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娘 第53节
  贾平?舍娘叹道:“是那位皇上的心腹大臣,极力主张撤藩的那位吗?”
  都说贾平指不定就是日后的主父偃、贾谊那样的人,为人过激,坚持要削藩,将来恐怕下场不好。
  莫昀投靠他了之后,恐怕将来也得激进许多,下场未必会好。
  说罢,她看向玥娘,玥娘点头,又捂着心口道:“其实要我说就在通政司做个小吏也不是不好,唉。”
  她是一声叹息,等晚间的时候,就听说她们夫妻早就搬出去了。
  舜娘又同舍娘道:“莫姐夫也真是的,咱们家让他过来,他们就这么一声不响的走了。不过,走了也好,他们总觉得憋屈,我们还觉得不自在呢。”
  不自在?舍娘想舜娘又有什么不自在的,但她很快想到,舜娘是要嫁到新安侯府去的,如果玥娘没那么快定下亲事,指不定舜娘的亲事是她的,毕竟她才是念娘嫡亲的妹妹。
  但见舍娘道:“正途难出头,只能这般了,你也不要怪他们。”
  “五姐姐现下心宽的很,和以前判若两人。”舜娘不由玩笑道。
  舍娘笑笑,并不做声,她是个很沉得住气的人。尤其是现在她已经不需要自己去牙尖嘴利的争夺什么,又听舜娘道:“姐姐你可知晓,临清王也要娶王妃了,他王妃的爹才是个五品员外郎的女儿,说起来和我们家还有亲戚关系。”
  “和咱们家有亲戚关系?”舍娘还真不知道。
  舜娘笑道:“就是原来的老姑奶奶嫂嫂的侄女。”
  这关系有点绕,但舍娘想了想,又道:“她爹虽然官位并不高,但是祖父官位高啊。”
  “这倒也是,但也非著姓人家啊。”舜娘看了舍娘一眼,又不禁道:“五姐姐,咱们姐妹前后脚出阁,日后可要多往来才是。”
  其实舜娘想说的是,家里就舍娘和她是同一个阶级的,其余的姐妹都掉队了。
  舍娘含笑应是,她现在一门心思的都想着出阁的事情,以及将来夫家的生活,她到底还能不能像在家里这般如鱼得水呢?
  到了出阁前一日,裴霁带着裴震裴霖一起去送嫁妆,裴家虽然算不得顶尖门第,但如今一门双进士,兄弟二人都是京卿,官位也不低,都不敢小觑。
  且新娘子的嫁妆也着实丰厚,一百二十抬满满当当的,路边的女人们纷纷羡慕不已。就是抬进庆王府里,抬嫁妆的人都深一脚浅一脚的,直说嫁妆太重。
  太重的意思就是指嫁妆实在,庆王妃听在耳朵里也高兴,她曾经听说过许多人家,看起来抬的多,实际上都只虚虚一半,旁人还以为夫家得了大便宜,其实全部是造假的。
  裴家这是完全没造假,都是上等的红木或者樟木箱子运过来的。
  嫁妆单子裴霁让人交给了庆王妃,庆王妃自然不贪图儿媳妇的嫁妆,但是通过嫁妆也能看出女方的诚意来。
  只见上面写着奁田三百六十亩,庄院一间,一共三十六间房,她忍不住点头。再看底下列的家具,千工床一张,拔步床一张,罗汉床一张、红酸枝美人榻一张,更有林林总总。家具就列了两页,下面的摆设茶具,又是写了两页,四季衣物更不必提,首饰列了三页,书画古玩和药材香料一共一页,裴家陪送的文房四宝也有一页。
  连着陪嫁过来的人,一共差不多写了十一页纸。
  庆王府自有人接待裴霁兄弟几人,都十分礼遇,李琚听闻后也暗自点头。
  庆王妃也松了一口气,夜里,她正和庆王道:“等新媳妇进了门,我就松快了。”
  “也是,正好你也把担子卸下来,让新媳妇管家。”庆王道。
  这话庆王妃听了不喜,虽说她并非是小气的人,但是有人分她的权柄,她还是很防备的。但她也不好在丈夫面前表现出来,只道:“咱们世子是独苗,新媳妇进门总要以子嗣为主,这个家迟早是她当的,但若太劳累了,反倒不利于身体调养。我听说她姐姐出嫁后,总没有身孕,还有些怕。”
  虽说王府不同于普通人家,但是庆王也很在意这个问题,崇宁郡王就原配嫡妻都有六个儿子,威武
  的很,自家却只有一个儿子,俗话说输人不输阵,自家这边阵仗上却输了。
  想到这里,庆王也懊悔:“早知道回到京里,还不如说你的侄女到我们家来。”
  庆王妃的侄女乳名真珠,是她兄长的掌上明珠,父亲有指挥使的身份,那姑娘生的珠圆玉润,听闻还是宫里嬷嬷教过规矩的,人也是端庄,性格极好。
  上回庆王妃归宁回来,嘴里就没口子的夸。
  但现在听庆王这么说,她反而道:“也不打紧,这就叫世事难料。”
  庆王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但是她却不能这样,到时候儿媳妇听闻什么风言风语,还以为她想要自己的娘家人上,所以传出这样的言论。这裴家的姑娘,精明强干,是个有真材实料的人,上能骑马,下能凫水,绘画文章都极好,且手段了得,她可不能一开始就被儿媳妇记恨上。
