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萧知非揽着他的肩头走到旁边的椅子附近,用长袖扫了扫上面的浮土,便将宋重云坐在上面,而他自己则坐在紧挨着的位置。
  宋重云在坐下的瞬间,忽然发现那块“石头”动了一下。
  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其他的人吸引了过去。
  杨历久将其中一个笼子里关押的何嬷嬷带了出来。
  “跪下。”
  何嬷嬷垂着头跪了下去,与当日的趾高气昂比起来,今日仿佛是一只泄了气的球一般。
  “何嬷嬷,你将当日在梧桐崖上所发生之事,一五一十的说出来,我保证定能让你活着出去,还能给你笔银子,让你下半生吃喝不愁。”
  宋重云的语调很温和,而他开出的条件也很让人心动,那何嬷嬷惊了一下,猛地抬起头,小心翼翼的问询:“你说的是真的吗?”
  话刚出口,便被身后的杨历久用剑鞘狠狠敲了后背一下,“叫殿下!”
  何嬷嬷猝不及防,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她再次垂下了头,颤颤抖抖的道:“殿下……”
  “本王说的自然是真的,你一五一十的说清楚,便自此不必再受这样的苦难,而本王也会赐你一笔银子安置,你买田也好,拿去养老也好,都是好的,不是吗?”
  何嬷嬷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眼前这个人说的没错,她伺候了别人大半辈子,像条没有尊严的狗一样,为的不就是老了以后,能拿到安家费,活得体面一些吗?
  她将口中还混合着鲜血的吐沫咽了下去,开口道:“当日……殿下在梧桐崖做法事时……”
  话刚说了半句,宋重云便打断:“法事?”
  他的眼前突然浮现出那个戴着面具古怪的人,以及当时醒来时周围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烛台符纸和瓜果贡品,原来真的是有一场法事?
  “就是……殿下要换命。”
  “何嬷嬷!你在说什么!?”
  这次打断她的则是身后笼子的里另外一人,宋重云抬眼去看,这人他记得,是那个胸前有伤痕的内侍官,好像是叫“元宝”的。
  “老奴只想拿了银子远离这里,苦了半辈子,不想把自己的命再丢在这个鬼地方!”何嬷嬷转过头,冲着笼子的人大声嘶吼,她的唇角又留下丝丝鲜血。
  抹去嘴角的鲜血,何嬷嬷趴在地上跪着爬到宋重云的脚边,抱着他的裤脚哀声道:“殿下,你当时在禹州的时候,因为长期忧思过甚,终日期期艾艾不得志,身子一日比一日更弱,后来更是因为一场伤寒,落下了个肺痨的病根,大夫都说您活不过十年,本来您也是不在意的,可是忽然一日宫中来了人,说是陛下唤您回京,您又重燃了生得希望,但那时您的病已经极重了,根本无法治愈,再后来来了个法师,说是能给您换命,将您的病疾换到另一个人身上,但这个人必须跟你生辰相同,而且相貌一样,后来那一段时间您便让身边的几个暗卫四处寻找此人,最终还是那法师说了个地方,再再后来老奴只知道您在回京城的路上,让法师做法,要与那个人换命,也就是在那时,有人来刺杀您……”
  “在之后的事情,老奴就不知道了!”
  “何嬷嬷,你糊涂啊!你看不出来,这个人就是当日殿下要换命的那人吗?如今他还活着,也就是说咱们殿下已经死了!”
  元宝抓着栏杆,使劲地摇晃,大声嘶吼。
  宋重云手指狠狠掐到了手心嫩肉上,原来如此,或许当日的法事出了什么问题,在慌乱之中,那法师将他与原身换了命,却没有换到真正的宋重云身上。
  这大概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吧?
  这个“宋重云”为了自己能活,竟然想跟别人换命!他真是死有余辜!
  第73章
  换命?
