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淩晴犹豫了许久,才小声问道:“主子,您喜欢顾侍君什么呀?”
  柳元洵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一时竟被问住,愣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摇头道:“我也不清楚。”
  “不清楚?!”淩晴惊讶道,“怎么会不清楚呢?喜欢一个人,总该有些缘由吧。哪怕只是觉得顾侍君长得好看,也算个理由啊。”
  好看不好看的,柳元洵倒是真没在意过。
  他本就不是情感丰富的人,在情爱一事上更是反应迟钝。他只知道自己喜欢顾莲沼,但若要追问究竟喜欢对方什么,他确实说不上来。
  柳元洵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目光落在淩晴身上,“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就……就是忽然想到了。”淩晴支支吾吾的,因受到的冲击太大,连话都说不利索。
  柳元洵只当她又在天马行空的乱想,倒是没多在意,“你倒是问住我了,我一时也回答不了。但喜欢一定是喜欢的,至于究竟喜欢什么,等我什么时候有了答案,我再告诉你。”
  淩晴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忽然觉得自家主子是不是被顾侍君给骗了。毕竟主子连喜欢对方什么都不清楚,又是如何确定这份感情就是喜欢呢?
  她抬起头,迎着柳元洵的目光,小声问道:“那主子……您觉得,喜欢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啊?”
  柳元洵没想到,自己竟也有被淩晴一连问住两次的时候。
  他想了好一会,才道:“感情这种事,本就是因人而异。我所感受到的喜欢,未必和别人眼中的喜欢相同。对我来说,喜欢,或许就是纵容吧。”
  不知从何时起,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纵容顾莲沼做了许多事,越过了许多界限。
  淩晴越发觉得柳元洵受了蒙骗,瞪大了眼睛,声音不自觉提高:“可您对我也很纵容啊!难道这也是喜欢吗?”
  柳元洵一愣,继而轻笑道:“不一样的。”
  “对你的纵容,是出于亲近、照拂与宠爱,看到你过得开心,我也会跟着开心。但对阿峤……”柳元洵顿了顿,慢慢说道:“是一种无法拒绝的纵容。”
  他从没和旁人聊过这些,但他也不避讳谈起。
  或许是因为顾莲沼身世可怜,可世间身世可怜之人众多;又或许是因为顾莲沼能言善辩,可比他口才好的也大有人在;再或许是这场赐婚从一开始便带着亏欠,可亏欠的东西,他也早已还清了。
  只是,反过来想想,或许不是因为顾莲沼具有某些特质,才让他一退再退,是因为具备这些特质的人是顾莲沼,他才会给自己找了一个又一个让步的理由。
  柳元洵微微一笑,道:“不过你说得对,喜欢一个人,一定是有原因的。只是我还没有发现。等我发现了,一定第一个告诉你,好不好?”
  淩晴本还觉得他是受了蒙骗,可瞧见柳元洵唇角不自觉扬起的笑容,这点疑虑便消散了。
  只要主子能开心,顾侍君也能收敛性子,好好照顾王爷,比什么都重要。
  再听到柳元洵这话,淩晴露出灿烂的笑容,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对了,”柳元洵忽然想起一件事,恰好淩晴在旁,便一并说了,“等你有空的时候,帮我做个轮椅好不好?我想出门逛逛,又懒得走路,有人推着我走就好了。”
  淩晴笑着点头,“当然可以呀主子,轮椅是小事,快的话,四五天就能做好!”
  柳元洵看着她感染力十足的笑容,唇角也微微上扬。
  说了会话,柳元洵也彻底清醒了。
  他坐在床沿翻了翻书,又时不时转头看看窗外的天色,心里稍微有点空落。
  习惯真的是种很可怕的东西,总是能在不经意间改变一切。顾莲沼在身边的时候,他尚觉不出什么,可等人不在身边了,他却始终觉得少了点什么。
  其实淩晴足够细心,也完全能代替顾莲沼,她的活泼与话多甚至能填满柳元洵所有的闲暇时光。
  可到底是不一样的。
  没有高下,只是不同。
  气息不同,温度不同,连看他的眼神也不同。
  想到眼神,柳元洵心底蓦地一动,隐约捕捉到了什么,可又体会得不太真切,只模糊觉得,这或许便是淩晴方才所问问题的答案。
  第111章
  屋外天色已暗,顾莲沼裹挟着一身风尘匆匆归来。
  推开门,入目便是守在床边的淩晴,以及在床上睡得正熟的柳元洵。
  他在一侧的铜盆中洗净了手,在朝着床边走去的短短几步路里,被水沁凉的手指已渐渐恢复了体温。
  顾莲沼并拢手指,轻轻探向柳元洵的脖颈,眼神落在他身上,压低了的声音却是对着淩晴说的,“下午还发过烧吗?”