  夫妻二人喁喁私语,到天亮了,方才如梦初醒:“哎呀,今日是儿子成婚啊。”
  今日也是舍娘出阁的日子,家里的大人们有事的都告了假在家准备迎客,就连出去住的莫昀,也特地拿了许多鞭炮来。他有他的为难之处,但不至于翻脸走人就不认人,关系依旧维持的很好,这是个很会做人的人。
  舍娘一早就开始沐浴更衣梳妆打扮,丽娘倒是早来了,但她早来也没什么用,这儿嫌不阔气,那里嫌弃没排场的。
  还好喜娘道:“四姑奶奶,咱们姑娘的衣裳都是亲王世子妃的衣裳,也不能随意穿,看起来繁复笨重,却是许多女子都求之不得的。”
  众人听了暗自偷笑,这位喜娘是帮舍娘梳妆的,当然一心一意向着她,丽娘听了生气,便走出去了。
  等她走了,喜娘意有所指道:“姑娘,我若有你这样的妹妹,恐怕要好好巴结还来不及,你这位姐姐把路走窄了。”
  舍娘不妨她一个喜娘竟然如此说话,偏头看向她道:“我听说你们做喜娘的也常常做媒,都说好听的话,怎地你如此说话?”
  喜娘尴尬一笑:“我也是为了您好。”
  “大喜的日子还是以和为贵吧。”舍娘似乎看穿了她。
  像喜娘这样的人很多,看着为她们好,挑拨离间,看着人家闹事,自己在中间得好处。舍娘心想自己一定要沉得住气,否则大婚出什么岔子,到时候又不知道多少人看笑话。
  就像有些举子们,未必中进士,但是却觉得自己胜券在握,家里人甚至都开始摆酒了。甚至欧阳修这样的大家以为自己会中状元,提前做了红袍,结果状元让人家得了去。
  如今的忍耐不过是为了事情办的顺利,她想的明白,到时候见面大家尊卑不同了,就是自己不说,人家也会觉得她放肆的。
  装扮换衣就花了两三个时辰,她已然是饥肠辘辘了,兰若拿了白米糕给她:“姑娘,夏妈妈她们不在,我找薛妈妈拿的。”
  夏妈妈昨儿已经带着芙蓉和珊瑚还有些仆婢先去王府铺床,守着嫁妆,舍娘身边就留了平日伺候的几个丫头在。
  “还给我拿水来,每次我吃这种蒸糕都容易噎着。”舍娘道。
  兰若小心道:“您喝水的时候得慢慢喝,小心把唇脂擦掉了。”
  “知道,成亲跟打乱仗似的。”舍娘本来还害怕会不会有什么整新婚夫妇的游戏那些,据说新婚三天无大小。
  连她哥哥和嫂嫂成亲时,当时还有人在他们中间吊一个苹果,让他们双方一起啃苹果,很是羞人,据说当时还有人起哄让公公背着儿媳妇……
  这些事听的舍娘尤其担心,因为李琚朋友多,到时候有人闹起来,自己是真的烦。
  但是她发现真正成亲的时候,似乎和想象中的不一样,大家都忙乱。
  兰若道:“您这里还是好的,外面大少爷和二少爷不知忙什么,两个人对着走来,撞在了一起。”
  舍娘听的好笑。
  李琚那边也是紧张,他有一种身在梦中,被人推着走的感觉。这辈子以来,他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到了许多不足,比如当今圣上行事有些操之过急,太子又过于仁厚,平心而论,晋王的确是一位非常成功的皇帝。
  他的奎宁只能救他一时的命,但是重大政令他现在也没办法影响。
  所幸有他的带领下,襄王府据说马上也要到京了,藩王反抗的没有那么激烈。
  但是这恐怕也不是皇帝要的,别看现在削藩,到时候鞑靼打过来,还要这些王爷们出去卖命,回来之后又乖乖卸掉兵权,不问世事,这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只要有野心的,人家未必服气你。
  但无论换谁最后也那样,别看当今皇帝在的时候,大家都不服气,皇帝还怀柔之策,到晋王那里,脊梁骨直接打弯了,把他们宗室之人都当奴才看待,毫无尊重。
  尤其是到了他年纪大的时候,国家混乱不堪,卖官鬻爵,吏治更是腐败,裴太后是靠着杀了建昌帝心腹为大家出气,如此才巩固地位的。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不可思议,自己竟然要娶裴太后了。
  “哥哥,你怎么还在磨蹭呢?”郡主找了过来。
  李琚一看是妹妹,忙笑道:“宝应,这个时候你怎么过来了,小心被人冲撞了,今日人多。”
  郡主笑嘻嘻的:“我就是过来看看。”
  她也到了将笄之年了,宫里还说帮她赐一桩亲事,因此庆王妃早就禁止她骑马了,她也是无趣的紧。
  如今家中二姐三姐都出嫁了,又只有她一个,又舍娘是她认得的,只巴不得多热闹一些才是。
  李琚和妹妹说完话,又先去庆王那里,唯独郡主只好折返,不曾想偶遇了杨茉和崇宁郡主府的几位堂嫂,她懒得和她们招呼,遂往小径上去。
  正听周围崇宁郡王府的妯娌们都在问杨茉:“弟妹竟然和这位新世子妃有些交往,不知她是个什么脾性的人?”
