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期嘉遇 第34节
  早听说富人圈子里玩得花样百出,也怕他们这是不太正规的派对,全程提心吊胆,好几次打退堂鼓,负责联系的人怕她真跑了,不住安慰她,说只要三个小时,坚持一下就过去了。
  中途她想上卫生间,都费了好大一番功夫,连个能问的人都找不到,而她又实在是个过于拘谨的人。
  好不容易摸索到一个,却不料误闯入一个私人的空间,许敬宗坐在那里同人喝茶,苏黎意识到不对劲,连忙道歉。
  许敬宗盯着她看了许久,那眼神里看不清楚是审视多一点,还是不悦多一点,但把苏黎吓得不轻,只好反复道歉。
  他的助理好心给她指了路,并委婉提醒她,最好不要乱跑。
  那天要回去的时
  候,她已经精疲力竭,而且十分倒霉,她在长桌上看到了果汁,又饿又渴的她吃了那里的食物,但她没想到那饮料里加了东西,她浑身燥热,不正常的反应让她害怕。
  只想逃,但来的时候打车,却没想到这里偏僻,夜晚连个出租都叫不到。
  包包也不见了,里面没有什么贵重物品,但有一张和爸妈为数不多的合照。
  她坐在现场哭了好一会儿,哭自己一晚上接连犯蠢。
  她打电话给男朋友,打了十几通,他那阵工作忙,没接到,不久后连手机都停电关机了,她忘记充电宝也在包里,而包没了。
  后来总在想,是否真的没有办法了?
  为什么她会慌不择路去拦陌生人的车。
  许敬宗降下车窗,问她“需要帮忙吗”的时候,她近乎热泪盈眶,以为自己遇到了好人,不住地说着感谢。
  她上了车,然后再醒过来是在一处公寓,药效慢性发作,她本来以为没什么大碍,可上了车之后越来越严重,最后神智已经不清醒了,他们发生了关系,苏黎甚至一度觉得是自己太粗心。
  那时太年轻,太傻,太愚蠢。
  轻易觉得天就要塌了,又轻易息事宁人……
  所以后来许敬宗才会频频算计她,和她一次又一次发生关系。
  她觉得对不起明诚,几次想提分手,却见他每次都兴高采烈地规划着他们的未来,又说不出口。
  可她想和许敬宗断了,结束那种让人窒息的关系,却被他轻描淡写地威胁着:我可以给你时间,但如果你执意要跟我对着干,我不介意亲自去跟他说。
  她后来还是说不出口,许敬宗设了个局,给钟明诚制造了两千万的资金缺口,然后用两千万的投资意向书和跟诗恩资本联姻的条件,要钟明诚在公司和苏黎之间做选择,钟明诚这次选了公司,他对苏黎说对不起,苏黎痛哭失声的时候,他又几度改口,说不要前途了,要她。
  苏黎只是摇头,深知如果没有自己,他不会遇到这种事,然后离开了他。
  她也不想要许敬宗,她害怕他,最后偷偷跑了,跑回老家,在一间乐器房里当老师,觉得就这么过下去也不错。
  然后两个多月后发现自己怀孕了。
  从日期算,她知道是钟明诚的,可那时钟明诚正准备结婚,她不想再打扰他,想自己悄悄打掉。
  可她孤单了太久,突然很想留下这个孩子,她想,余生有个孩子陪自己也不错。
  她做好了一切准备,也清楚知道养育一个孩子有多么艰难,幸运的是,整个怀孕期间都非常顺利,好像总有贵人相助,每次遇到麻烦,都有人倾力相助,尤其她的邻居,住着一个人高马大的大哥,不苟言笑,似乎也没有工作,每天就待在家里,看起来很不好相处,但苏黎每次求助,他都会热心帮忙。
  怀孕第七个月的时候,许敬宗来到了她住的地方。
  她苍白着脸说:“孩子不是你的,跟你无关。”
  “哦?是吗?那不是我的,就是那个姓钟的了?你一个孕妇,无父无母,连个知心的朋友都没有,他这样是不是有点太没有良心?不负责任的男人,该被人唾弃的,这事我一定帮你跟他要个说法。”
  “不要!”苏黎哭泣着,声音软下来,“求你了,不要这样。”
  “好,那我再问你一遍,孩子到底是谁的?”他好整以暇看着她,一半是利诱,一半是威逼,“你说是谁的,就是谁的。”
  “你的。”她最终还是妥协了。
  许敬宗带她回了宁海,而她后来才知道,她回老家的那天,许敬宗就知道了,她身上被安插了很多人盯着,她怀孕当天他就知道了,据说她气得摔了卧室里所有的东西,他借故给钟明诚的公司施加了很多压力,发了几天疯,被他父亲教训了一通才消停。
  但那时许老爷子已经卸任董事长,许敬宗在公司里横行无忌,说一不二,且手段非常,其余人敢怒不敢言。