  宋重云想过很多可能。
  却唯独没想过自己来到这里的原因, 竟是因为那一场荒唐的法事。
  他明明是事外之人,却被牵涉其中。
  他本该在学校里继续完成他的学业,一步一步走完属于他的人生, 可是现在所有的一切, 都因为那个人想要换命, 而改变。
  宋重云眼眶有点发红, 可他却哭不出来了。
  原本泪失禁体质的他,欲哭无泪。
  他记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走出文心阁的,只觉得天地之间一片漆黑,甚至连月亮都躲避了起来,不肯洒下一点光晖。
  宋重云内心那一点的希冀也破灭了。
  真正的幽王已经死了, 这个世界里的与他同名同姓长相一模一样的人, 去了他的世界。
  他再也没有机会摆脱幽王这个身份,逃离皇宫这座黄金打造的牢笼。
  黑洞洞的世界仿佛一下子没了方向, 宋重云犹如那只跳到岸上的鱼,回也回不去了。
  他只能眼巴巴的等着,等着失去呼吸的能力,等着在这片黑暗里渐渐死去。
  忽然。
  有一道很淡很淡的光,照进了他死沉的世界里。
  “别怕, 有我在。”
  那声音温柔极了, 像是月亮上的桂树, 又像是世外桃源里的芬香。
  带着温暖的手掌拢着宋重云的肩膀, 将他轻轻拥在怀中。
  那束光越来越亮,从他的发顶一直照耀下来, 将他整个身子笼罩在其中。
  暖暖的,带着遥远星际的味道。
  宋重云仰起头,他看见了那个人。
  黑暗中他的轮廓是那样利落, 他的眼睛是那么明亮,他的唇是那么柔软好亲……
  宋重云踮起脚,唇贴着对方的唇——
  “萧知非,你就是我的星星。”
  -
  四月很快就过去了,忽然传来庆元帝要回京城的消息。
  宋重云自从那次见了幽王府旧人之后,回来之后就很少踏出滔水苑,除了每日必须得请安问候,他几乎足不出户。
  萧知非倒是比从前闲了很多,常常都是大半天的陪在宋重云的身边。
  所以在这半个月里,宋重云又掌握了一项新技能——
  丹青。
  “这鱼的眼睛点在哪里才好呢?”
  宋重云穿着轻薄的罗衣,坐在萧知非的腿上,手中染着颜料的笔停在半空中。
  他转过头,半侧着望向萧知非。
  身后的人手中拿着奏疏,听闻他的声音,才抬起眼望了望桌案上那幅与游戏水图。
  “云儿竟然如此擅长此道。”
  萧知非向前俯身握住他的手,唇贴在他的耳边,微微吐着气:“只是这鱼似乎太胖了些,失了真。”
  说完唇瓣贴了上去,落下一吻。
  宋重云半张脸瞬间红透,手指下意识的颤了颤。
  “啪嗒。”
  笔尖的墨汁滴落,染在了纸上。
  宋重云赶紧去看,偏偏那滴墨刚好落在鱼的尾巴上,那只原本胖乎乎的锦鲤,鱼尾仿佛生了疮病,缓缓沿着纸的纹路慢慢向着肚腹蔓延。
  “你看,都怪你,我的画!”
  宋重云撅起嘴,随手在身下的肉垫上捏了一下,另一只手赶紧扔了画笔,去试图擦拭那滴墨汁,但是他越擦越严重,好好的鱼一下子陷入了膏肓。
  “别擦了,有些东西擦不掉。”
  萧知非在身后拥着他,下颌贴在他的肩头上,他笑着。
  宋重云忽然感觉脖颈上有一些凉意,他微微缩了一下。
  “知非,你是在说……朝政吗?”
  他扭着说话太难受,干脆将另一条腿挪了一下,整个身子横躺在萧知非的怀里,枕着他的臂弯,仰着头看着那双漆黑又捉摸不定的眼睛。
  萧知非冲着他笑了一下,这一次温柔了很多,他点了点宋重云的眉心,“我的云儿也开始关心朝政了吗?”
  有光闪过,刺向他的眼睛,宋重云微微闭了一下,“我倒是不想关心,可他们不肯放过我。”
  身在其中,又如何能独善其身呢?
  一只手掌覆盖在他的眼皮上,萧知非语气平淡:“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你不要用一副期望我能拯救这坏到心里的朝政的眼神看着我,我只会让他越来越坏。”
  宋重云缓缓闭上了眼睛,他也极淡的笑了笑,“不破不立,有时候坏到极致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云儿才是真的含而不露。”
  窗外的雀鸟声音传了进来,打破了这份静匿。
  宋重云睁开眼睛,忽然说道:“知非,无论你想做什么,我也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萧知非垂下眼睛,轻轻道:“云儿,我保证,以后谁也不能伤害你。”
  宋重云努力仰起头,凑到萧知非的唇边,轻轻吻了一下,“我爱你,萧知非。”
  “爱我?”萧知非向后仰了一下,眉心微微蹙紧。
  “心悦你,若你是竹,我愿做那竹下的青苔,永远依附着你,环绕着你。”
  他伸开双臂,环着萧知非的脖颈,望着他。
  萧知非的眼底有什么东西逐渐化开,他将人抱起放在桌案上,垂下眼睛轻轻去吻他的唇,一只宽大的手忽然抚上了他的腰,将轻薄的衣裙向上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