  淩晴小声回道:“没有。”
  顾莲沼又问:“下午吃了什么?”
  一说这个,淩晴瞬间来了精神,“喝了半碗清粥,还吃了半条小银鱼,听说这是江南的特色鱼,主子很喜欢吃呢。”
  银鱼?
  莲沼难得听见柳元洵爱吃的东西,默默记在了心里,然后就开始赶人了,“辛苦淩姑娘了,时候不早了,你也去歇着吧。”
  淩晴总觉得这声“辛苦”,将自己和柳元洵之间的距离拉远了,可她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这可能只是顾侍君表达礼貌的方式。
  想归想,但她还是依言退了出去。临关门前,她下意识抬眼看向屏风,那被烛火放大的人影便映入了眼帘。
  就见坐在床沿的那道黑影俯下身,缓缓低头,吻向了正熟睡的人……
  淩晴见状,匆匆合上木门,快步离开了。
  ……
  柳元洵醒醒睡睡,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到了后半夜,人已经睡饱了,眼睛还没睁开,就已经感觉到自己正身处一个炽热的怀抱里。
  抱着他的人,以一种极具占有欲的姿态紧紧搂着他,生来偏高的体温为他隔出一小片温暖的天地。
  他闭着眼睛,抬手搭上顾莲沼的腰,当指尖触碰到手下裹着伤的帛布时,残余的倦意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顾莲沼心疼他的病,他又何尝不会为顾莲沼的伤口难过呢?
  柳元洵静静凝视着眼前之人熟睡的面庞。
  上次,他向顾莲沼隐瞒了自己的病情,结果被顾莲沼折腾了好久。到了后半夜,更是一直逼着他反覆承诺“下次不会再犯”,这才在天色将明之际放过了他。
  按照承诺,他本该告诉顾莲沼,昨日在轿中的时候,有那么几瞬,他的右脚好像没了知觉。可当他真的面对顾莲沼时,这些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伸出手指,隔空描绘着顾莲沼的眉眼,无声地叹了口气。
  迟些吧,迟些再说。
  既然和他在一起了,总要让他开心的时候多一些,总不能让顾莲沼时时刻刻都处在自己将死的忧虑里。
  或许是他注视的时间久了,原本熟睡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由于是被惊醒的,所以在睁眼的一瞬间,顾莲沼的眸中下意识透出锐利的寒意。
  柳元洵与他距离极近,将他眸中一闪而过的冰冷与狠戾尽收眼底。柳元洵只觉心口猛地一紧,整个人都愣住了——他从未在顾莲沼眼中见过这般神色。
  但转瞬之间,冷戾褪去,深不见底的黑眸泛起温柔的涟漪。顾莲沼略带沙哑的嗓音,听来格外温柔,“睡醒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柳元洵怔怔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顾莲沼以为他还没完全清醒,只觉得他这幅样子很是可爱,于是低头吻上他的唇,尽情汲取着他身上独有的冷梅香气,吻得十分柔情,“不困了吗?”
  柳元洵轻轻“嗯”了一声,而后略带犹豫地开口问道:“阿峤,你刚刚,是做噩梦了吗?”
  顾莲沼很快便反应过来,不过他并未刻意遮掩,而是随口应道:“没有,只是感觉有人在盯着我,还以为是潜入的杀手,吓了一跳。”
  “哦。”柳元洵听后,心神顿时一松,信了他的话。
  其实,仅仅一个眼神,并不能代表什么。可对柳元洵来说,那一瞬间,他彷佛窥见了另一个全然陌生的顾莲沼。
  锋利,无情,狠戾。
  瞬间便让他想起了初见时,那柄带血的刀。
  夜色愈深,顾莲沼已然养足了精神。见柳元洵气色还不错,他难免起了别的心思。
  也不单单是欲,柳元洵身上的蛊毒是扎在他心头的一根刺。他想尽快为柳元洵解毒,可每次看到他醒后头痛欲裂的模样,又心疼不已。可与替柳元洵解毒相比,他这点不忍,似乎又显得微不足道了。
  柳元洵身形瘦弱,顾莲沼几乎没怎么用力,便握住他的腰,将他抱坐在自己身上。柳元洵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失去平衡,下意识抬手按在顾莲沼的前胸。
  顾莲沼低哼一声,常年练武铸就的胸肌下意识绷紧。隔着一层薄薄的棉袍,一个火热,一个温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