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期嘉遇 第22节
  但她昨晚接到苏黎电话的时候,还是拧了下眉。第一次有点好奇,他到底怎么长大的。
  她记得电话响了很多遍,她没想接,谁会在满脑子废料的时候接爸妈的电话,还是对方妈妈。
  但一直响,她就接了,只是还没想好怎么解释自己拿着他电话这件事,苏黎自顾自开了口:“嘉遇,你终于接妈妈电话了。”
  她的声音很疲惫,带着哭腔。
  恍惚想起来,小兰说他们似乎吵架了。
  明初一时没吭声,对方沉浸在悲伤里,也没注意到对面根本不是自己儿子,低声说着:“妈妈实在没想到,在你眼里,我竟然是那种……很软弱的人。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了。但我总觉得你和我很遥远,有时候我觉得你很听话,但更多时候觉得我根本不了解你,你怎么……怎么能那样呢。我欠他的太多,我真的……欠他太多,害了他一辈子,你怎么能……怎么能就那么把他送进监狱。你让妈妈觉得很陌生,嘉遇,我快要不认识你了。我太难过了,嘉遇,我真的……好痛苦。”
  明初直接挂了电话,怕下一秒就忍不住开口骂人。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人,大概是看不到别人的痛苦的,哪怕那个人是她儿子。
  吵架完,冷静后,儿子已经离开家逃离了,打了那么多电话,接通后却没有一句关心,不在乎他在哪儿,似乎也并没有试图深究一下他为什么会想要做那些事,在儿子明确指出她“软弱”的时候,也没想过作为一个母亲是否该为孩子遮风挡雨,还在反复诉说着自己的痛苦和无力。
  明初对她的印象因为这么短短一段话彻底颠覆,似乎也有点明白许嘉遇为什么会是那么一个人。
  明初回过神,抬眸看了他一眼:“昨天你妈妈打电话我接了。”
  许嘉遇明显僵了一下,但最后只是“哦”了声。
  “不怕我跟她说什么?”
  许嘉遇摇头:“她……不太管我。”
  或者说,不在乎,小时候觉得她很爱自己,把他照顾得很好,温柔、细致、耐心,他提什么要求,她都会尽力满足。
  但依旧感觉到不安,内心像是有一个空洞,怎么也填不满。长大后慢慢理解了,也就释怀了,她或许并不那么爱他,她温柔、细致、耐心,是因为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她养一盆花也很耐心,她对路边的小猫小狗也很温柔,她对每一个学生都细致负责,她是这样的人,而不是因为她爱他。
  但也谈不上不爱,她为了他,也付出了很多很多。
  只是……只是什么呢?想不明白,所以最好就是不要深究。
  明初吃饭的动作一顿,过了许久才说一句:“你以后……跟着我吧。”
  许嘉遇迷茫地抬头:“嗯?”
  再这样下去,真的要变草履虫了。许嘉遇大脑警铃大作,这是什么意思?所以是真的发生了什么是吗?
  明初看他反应就知道他思维跳跃到哪儿去了。但又不想纠正,因为突如其来感觉到一股没来由的烦躁,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突然说这样的话。
  许嘉遇看她说完话又拧起眉,误以为是自己的迟疑让她不高兴了。他无奈地吐了一口气,努力保持冷静:“好。”
  明初又愣住了,还以为他会追着要名分。
  昨晚那一副绝不不明不白献身的倔强样子,还以为他很在意身份呢。
  “叹什么气,不高兴?”明初搁了筷子,靠在那里,垂着眼睛,冷着脸的时候气势很强。
  她其实朋友不太多,看起来很好相处,但其实很难接近,大部分人在她面前都会不自觉变得恭敬,大概就是因为她无论高兴还是不高兴,都浮于表面,真正的情绪很少外漏,常常给人捉摸不透的感觉。
  “没有。”许嘉遇注视她,却看到她锁骨上刮痧一般的红印,整个人顿时彻底呆住,再难欺骗自己或许没发生什么。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很奇怪,明初眯了下眼睛:“认真说,再两个字两个字往外蹦我就把你关在这儿以后别出去了。”
  许嘉遇抬了下手,指尖轻抚她的锁骨:“是……我吗?对不起。”
  明初低头看了一眼:“……”
  磕着了和吻痕都分不清,这真是个纯种的傻狗。
  明初又开始烦躁,自己到底为什么对一个傻狗反复起兴趣,甚至纵容他到这种地步。
  “所以呢?”明初看着他,“你要怎么做?”
