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期嘉遇 第28节
  “你知道个屁,人跟你玩玩,但我看你怎么还上头了,我跟你说,你清醒一点,别到时候人结婚了,你再哭。”
  之后好几天,明初都在养病,明鸿非这些天一直在家,明初喊了许嘉遇几次,他都不太敢去见她,偶尔去几次,也都是看她一眼,装模作样给她简述一下落下的课程。
  倒不是害怕明鸿非。
  其实更害怕这份感情还没萌芽就被掐死在摇篮里。
  私心希望,只要稳一点,就能长久一点,仿佛刀尖舔蜜,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毅力。
  她不在乎他爸爸会不会生气,甚至会觉得挑衅他很有趣,因为她也根本不害怕结束这段感情,她一向知道,喜欢是短暂的消遣,利益才是永恒的主题。
  就这么过去一个多月,离高考没剩多久的时候。
  有天到教室,预备铃响了,教室里突然一阵骚动,许嘉遇正捏着粉笔在讲台抄写课上老师要讲的难题,回过头就看到一群人围着窗户边往楼下看。
  许嘉遇一向不太凑热闹,但敏锐地捕捉到了关于明初的一些关键词,于是也走过去看了眼。
  学校进门的主干道上停了一辆红色超跑,明初和陆邵泽从车上下来,明初显然赶时间,匆匆往教学楼走,陆邵泽追上她,隔得太远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陆邵泽在跟她说话,然后明初拍了拍他的脸,他终于才站住了脚,远远看着,有些无措。
  “那男的是谁啊?我记得那辆车是明初的成年礼物吧,特别宝贝,竟然能开我们大小姐的车,关系不一般啊。”
  “那个我认识,陆家的少爷,人青梅
  竹马来着。”
  许嘉遇面无表情地看着,眼神里却一片冰冷。
  突然旁边有人说了句:“我去,学霸,粉笔都捏碎成渣了,你这手劲儿可以啊。”
  许嘉遇回过神,“嗯”了声,转身上了讲台,把手心的粉末扬了,重新捏起一根粉笔,沉默地继续写。
  陆邵泽这个时间还没放假,他回国干什么?
  那辆车连赵懿宁想开,都被明初拒绝了。
  人生第一辆跑车,她爸送的,饶是她这种不太在乎仪式感的人,也觉得意义非凡,很看中。
  上课铃响,老师踩着点进教室,许嘉遇写下最后一行,回到自己座位。
  手机在口袋里微弱地震动两下,很少有人联系他,只有她会时不时骚扰他,尽管大多时候她都没什么正经话,但他依旧不想错过,所以还是调了震动,希望能及时看到。
  他很少在上课时间分心,但今天还是拿出来看了一眼。
  然后失望地发现,是个没备注的号码,但他对这串数字还算熟悉,对方问他能不能见一面。
  许嘉遇:没什么好见的。
  陌生人:求你了,最后一次。
  许嘉遇沉默许久,最后还是回了个好,发了时间地址给对方,约去惊鸿酒吧。
  他打开微信页面,置顶那一栏最新的消息已经是三天前了。
  下面一栏是魏书雪早上发来的一套题,她发了个哭泣的表情包,说好难。
  自从她得知他偶尔愿意指导一下她学习,她便开始时不时发题目相关的消息给他,那种拙劣的借口,实在是很明显。
  但他已经拒绝太多次,懒得再赘述,有时会回,大多数时间不回,她依旧能乐此不疲地发。毕竟两个人还有长辈的联系,很难做到没有交集。
  许嘉遇偶尔会觉得她有点可怜,因为难免从她身上看到自己。他在明初面前,大概也是这么拙劣,这么执拗,这么……不值一提。
  他出神太久,老师点名要他回答问题。他抬眸,起身思索片刻,便流利作答。
  同桌目睹一切,在他坐下时感慨:“牛逼啊许哥,一心多用也能反应这么快,不愧是你。”
  他没回答,依旧心不在焉着。
  一整个上午,他觉得自己都处在一种又冷又热的焦灼里,一边怒火焚身,一边被冰水浸泡。
  中午快放学的时候,同桌在削铅笔,用最原始的美工刀削,削得又尖又细,削第二根的时候,觉得刀片钝了,要换新的,旧的刀片随意搁在书上,没留意书合上了。刀片露出浅浅的刃,如果有人没留意,想翻开这本书,大概率会被划伤。
  但又有谁会这么做呢?
  许嘉遇脑子里胡乱想着,然后便抬手捋了上去。
  他看到指尖顷刻间沁出的血珠,却缓慢翘了下唇角。
  同桌大惊失色:“哎,许哥对不起对不起,你等我给你借一下碘伏和创可贴。”
  “不用了。”
  三、
  二、
  一。
  下课铃响了,许嘉遇起身往隔壁班走,他急匆匆,生怕她跑掉似的。
  等到她出教室门,他刻意把手往后藏了下。
  她一向敏锐,伸手把他手拽出来,看到一片鲜红,还在不断往外渗血,眉毛顿时蹙起。
  他沉默地看了她两秒,然后才瑟缩了一下手指,闷声说:“疼。”
  明初低骂了两句他是个笨蛋吗手伤了也不知道处理一下。
  她牵着他的手腕去医务室,全程走得飞快,许嘉遇就那么跟着她,眼神一直落在她身上不愿意挪开分毫,如果明初这时候回头,就能发现他眼底那一片化不开的痴愚,快要成疾了。
  第24章 敢想敢做知道吗?大不了就挨顿打呗……
  24.