  “具体怎么样我不知晓,但是学问是一等一的,到底是河东裴氏出身,不比那些小家小户,算是才貌双全。”杨茉深谙捧杀的道理。
  她了解过,崇宁郡王的这几个儿媳妇,都是开封本地一些武官的女儿,庸俗不认识几个字,和士族教导女子的方式完全不同。
  裴家还算不得顶尖士族,但是女儿们都读书识字,尤其是裴舍娘文采算得上很不错。
  果然,话音刚落,就听郡王长媳魏氏道:“不知她父亲是什么官?家里如何?”
  杨茉道:“现下我也不是很清楚,几年前我记得是杭州同知,后来结亲的时候,仿佛升了知府。”
  “就是个知府啊!”魏氏把这个“啊”拖的老长。
  杨茉似乎不欲多说,但还有人问道:“那她家里富贵吗?”
  “昨日那嫁妆你们不就看见了,还是不少的。只不过,听说她爹是庶出,倒是很会经营。”杨茉想了一下才道。
  “庶出啊……”
  有人意味深长的在人群中说着。
  其实有体面的人家一般不会说庶出嫡出这样的字眼,但是当你挑不出别人什么毛病的时候,就喜欢用这些事情来强调别人的不好。
  杨茉见目的达到也不跟着起哄,反而笑道:“走吧,咱们去前面王妃那里,看有什么帮忙的。”
  今日是个大晴天,艳阳高照,舍娘房里摆了十几盆冰,就是怕她流汗,到时候妆容花了,她看了看天色,如今已经到了下晌了。
  迎亲的人怕是要出发了,她对兰若道:“你和秋霜两个饭吃了没有?”
  “吃了吃了,您放心吧。”兰若正用红线系着铜钱,每二十个一扎,或者是六十六个一扎,或者八十八个一扎,都图吉利。
  秋霜刚系完一个结,又道:“姑娘,咱们日后去王府常常要这般打点么?这也太费钱了。”
  “咱们以前在庆王府生活,不过是在那里过几日就走,和她们人事上没有交集,自成一体,将来却是要打交道的。多半还是要依照她们的规矩
  来,你们也多冷眼旁观,不要什么都信,也不必扯到她们的关系中。”舍娘吩咐道。
  只听秋霜笑道:“姑娘,有芙蓉姐姐和珊瑚姐姐在,咱们也算是有自己人了。”
  却见兰若道:“她们虽然都是王府的,可是都有其主,咱们才是自己人。”
  秋霜听她说完,又看了舍娘一眼,见舍娘笑而不语,她也明白了。珊瑚是庆王世子的丫头,芙蓉是庆王妃的丫头,说白了,她们再如何也是王府的丫鬟,算是明着送的眼线,姑娘怎么可能十分信任。
  也难怪姑娘近来从不与人争辩,和六姑娘也可以和睦相处,甚至六爷和其余几房关系回暖,原来是做给庆王府的眼线看的。
  该死,她竟然完全没想到,还想怎么姑娘如此能忍耐。
  她们俩把钱扎的差不多了,都各自放匣子里,兰若又上前询问道:“姑娘,要不要吃茶?口渴不渴?”
  “我不喝了,要不然等会儿出恭不方便,你看我这礼服,把我的肩膀都塌弯了。”舍娘还稍微动了动脖子,只觉得脖子也僵硬了。
  但显然亲事世子成亲礼仪十分繁琐,和寻常人成婚完全不同,跟着李琚一起过来的还有鸿胪寺和礼部以及本府长史官锦衣卫等等。
  裴霁等人就不能似以往那样拦着新郎官做催妆诗了,他们还等恭候世子过来行礼,另有两名女的执事官,先过来舍娘这里,一并要扶着她出去。
  到了门口再让裴霁背着她,舍娘看着自己叮铃哐当这么一身,小声道:“哥哥,你背的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