  “我会负责。以后……跟着你。”他略微蹙眉,显然说这种话对他来说很吃力。
  明初又起了兴致,挑了下眉:“那就好好吃饭。还有,下次别说对不起,听着烦,不如接吻。”
  第19章 胡闹那不是你胡闹的理由
  19.
  许嘉遇就那么默认两个人发生了关系,也没想过求证,也没好奇细节,就只是沉默地……跟着她了。
  字面意思的跟,跟个影子似的,大部分能待的时间都在她附近待着。
  搞得明初都不忍心告诉他,那晚上俩人就只是躺一起而已,衣服都是保镖给换的,倒也不是她多人品端正,是因为扶他去洗漱,差点没按住他,还给自己磕了下,气得把他丢给保镖了。
  明鸿非高薪聘请的保镖实在是十项全能,收拾一个醉鬼也简单利落,甚至贴心地给他换了内裤。
  他们大多数时候面无表情,好像眼睛和耳朵都不存在似的,这次离开的时候却有些欲言又止,应该是怕明鸿非知道大发雷霆。
  不过明初没理会,挥挥手让他们消失了。
  明鸿非当然没多会儿就知道了,打电话骂她胡闹,她只是“哦”了声,回答一句:“晚了,
  生米煮成熟饭了。”
  “玩归玩,有点分寸,别给我捅娄子。”
  当然,这些明初都没跟许嘉遇说,因为小明气气老明是一种乐趣,他那种较真的性格大概不能体会。
  开学两个月,离高考不到一百天的时候,赵懿宁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怎么的,你威胁他了?虽然被你指使也不是稀奇事儿,但也不至于这么听话吧。”
  这跟养个机器人电子宠物似的。
  春暖花又开的季节,明初那健康无比、能吃能睡的体格,平常连感冒都很少有,突然生了一场病,差点就卧床不起了。
  被送去医院的时候,明鸿非那种把孩子当牲口养的野兽派都推了个会议,去医院看她。
  正好是周末,赵懿宁从家里来的医院,抱了一捧鲜花,进门却差点吓死。
  单人vip病房里,明初躺在病床上,挂着点滴,吸着氧,心电监护仪都上了,不过赵懿宁进去的时候已经拆了,但还没撤走,看起来有点触目惊心。
  而明鸿非一身西装,单手插在口袋里,随意地站在窗边接电话,似乎是在打电话会议,很专注。
  赵懿宁从小就怕他,比怕自己爹还怕,看个背影就开始哆嗦,眼神询问明初:没事吧?这么严重,你爸竟然都来看你了。
  从小到大,明鸿非养孩子的态度一直是:金钱和自由是对孩子最高的奖赏,聪明的孩子才配得到。
  幸运的是,明鸿非足够有钱,明初也足够聪明,所以父女两个虽然各自看不惯对方,但因为根本利益一致,其他矛盾便成了不重要的细枝末节,在某种程度上也算父慈女孝。
  许嘉遇也在,穿着家居服,脸色略有些苍白,人是他送来医院的,明鸿非来让他很不自在,但因为明初还很虚弱,就没走,此时坐在病床前用热毛巾给她擦手,低垂着眉眼,看起来倒是很乖巧。
  ……但赵懿宁总有种他没表面那么好说话的感觉。
  明初看到赵懿宁的表情,显然读懂了潜台词,扯了下唇角:“没事,明总待会儿就走,来看一眼我死了没。”
  明鸿非听见了,回了下头,表情冷酷地瞥她一眼,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感觉有骂声飘过。
  真吓人啊,赵懿宁那一瞬间差点立正稍息再鞠个躬。
  明鸿非的秘书程启东从医生那儿回来,推开门小声问了句:“小初好点了吗?”