  放学人潮汹涌,两个人逆着人流走,格外惹人注目。
  明初又是焦点人物,吃饭喝水都有人好奇,早上还在和帅哥拉拉扯扯,这会儿又牵着许嘉遇不知道到哪里去。
  大家纷纷对许嘉遇投去既同情又艳羡的目光。
  同情他好好一个根正苗红的学霸加大帅比,竟然沦为大小姐的玩物,也艳羡他可以成为大小姐的玩物。
  和明初谈恋爱是件值得称耀的事,她优秀到最挑剔的眼光也只能说一句脾气不好这类的评价。
  所以作为一个几乎被明面承认的另一半,许嘉遇也觉得自己没什么好抱怨的。只是人如果不贪心,大概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痛苦和烦恼了。
  “怎么受伤的?”明初没好气问。
  这么漂亮的手,留疤了可就不好看了。
  医务室的老师下班了,值班的阿姨给他们开了门,找了药箱出来,她靠在桌子边,亲自捏着碘伏给他清理伤口。
  司机打来电话,明初回了句,今天不回去了。
  许嘉遇也没问为什么不回去,不回去待会儿去哪儿。只是轻声答:“不小心。”
  眼神却一直落在她身上,贪恋她每一分属于他的时光。
  很小的伤口,其实也谈不上多疼,他还记得许敬宗生病前后,那段时间很不好过,许家的晚辈多,小孩子恶毒起来难以想象,许应舟一直看不惯他,那会儿就知道许敬宗没了可以肆无忌惮欺负他,联合几个堂兄弟姐妹,经常故意绊倒他,把他推在满是石头的地面上……各种刁难。
  他当然不服气,总要还手,一个人打好几个,也能难分伯仲地打得有来有回,大多数时候是他赢,因为他比他们都豁得出去,下手够狠。
  但最后别的小孩子们都有父母撑腰,苏黎每次都要他道歉。
  其实也不难理解,许敬宗如果不在了,他们母子在许家会很难熬,忍让比反抗要理智一些。
  但那时候小,无法接受,苏黎不让他还手,他便学会背着人还手,打架斗殴很难不挂彩,回去了总是藏着。
  有次胳膊上被划了好长一道血口子,足足有七八公分,血流得止不住,他擦了一遍又一遍,无比沮丧,觉得这次肯定瞒不住了。
  但其实无事发生,直到他伤好,苏黎都没发现,尽管那时候是夏天,后来他都不避着她了,一直穿短袖,她都没注意到过。
  她确实不怎么管他,许嘉遇没说谎。
  小时候不难过是假的,那时候可能会执拗一点,渴求一点温情和关怀。
  但有些人得不到会变得更渴望,许嘉遇是那种得不到就算了的人,甚至无师自通地领会到,人从某种东西上受益,必被其所束缚,就像狗脖子上的链条,既是保护,也是枷锁。
  他在脆弱的年幼时期都不曾暴露伤口来祈求怜悯。
  但他此时却渴望通过一些苦肉计来博取她的关注,他在制造羁绊,像个心甘情愿套上项圈的小狗。
  他低着头看她,仿佛能听见命运对他的嘲弄:许嘉遇,你完了。
  “一点都不让人省心。”明初叹气,做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许嘉遇便忍不住笑,略微低头,很想亲她,忍住了。
  这里是学校,他不太希望因为早恋被处分而惊动双方的家长,毕竟如果是因为自己而导致两个人不得不分开,无论命运多么早就注定,他还是会无法原谅自己。
  “我早上看见你开车来学校了。”他突然开口。
  明初愣了下,抬眸看他,半晌,轻笑着:“好学生不乖,都上课了还偷偷看风景。”
  她今早来晚了,进学校的时候预备铃都响过了,所以才违规把车开了进来。
  “听见是你,才去看的。”他诚实说。
  “这么乖。想说什么?”明初撩着眼皮看他。
  “你摸他的脸。”他脱口而出后才意识到语气里怨气有多深。
  明初笑出声:“没有,他追着我让我给他一个不选他的理由,我问他脸怎么这么大。”
  许嘉遇却捕捉到关键词:“你不会选他。”
  “他们家从上一代就在尝试从政,但没钱就要
  堆能力,可惜没几个有天资的,进展实在缓慢,他去英国读商科,是家里帮他选的,想要两手抓,但显然这条路更慢,陆家也是又清高又急功近利,做事顾头不顾腚。他自己傻不愣登的,还以为家里撺掇他来追我是真的觉得我俩天作之合不在一起可惜。我爷爷倒是挺满意,一身铜臭味的人总是对文化人有滤镜,我爸当然更愿意,他估计觉得我妈知道了会开心。”
  母亲生前好友不多,跟陆邵泽的妈妈是发小兼闺蜜,亲如亲姐妹。
  她撇撇嘴:“烦得要死。”
  “那你呢?不考虑任何其他条件,你会想要和陆邵泽……结婚吗?”他努力做出一副大度镇定的姿态,但紧绷的下颌线还是出卖了他。
  不过明初根本没抬头看他,无所谓地应着:“没有这种假设,事实就是我们每时每刻都要计算条件评估变量。不过我爷爷最近……”她停顿了下,懒得讲,露出一丝讥讽,“结了可以离,丢一座城还可以再夺回来,老了脑子也不好使,真以为自己能控制谁,可笑。”
  她那片刻生出的阴冷气和凉薄让许嘉遇沉默了好久,她一直是理智的,清醒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能要什么。
  他几乎是到这一刻才彻底体会她说“你太悲观,因为总把决定权交给别人”的含义。以及那句:喜欢是厮杀和掠夺。
  在她的世界里,任何东西都是有条件的,想要什么就要付出怎么样的代价,想要长久占有一样东西就要做好被抢夺的准备,以及占有不了就要及时舍弃,避免被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