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不行,阿峤……”柳元洵因呼吸不畅,两颊泛起红晕,可眼眸依旧清澈湿润。相较于顾莲沼的意乱情迷,他的眸光纯净得如同洒在新雪上的月光,声音带着细微的哀求,“先换药,好吗?我……我心里好难受。”
  说到最后一句,他再度哽咽,眼眸中满溢的怜爱化作一滴晶莹泪珠,顺着眼角滑落。
  好像伤在顾莲沼身上,疼得那个人却是他一样。
  前一刻的顾莲沼浑身发烫,情i欲勃发,整个人像是发i情的猛兽,只想和身下的人贴合、再贴合,最好将两个人彻底融化成一个人。
  可柳元洵只是用一滴泪,就将他滚烫炽热的情i欲融化成了一腔浓情蜜意的水,在那双眼眸的注视下,他甚至觉得自己的欲i望都成了不堪的污秽。
  他在用欲望爱他,可柳元洵却在用爱治愈他。
  他像只流浪多年的恶犬,从来只会龇牙咆哮。可一朝遇见了救赎的神仙,神仙洗净他满身脏污,梳理他淩乱毛发,用温热的泪水治愈他多年沉疴,他却不知该如何回报。
  顾莲沼缓缓撑起身体,抬手从一旁外衣中掏出金疮药,安分地坐好,结实的背肌紧绷,却呈现出优美而恭顺的弧度,被情i欲折磨到嘶哑的声音放得极轻,“阿洵,我不疼的。只要有你,我受多重的伤都不疼。”
  “又说傻话。血肉之躯,受了伤怎会不疼。”
  可顾莲沼是真的不觉得疼,挨上一刀的痛苦,远不及柳元洵一滴眼泪带来的触动更深。
  柳元洵接过金疮药,轻轻按住他的肩膀,温柔而细致地将褐色膏药涂抹在伤口上。他的动作极轻,若不是膏药刺激到伤口,顾莲沼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力气。
  上好了药,柳元洵又问他:“还有新的帛布吗?”
  顾莲沼依言递上,从柳元洵轻柔的动作中感受着他的情意,他沉醉于这一刻,更珍视这一刻。
  包扎妥当,柳元洵终于松了口气,他轻轻摸了摸顾莲沼的头发,柔声道:“好了,你不要乱动了,好好休息,好好养伤。”
  顾莲沼不想睡,他总想做些什么,可在柳元洵似水的眸光下,他又实在不忍打破这份宁静。
  柳元洵先躺下了,而后牵着他的手轻轻一拉,便将人扯到自己身边。
  顾莲沼身后的疤对他的触动实在太大,此时的柳元洵往任何时候都更纵容他,也更怜惜他。
  他主动抬手搭在顾莲沼腰间,温柔的眸光满是安抚,恰似小时候母妃哄自己入睡那般,轻轻拍着顾莲沼的后腰,轻声呢喃:“睡吧,等睡醒了,伤口就慢慢好了。”
  顾莲沼几乎要醉倒在这样的温柔里。
  他收起所有的獠牙,按捺住内心所有的躁动,生平第一次,在柳元洵睡去前,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他这一生感受到的所有温暖,全都是柳元洵给的,所以柳元洵便占据了他生命里的所有色彩。他温柔地包裹住他身上的尖刺,妥帖安放他浑身的狼藉,让他只想痴心又痴情地守在柳元洵身边。
  活多久,就守多久。
  ……
  船上条件简陋,环境嘈杂,柳元洵一直没有休息好,加上回来以后又折腾了许久,这一觉便沉沉睡去,直至下午才悠悠转醒。
  他还没睁眼,便觉出自己的手正被人握住把玩。
  那人也不知是不是闲得无聊,手心贴着他的手背,五指贴合,将他的手指缓缓蜷起又松开,仿若握着世间最有趣的玩具,翻来覆去摆弄了许久。
  柳元洵缓缓睁开双眼,入目便是正对着他浅笑的顾莲沼。
  顾莲沼低头吻了吻他的眼睛,轻声道:“不要再睡了,再睡下去,我都要忍不住将你吻醒了。”
  柳元洵刚醒,身体有些乏力,闻言也只是勾了勾唇角,稍作缓神后,他轻声问道:“你换药了吗?”
