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娘娘,奴婢求你了!
  迦音握着沈良时的手怆然跪地,一边落泪一边榻前磕头。
  中宵
  她的手竭力伸向桌上的玉笛,迦音取来放在她手中,双手包着她的手握紧,沈良时疼得弓起背仰着头,汗滴不断滑落,打湿两鬓。
  中宵攥在她手中,紧得发抖。
  沈良时猝然睁大眼,双目失神地盯着帐顶,身体和神志宛如一分为二,一半痛不欲生,一半又异常清醒。
  第二碗催产药端进殿来,不待凉下去就急急喂到她嘴边,被掀翻在地,她伸手抓到迦音,咬牙道:除非戚溯来,否则、否则什么药我都不会喝!
  此话传到外殿,晏嫣然和林双同时抬眼。
  林双向前逼近一步,让开。
  晏嫣然挡在门前,道:见了你,她更不愿意生!
  拖延时间太久,岌岌可危,沈良时的命已经和这个孩子牢牢拴在一起,一尸两命不再只是吓唬人的话。
  多寿从殿外飞奔而来,跪趴在地,叩首大声道:戚公子已在赶来的路上
  与此同时的一瞬,殿内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林双眉头下压,周身一凛,喝道:让开!
  晏嫣然一分不让。
  她手中顿时聚力,呼之欲出,嘉乾宫随行而来的宫人从殿内绕出来,跪到她脚边,央求道:林双姐,娘娘说不愿见您!请您收手在外等!
  林双一掌卡在中途,进退不宜,她两眼赤红,随着第二声嘶喊传来,再忍不了,一掌挥开众人,不顾宫人追上来拉扯,直接闯进内殿,先闻到异常浓重的血腥气,后听到殿内除了喊声,还有人在不断说话催促,让用力使劲什么的。
  林双心乱如麻绕过屏风,方看清里面情景。
  沈良时面色白得让人害怕,此时好似已经没了自己的意识,只能随着稳婆的话语用尽全身力气。她嗓子嘶哑,疼到极致时失了声,什么都喊不出来,徒劳地张着嘴大口呼吸,一只手抓着迦音,一只手攥着中宵猛地砸向床榻,身经百战却毫无刮痕的中宵在她手中被磕掉一个角。
  林双跪在榻边抓住她的手,喊她的名字,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是指甲抓在林双手背上,陷进皮肉中。林双偏头看向床尾,几个稳婆同样大汗淋漓。
  就没什么办法可以止疼吗?!去问太医,不行就去问戚溯!
  稳婆解释道:娘娘此时不能失去意识,否则泄了力气胎儿
  林双怒道:孩子的死活我不管,我只要她没事!
  手背上又覆了一只手,林双扭回头,沈良时双手拉着她,要说什么,但没有力气出声,只张了张嘴。
  林双拉着袖子擦掉她的汗和泪,将手塞到她手中,道:没事的,戚溯已经没事了,所有人都没事。
  沈良时不停摇头,似是催促她离开。
  林双毅然道:我不走,我不放心,我就在这儿盯着你,你要是敢撒手而去,我就撞死在你床边!
  沈良时还在摇头,眼泪从紧闭不敢看她的眼中滚出来,发丝被一团糊在脸上,她终于攒得一点力气,张着嘴要说什么,又被疼痛夺走声音。
  林双心如刀绞,恨不能以身替她,见她恍惚失去意识,手中的劲儿也松下去,林双猛地抓紧她的手,大声喊她的名字。
  沈良时!你看着我!