  明初“嗯”了声,懒得多说话,胸闷气短,感觉快死了。
  平时不常生病的人,偶尔生次病,就感觉天都要塌了。
  而且赵懿宁太知道她,从小到大都怕吃药打针进医院。
  程启东点点头,目光移过去又看了许嘉遇一眼,眼神略微复杂。
  许嘉遇看到明鸿非来,本来是要离开的,但被明初叫住了:“你留下陪我。”
  然后许嘉遇就真的留在这儿了,但显然面对明鸿非以及程启东非常不自在,甚至有点焦虑。
  赵懿宁看他都快要崩溃了,替他解了围:“要不你下楼去帮明初买点吃的吧。”
  许嘉遇先看了明初,明初点了头,他才离开。
  赵懿宁终于想起来这几个月许嘉遇好像一直都这样,所以才问了那句话。
  明初笑了下,轻声说:“他以为他酒后那什么来着,我也没想骗他,莫名其妙他就……那样了。”
  他简单把那天的事解释了几句,赵懿宁一整个叹为观止,半晌憋不出来一句话,最后只能竖了下大拇指:“真行。欺负老实人,你要下地狱的我的宝。看你给人调教成什么样了,小心以后甩不掉,你俩可是没什么戏的,许家就差找辆车把许嘉遇撞死了,你跟他走越近,他可是越危险,你爸是不会允许你有任何风险的。”
  两个小姑娘嘀嘀咕咕,程启东站在套间的阳台处处理了一点工作上的事,明鸿非终于把电话挂了,走过来的时候,明初和赵懿宁都闭了嘴。
  “好好休息,小兰待会儿来照顾你,她来之前有事吩咐启东。我还有个会,先走了。”
  明初难得因为生病显得脆弱柔软一点,神色恹恹地说:“不要小兰,许嘉遇陪我。”
  明鸿非拧起眉:“胡闹什么。”
  “没有。”
  “我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纵容你,如果你没法注意分寸,就不要怪我插手。”明鸿非声音沉沉,隐约涌动着怒气,“你最近有点太得意忘形了,我不管你不代表你可以这么做。”
  明初却不怕他,有点讽刺地说:“你自己也感情用事,没道理要求我理智守分寸。”
  “这不是你胡闹的理由。”明鸿非目视她,“你到底在闹什么脾气。”
  明初抿了下唇,半晌才吐出一口憋了小半年的气:“你还记得我们秋天吵过一次架吗?”
  明鸿非沉着脸,不作声。
  明初自顾自:“我说你是疯了吗,非要找白曼清这么个人回家,你说不关我事。”她点头,“确实,喜欢谁是你的自由,我妈死了五年了,没道理你要一直替她守寡。但我就想不明白那蠢货为什么三天两头跳我脸前找事,明里暗里控诉我不让她给你生孩子,我以为你怕她孩子争家产,到时候闹不清楚。但年龄差这么大,你是多看不起我,我能让它扑腾出水花?我想来想去只觉得你还是放不下我妈,又爱她,又恨她,她死了你也要折腾自己,演点独角戏,给你们的爱情续点集。但又觉得荒谬,你要是真那么爱她,你得守一辈子寡才算事。那天我成人礼,爷爷想方设法给我定婚事,我突然想明白一些事,哪怕是你,也没有那么自由对吧,他一直催你再生一个是不是?”
  那老头一直在意她是个女孩,之所以她感触不深,大概是明鸿非在后面顶着。
  明鸿非抬眸看了她一眼,这孩子既不像他,也不像她母亲,她自己长成一个样子,有时连他都会有点吃惊。
  “所以呢?”明鸿非不耐烦地问了句,“然后你就跟我胡闹?放心,我不会干预你的婚事,但你也应该知道,许家人不行。”
  明初脸色苍白着,情绪波动让她越发喘不过气,因此一时也懒得跟他吵。
  “我知道,我只是觉得你很没劲。爸,你放过自己吧。”
  赵懿宁听得迷迷瞪瞪,根本没明白怎么回事,疑心自己不该在这儿听着,但都听到这儿了,又不好意思突然走,于是就那么僵在了那里。
  低着头琢磨了半天,终于琢磨出来点什么。
  明家老爷子退到二线也不过是这三五年的事,明鸿非在集团大展拳脚,一度被奉为集团灵魂人物,实权在握,又有能力,似乎没什么能掣肘他。
  但他始终恹恹的,像一头失去前进目标的雄狮,撕咬不过是一种本能,仿佛随时都会停下来,明老爷子想尽一切办法,都无法激发他核心的动力。
  这么多年,他唯一热衷的就是给女儿堆砌金钱和前进道路的金砖垫脚石,那种倾注一切的热情和他本身的冷漠显得十分割裂。
  明初一度觉得他爸是个刚愎自用的大情圣,他的灵魂早在她母亲去世的时候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