  他之所以要等到她七个月才去找她,不过是因为到那时她想要打掉孩子都不能了,他要确保可以完完全全掌控她。
  就算那孩子不是他的,但只要能为他所用,他就不介意据为己有。
  他这种人太可怕,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所以后来许敬宗坚持要带她回家,也没人敢拦。
  但就连苏黎都以为,他不过是新鲜感没过,接受不了这段关系是她叫停,所以一定要把她弄回来,等腻了再一脚踹掉。
  没想到他们会结婚,没想到他真的会把孩子认作自己的孩子。
  她恨许敬宗,恨他破坏掉她原有的平静生活,把她的人生搅和的一团乱,让她破碎不堪再难拼凑起来,成为富贵人家的一支插花,被锁链困住,再飞不起来。
  可她也明白,没有他,她自己一个人养孩子会有多么痛苦。
  她就是一个软弱的人,一边痛恨他,一边又享受优渥的条件带来的轻松。
  很多次她都在心里妥协,就这么过下去也挺好。
  只要不挣扎,就不会痛苦。
  可他死了。
  她惊惧万分,她处在风暴潮里,身边的他是唯一的避风港,这是他刻意为之,她就是要她离不开她,只有待在他身边最安全。她恨他只手遮天操控她人生,可她妥协完,觉得至少还有个避风港的时候,他死了。
  她记得她在他临死前没几天的时候,坐在他病房前,突然说了句:“你大概是坏事做多了,这是报应。”
  他却笑起来,没什么力气了,也要抓着她的手,很轻地摩挲着:“那又如何呢?到死你都是我的人。”
  “人渣。”她痛斥他。
  她胸口憋着一口气,看他就这么死了,却一点也不感觉到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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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黎坐在客厅,好像又回到很多年前她还是许太太的时候,漂亮温柔的苏黎是所有人钦羡的存在,但许嘉遇那时就有点疑惑,为什么她总是很孤单,眼神也总是很悲伤。
  她此时也很温柔,对他笑了下:“嘉遇。”
  可盯着他看了片刻,那眼神里的痛苦便淌出来,她问:“你去哪儿了?”
  许嘉遇惯常用沉默来应对,但这一刻却无法再保持缄默,有时他觉得她不可理喻,但他又何尝不是把她拒之千里外。
  “去找明初,我惹她生气,去道歉。我们在一起,接吻,也干别的,我不能没有她。”他盯着苏黎,好像要捡最扎心的说。
  但刮骨疗毒,他希望她知道,她的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黎气到按自己的心脏,她痛苦地呻吟着,呢喃:“为什么这么不听话呢?他们这种有钱人,都没有良心的。你非要走妈妈的老路,才甘心,是不是?”
  许嘉遇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他的母亲真的很美,那种柔弱和美丽像一株赏心悦目的花朵,但根系太浅,花茎又易折断。
  所以许敬宗才会轻易把她圈养。
  他不是他妈妈,明初也不是许敬宗。
  “我爱她。”他说,“爱不是等待和追逐,爱是厮杀和掠夺,不是一个人追着另一个人就叫爱了。你不爱钟明诚,不然你不会被许敬宗胁迫,你也不爱许敬宗,不然你不会这么痛苦。或许你爱的只有你自己,但你又不爱真实的你,你喜欢那个你幻想中的完美的自己,然后厌弃这个摇摆不定被命运推着走的自己。但是妈妈,如果你无法接受自己就是个摇摆不定的人,你永远也站不起来。人不可能没有缺点,但你甚至都不敢正视它,那它注定成为你的软肋。”
  “你不明白……”苏黎呢喃。
  许嘉遇苦笑,终于把那个没敢说出口的话告诉了她:“你甚至都没问过我为什么把钟明诚送进去,他又为什么敲诈勒索我。你是太蠢还是太自以为是?你只记得你对不起他,你只觉得我是他儿子我不能这么对他。”
  苏黎眼神剧烈地震动,惊恐地摇头:“别……别说了。不是的,这事情太复杂。”
  “不复杂,其实很简单。你好像很在乎所有人,但你其实谁都不在乎,你就沉浸在你的痛
