派人去和都一趟,看看能否寻到许莹。”
  沈支言点头应着。
  江义沅又沉吟道:“还有那枚虎纹纽扣,方才我已问过小男童,他说东街见到的男子,就是二皇子身边的赵陵。若赵陵身上有虎纹标志,那么去铁匠铺订购虎纹纽扣的可能就是他。”
  “可二皇子说那盗贼是他从街上随手抓来的,若真是随手抓的,身上怎会掉落虎纹纽扣这么标志性的东西?除非是二皇子当场就将纽扣给了他,但目的是什么呢?真是奇怪的很,我越想越觉得不对。”
  沈支言也道:“方前听薛召容说,曾在大理寺见过这样一枚虎纹纽扣,好似是西域人掉落的,但是没有确切证据。不过能够看出,此纽扣非同一般。姐姐可再继续追查下去,希望能尽快查明真相。”
  “好。”江义沅握住她的手,换了话题问她,“你和薛召容很快便要成婚了,筹备得如何?”
  说起这事沈支言笑回道:“基本已准备妥当,届时姐姐多请些朋友过来,一起热闹热闹。”
  江应援点着头:“没问题。府邸设在了何处?”
  “听薛召容说,暂时住在东院里。”
  “妹妹,亲王府并非一般的地方,日后你嫁过去,或许会颇为辛苦。但姐姐希望你能坚强些,遇到任何事情都要告知我,姐姐定会站在你身边,好好保护你。若是薛召容欺负你了,你也要告诉我,届时我会替你出气。”
  “只是亲王府的薛亲王与薛廷衍二人不简单。你过去之后,要与阮姑姑多走动,她为人很好,我们又是一同长大的,相信届时她会好生照应你的。”
  沈支言听着义沅姐姐的关怀,心里暖暖的,搂紧她的胳膊,把头枕在她肩上,笑回道:“姐姐就是好,姐姐放心,妹妹知道该怎么做。”
  江义沅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问道:“有没有想吃的?路过街头买一些。”
  “我想吃蜜糖。”
  “好,姐姐给你买。”
  沈支言一回到府,母亲便把她拉到了前厅,说有几位亲戚过来送礼,让她过去说说话。她与亲戚们寒暄了几句之后便开始心不在焉,一直惦念着薛召容。
  到了晚上,她派人去亲王府里找薛召容,结果连亲王府的大门都没能进去。后来她又去问父亲与兄长,父亲与兄长皆说这几日未曾见过他。
  翌日,父亲从薛亲王处打探到消息,说是薛召容因翰林院公务繁忙,暂居院中不便见客。沈支言听罢,心中却隐隐不安,总觉得此事另有蹊跷。
  转眼又过去一日,距大婚之期仅剩八日。婚期迫在眉睫,却仍寻不见新郎踪影。
  父亲下朝归来,面色凝重地道:“今日朝堂之上,皇上新封了太师。”
  “新封了太师?是谁?”
  “薛廷衍。”
  薛廷衍?沈支言简直不可置信。
  岳名堂着火一案尚未了结,薛廷衍罪责在身,怎会突然加官进爵?纵使薛亲王手眼通天,也断无这般能耐。更令她不平的是,当初是薛召容亲手将前任太师拉下的马,合该他来坐这太师之位,即便他坐不了也不可能是薛廷衍。
  她既担忧又气愤,急忙命人去翰林找薛召容,结果只得来“机密要务,闭门谢客”八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