  她抓过中宵在自己手心狠狠划下一道,血立马涌出,濡湿二人的手心。
  你要是、你要是
  林双想逼她,但话到嘴边看着她的脸又哽在喉头,怎么也不忍心说出口,只伸出沾血的指尖勾开沾她脸上的头发,如同无数次温存般,摸她的脸,低声乞求。
  我求你了,沈良时,我求求你
  沈良时压着她的伤口,血从两人相合的掌心沿着手臂蜿蜒流下。
  温热的,鲜艳的,像残缺的命运,作弄人心,又像从中勉强牵出的红线,一头是她,她就拿着另一头走了很久、很远,终于松松垮垮系到了林双身上,林双将其打了一个死结,让她在沉浮中见到了彼岸,让她这截枯木逢春。
  恨,恨造化弄人,命运卷浪将她从岸边拖拽走,恨自己不争气,熬过苦寒却还死在春发之中。
  林双。沈良时说不出连贯的话,将手指挤到她指间,十指相扣,擦掉她脸上的眼泪,不要不要哭
  果真见了,就怎么也舍不下。
  沈良时深吸了口气合上眼,一遍遍默念她的名字,一次又一次鼓着劲,于向死的沉溺中挣扎向生。
  第87章 不应有恨
  林双倚靠在榻边,手心的伤口用随手扯来的布条缠了两圈,撑着额头,另一只手伸到帷帐中握着沉睡不醒的人,干守了不知几天几夜,精神像紧绷的弦时刻吊着,不敢松懈,只在白日时能抽出几刻钟闭目养神。
  手心发痒,她睁开眼,见榻上的人对自己眨了眨眼睛,牵着苍白的唇对自己露出一个笑。
  沈良时勾了勾她的手指,挣出手伸向她的脸,指尖落在她带着红的眼眶周围。她眼中爬满血丝,眼下一圈青黑,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没换,甚至小臂上干涸的血迹也没擦。
  还疼吗?
  沈良时点头,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又眨眨眼,拍了拍身侧的空位,示意她上来。
  我可不敢,压到碰到了又要赖给我。林双撑着床榻站起身,仔细为她掖好被子,我去换身衣服,看看药好了没。
  沈良时拉住她的手,不说话,就对着她眨眼,扑闪扑闪的,像把细软的刷子在林双心头刮。她把沈良时的手塞进被褥里,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了一下,道:我没生气,换了衣服马上就回来。
  林双走出殿,叫来一直等在偏殿的万慈安,又嘱咐宫人将地龙再烧旺些,别让殿中走风进去。
  沈良时喝了口水,嗓子不再干的慌,不过声音还是有些低哑,她看着万慈安的脸色变幻莫测,主动问:万太医,如何?
  娘娘体弱,产后受损是意料之中,可以慢慢调理,不过万慈安手指动了动,指下的脉象让他有些迟疑,不敢开口。
  沈良时表情淡淡,屏退左右宫人,你我旧识,不必隐瞒,直说就好。
  万慈安收回手,愧然跪地,道:臣对不住沈将军,对不住娘娘,竟然到现在才发现娘娘遭人荼毒。
  沈良时毫不意外,问:什么毒?
  万慈安道:臣暂时看不出来,需要将娘娘宫中贴身用品和饮食仔细检查过才知道,只要能找到,臣就能试着为娘娘配制解药。
  沈良时问:只是试着,也就是说你也没把握解毒,对吗?
  万慈安无声承认了。
  沈良时笑了一下,魔障般喃喃了一句什么,万慈安没听清,还不待问,沈良时又道:此事不必对任何人提起,包括陛下。
  这那解毒一事?
  沈良时道:你就当作不知道。
  万慈安连忙劝道:娘娘,拖一日就少一日,后面即便是蓬莱仙来了也无济于事了!沈将军对臣有提拔之恩,臣即便肝脑涂地也要治好您,否则臣愧对沈将军。
  你做的够多了,这些年没有你,我都不知死了多少次了,万慈安,恩你已经报够了,你以后的路还长,不要为了一些不紧要的事耽误自己。沈良时态度决然,对他挥挥手,让他退下,你如果真的感激我父亲,就答应我不要再提此事,我自己的身体我有数,你不用再来了。
  万慈安意欲再劝,娘娘!
  沈良时却扬声道:迦音,送万太医出去。
  戚溯已经返回蓬莱,最后一面时沈良时沉睡不醒,他留下了一瓶从蓬莱仙那讨来的药丸,据说能解世间任何奇毒,林双愤然。
  说的比唱的好听,这么有用当年怎么不拿出来给我?让我从蓬莱一路颠簸到雪山!
  沈良时倒是拿在手中转着仔细看了又看,笑道:这么名贵的药,哪能轻易给人?
  她就着端上来的药汁咽了下去,林双递给她一颗蜜饯,还在发牢骚。
  我还能白拿白吃他们的?我看就是心里记恨我把他徒弟打了一顿,公报私仇呢!
  她捏着一摞纸走回来,坐将纸张摊平铺好,开始磨墨,磨了没两下撇下墨条转回来盯着沈良时,后者拿着狼毫让她盯得发毛,笔头捏开一半,犹豫问:怎的不说了?
  林双问:你是不是也记恨我把他打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