  苦里无法自拔,我有时都分不清你到底是痛苦还是在享受痛苦。你到底有没有试图去看看外边的世界呢?至少弄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处境。那也是个人渣,你以为许敬宗真的愿意为了追人花两千万去整人?他不过是下了个饵,钟明诚以为你真值两千万就打算卖掉你,所以才掉圈套里了,然后去求许敬宗帮他的,倒是许敬宗看在你的面子上最后还是帮了他。他攀上了高枝,但又自尊心太盛,总想搞点大的证明自己,到最后赔个底掉,前几年终于被人扫地出门了,他身无分文,又打上你主意,但他被许敬宗整怕了,不敢招惹你,所以才找上我,开口就问我要五百万,我说我连五十万都没有,他说那就找个媒体把一切都曝光,把许家最后一块儿遮羞布都扯下来。我最后答应给他二十万,但他没过一周就又来联系我,然后我又陆陆续续给他转了五六十万,最后一次我拒绝了他要十万的要求,然后他殴打我,我觉得这个时机成熟了,就报警了。每一笔转账我都保存了记录,包括他威胁我的话的录音,没费什么力气。”
  许嘉遇说完,看着苏黎惶惑震惊恐惧又迷茫的神色,顿时觉得一种难言的荒谬,她的天真不再惹人怜惜,甚至令人作呕。可看到她无措地搓着自己手腕上的纹身,还是心疼了。
  那是一个心跳线图,遮挡住一处细小的伤疤。
  那次跟展雪还有许嘉遇一起那次,她纹了这个,虽然她跟展雪说没什么具体含义,但那伤疤是因为钟明诚留下的,大概心跳线也是纪念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
  她一直以来的精神依托大概还是那段她认为美好的感情,所以许嘉遇一直不想告诉她这件事。
  他只是觉得稍微打听一下就能搞明白的事,她想要知道总会知道,他只是不想亲口说给她听。
  但没想到到最后还是要他亲自讲。
  苏黎神情还恍惚着,许嘉遇转身又走了,临走前又说:“我不知道你把行李箱搬出来干嘛,大概是威胁我?离开明家你无处可去,你知道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为难自己。但我不会再妥协了,你爱去哪儿去哪儿,睁开眼看看世界吧,这世上不止你一个人痛苦。”
  小兰在花园里摘月季,剪了一些准备给小姐泡花瓣澡。
  她看到许少爷出来,热情打招呼:“许少爷,要去哪里?小姐在看电影,你要不要一起?”
  许嘉遇原本想要出去开个酒店睡一觉,但却突然顿住脚步,问小兰:“她还没睡?”
  “没有呢,估计是气着了,刚刚先生在呢,俩人又吵架。”
  许嘉遇拧了下眉。
  “去吧去吧,你陪陪小姐,她会开心的。”
  许嘉遇最后还是去了,踏进影音室,就想起上次来这里的场景。那天也是躲他妈,但其实主要还是不由自主想去见她。
  进门她就半梦半醒说一句:“衣服脱了。”
  那天最后是她一句“滚吧”结束,他辗转反侧,晚上她一句道歉,他就瞬间忘掉了所有的原则。
  他第一次隔着电话自渎。
  第一次……
  其实很多第一次都给她了。
  影音里连一点光亮都没有,屏幕甚至都暗着,也不知道是她根本就没看,还是看完了。
  “明初?”他试探问,摩挲着想开灯,但找不到位置,只能靠记忆往沙发的方向靠近。
  她始终没回应。
  他都要怀疑她根本不在这里的时候,一只手揽住了他的腰,把他往旁边拽了下,下一秒他跌坐沙发,她翻身跨坐在他腿上,柔软温热的鼻息落在他耳畔,她身上有红酒的香气,声音含糊,说出的话却让他如坠冰窖。
  “我爸要我开学前把婚订了。我爷爷的意思。”她声音很淡,听不出愤怒还是喜悦,也就听不出她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许嘉遇抱着她的手松开了些,身体微微颤抖着。
  “那你的意思呢?”他最终还是问出口。
  明初沿着他的下颌线有一搭没一搭地吻他,手不自觉已经伸进他衣服里,发出一点满足的哼声。
  但那语气是真凉薄,她说:“我答应了。人有时候总是要妥协的。不会结婚的,别绷这么紧了。”明初拍了下他胸肌,“也不会跟别人上床,不会让你变第三者的,这个保证可以吗?”
  “嗯。”许嘉遇垂着眼睫,黑暗里看不清彼此的脸,只有触感清晰,她感受到他放松下来的身体,却看不到他眼底那片赤红,他那麻木的神经,似乎被针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