  “换过了,已经无碍了。”顾莲沼轻轻搂着他,两句话的功夫,又低头在他唇上吻了一下,笑得很温柔,“你先躺一会,我去叫外面的人送饭菜来,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柳元洵没什么胃口,只道:“清淡些就好。”
  顾莲沼点了点头,掀开被子下了床,去外面传话了。
  淩氏兄妹还没来,柳元洵身边没几个可用的人,偏偏还得留人守着,所以盯饭盯药这样的活,就落到了常顺头上,顾莲沼不过出去传个话的工夫,很快便又折返回来。
  人累到极致,一夜的功夫压根恢复不好,吃饭的功夫,柳元洵就打了好几个呵欠,半碗清粥下肚,便将碗推开,不想再吃了。
  “再吃点吧,”顾莲沼端起粥,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凉,往他嘴边递,“听常安说,你这一路基本没吃什么东西,再不吃饭,身体要垮了。”
  柳元洵确实没什么胃口,可瞧见顾莲沼眼中满是担忧,又不忍拒绝,只得勉强张口,将那勺粥咽了下去。
  在遇见柳元洵以前,如果有人告诉顾莲沼,他日后会因另一个人多吃了一勺粥而开心,他定会觉得那人荒谬至极。
  可如今举着勺子劝柳元洵吃饭的人,又的确是他,“再吃一勺吧,吃了才好喝药。”
  柳元洵依言又张开了口。眼见顾莲沼又舀来半勺粥,他实在吃不下了,于是推拒道:“我已经吃饱了。”
  顾莲沼本不想勉强他,可柳元洵的饭量实在小得可怜,莫说是成年人,便是孩童也比他吃得更多。他是饿过的人,总觉得人只有吃了东西才有力气,于是忍不住又劝了一句:“最后一勺了,多吃点吧。”
  柳元洵只好张口,勉强咽了下去。
  其实他勉强自己,也不全是为了顾莲沼。他虽然不饿,但也能感觉到自己虚弱得厉害,身体也很不舒服,人虽然醒了,可身体却像踩在云里,晕得厉害。
  若是以前,他可能会向顾莲沼直说自己身体不适,可一想到顾莲沼的眼泪与惊惶,他又想忍一忍,再忍一忍,最好能将这场病痛强忍过去。
  饭后不宜立即喝药,顾莲沼抬眼望瞭望窗外的天色,提议道:“要不我扶着你去外面走走?今日无风无雨,天气正好,既能消消食,也能稍作锻炼。”
  柳元洵以为顾莲沼嫌呆在屋子里无聊,加上他自己也觉得胸口发闷,便点头答应了。
  但顾莲沼是故意的。
  在前往江南之前,他曾去过太医署。一来,是想向王太医讨教几张退烧养身的推拿方子;二来,也是想问问王太医,柳元洵这身子究竟该如何调理。
  王太医照料柳元洵的病已有七八年,是最清楚他身体情况的人,顾莲沼一来问,他便什么都说了。
  柳元洵的体弱是先天不足所致,无论服用多少大补之物,都如同水倒入漏勺,吸收甚少。
  好在经过十多年的精心调养,加上柳元洵自己也在悉心锻炼,十五岁之后,是他状态最好的时候。虽不能跑跳,身体也很虚,可若是精心呵护着,倒也勉强和普通体弱之人差不多。
  可刚刚好了一年多,便遇上太子被囚一事,柳元洵在雨夜中连跪了三日,这才跪软了先帝的心肠,也跪毁了自己的身体。
  太子活了,他却差点死了。要不是宫外来的游医救了柳元洵的命,他怕是熬不过十七就要去了。
  游医在宫中待了两年,全权接手柳元洵的病体,王太医也有两年未曾见过他。直到游医离世,王太医才又重新成为主治柳元洵的大夫。
  顾莲沼始终记得,王太医曾说过一句话:“也不知这两年发生了什么,从前的瑞王虽病弱,却十分配合我,哪怕过程艰辛,也一直在努力锻炼。但现在的瑞王却没了那时候的精气神,整个人懒洋洋的,像是熬日子似地。”
  话刚出口,王太医便自知失言,生硬的转移了话题。
  顾莲沼原本就怀疑柳元洵那时服了毒,听王太医这么一说,心中愈发笃定。
  但他此刻的关注点不在这里,他只想知道,柳元洵这副身子,还能否调养回来,不求恢复如初,至少能回到十五六岁时的状态。
  王太医倒也没保证,只说肯定比不上十几岁的时候,但总会比现在好。
  有这一句话,顾莲沼就有了目标。
  这才想趁着饭后闲暇,带柳元洵去院子里走走。
  为确保安全,他们并未走出院子,而是沿着后院蜿蜒的石板路缓缓前行。
  柳元洵有些虚弱,大半个身子都倚靠在顾莲沼身上,每走两步便要停下来喘口气,脸色苍白得让人揪心。
  出门时,顾莲沼本下定决心,一定要扶着他多走几步,可一见他连呼吸都如此费力,立刻舍不得了,“我抱你回去,我们不走了。”
  “没事,”柳元洵按住他的手臂,轻声说道:“难得碰上这么好的天气,我也不想这么快就回去。”
  顾莲沼道:“那我扶你去一侧的凉亭里坐坐。”
  说是扶,话音刚落,他便一把将人打横抱起。
  到了凉亭后,顾莲沼干脆让柳元洵坐在自己腿上,还一副很细心、很讲道理的模样,“石凳太凉,你坐不了,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