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她往这边挪了挪,挨近挤着沈良时,质问道:你老实说,他是不是跟你告状了?
  沈良时捏着笔头回忆,是有说过江南堂弟子不正经,说什么太过招摇
  我就知道!林双拍案暴起,墨汁溅在她脸上。
  好好好你先坐下。沈良时拉她坐下,想尽一切好话哄道:他说归他说,我就喜欢招摇的还不行吗?
  她捏着软绢擦掉林双脸上的墨汁,道:天下第一整日扯着嗓子在外面喊,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相好是谁,可不是你最招摇过市?等哪日我不要你了看你怎么收场。
  林双一愣,问:腾生苏跟你说的?他们一个二个怎么都喜欢告我的状不是,你为什么不要我,你不是刚说喜欢招摇的吗?我都天下第一了你还不喜欢?
  烦死了你。沈良时将软绢扔在她怀中,忍着笑意继续开笔,自己擦,擦完赶紧磨墨。
  林双拉长了嗓子喊她的名字,没得到回应,于是任劳任怨地研墨,磨了一会儿又凑过来邀功道:你看看,谁能有我这么好使唤?
  印着花样的纸张被炒出高价,京中贵人都只有在赠人时才舍得买来用,江南堂财大气粗,一度连他们几人写信发牢骚都用的这种,平时就摆在书案上随便抽来用。
  林双特意为她找来洒金花纹的,干桂花被压在纸张上,摸上去平平整整,就像是画上去的一般,裁成常见大小,寸纸寸金。
  沈良时放在鼻下,能闻到淡淡幽香,问:大师兄回去了吗?
  林双道:没有,他说自己是操心的命,放心不下你,这买纸钱就是从他口袋里偷的。
  沈良时笔尖舔墨,在纸上落笔,林双偏头看了一眼,净是些药材名,有的晦涩鲜闻,有的寻常易见,大部分是江南特有的。
  这是什么?
  沈良时沾了沾墨,一边落笔一边道:闲着没事时我会翻看些医书古籍,久病成医,也能给自己开点简单的方子。
  林双又看了一会儿,不过于医术她实在没有造诣,干巴巴问:怎么都是江南才有的药?
  沈良时道:傻子啊,江南近海,又富硕繁荣,很多药材生长条件苛刻,只有江南有钱养出来了。
  林双不疑有他,翻了书出来躺在她身后看,消停片刻又探出头来,问:你今年想在哪儿过除夕?
  这一问,沈良时才想起来除夕临近,今日已经腊月二十,再过不久也该回宫了。她笔尾点着下巴想了想,试着道:江南堂?
  林双卷起书在她腰后敲了敲,又躺了下去,后背靠着她,那你想吧。
  沈良时又道:在哪儿过不一样?反正你都会在,这不就行了。
  少说漂亮话,哄一次两次我会上当,三次四次真把我当傻子了?林双声音闷闷的,故作冷漠道:这事可没完,以后有我跟你算账的日子。
  沈良时撇撇嘴,学着她嘁一声,无声嘀咕一句,林双立即在后面道:又说我什么呢?
  没有,哪敢啊?沈良时阴阳怪气,埋头继续写自己的。
  二人断断续续拌着嘴,没一会儿林双就不接话了,听到清浅的呼吸声,沈良时这才发现她躺在后面不知何时睡过去的,手中书掉在一边。
  她鲜少会精力不济,十几岁时跟着林声慢收复江北,几天几夜不合眼还有精神持枪捅人,雪山两次鏖战,很快就恢复如初,反倒这次不知是不是心力交瘁、太过紧张,几日都没缓过来,躺下就犯困。
  林双再一次看着窗外日上三竿和身边清醒的沈良时陷入自我怀疑。
  未老先衰?
  沈良时偏头看她,什么?
  林双伸展了四肢,感慨道:没什么,只是忽然明白什么叫人无再少年了。
  沈良时手中抱着一团衣服,看着十分眼熟,她扯断最后一个线头,把林双从被窝中刨出来,将衣服抖平整了套在她身上,林双这才发现是自己那身袖口破开的衣服。
  朱红里衫,月白圆领袍,还是当时从嘉乾宫穿走的,她一直穿了洗,洗了穿,舍不得换,否则袖口也不会破了。
  如今那袖口缝好了,还绣了一簇丹桂藏在里面,林双摸着,沾沾自喜。
  沈良时嗔道:瞧你的傻样,以后衣服坏了就换掉,总留着干嘛,哪儿能有人时时刻刻给你补?
  林双自己系上玉带,不以为意道:舍不得,如今更舍不得了。
  沈良时叹了口气,就这么喜欢?
  她催着林双洗漱,又推着人坐到镜前,拿起梳子给她梳头,长发乌黑茂密,像一匹绸缎。
  林双平日不固定什么样式,有时候图方便,全部挽起来或梳一个马尾,英姿飒爽,意气风发,拴一根发带,发带两头的小流苏总在后背上敲敲打打、晃来晃去,有时候也用几根簪子挽一半披一半,显得柔和些。
  搭配的衣服也从窄袖到大袖袍,江南堂校服到佳节祭拜的礼服,各类颜色不止。
  沈良时偏爱她散着发随意披一件外袍的样子,就如要入寝时,白日的锋芒全部卸下,对着自己只剩下款款柔情。
  林双见她拉着自己的头发愣神,着急问:怎么了?我长白头发了?
  沈良时回过神来,道:我在想,一晃眼你都二十四了。
  林双警惕起来,嫌我老了?
  我可没说这话。沈良时用梳子敲她的头,道:别又算在我的账里。
  林双哦一声,道:我说今早这么体贴,原来是打这个主意呢?
  沈良时给她梳好了头,正好宫人送来早膳,不再理会她的怪腔怪调,道:你这么喜欢,等过几日裁几身新衣,我给你在袖口都绣上丹桂。
  不要,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养好身体。林双给她盛了碗汤,一边吹一边喂到她嘴边,太医可都跟我说了。
  沈良时僵住,不自然问:说什么?
  林双道:说你身体亏空,养不好老了一下雨全身都疼张嘴。
  沈良时松了口气,配合地张嘴喝下,有些食不知味,道:太医就是爱吓唬人,何况养身体又急不得。
  林双坚持道:衣服也不急,以后有的是时间,到时候别说是袖口,你给领口衣襟衣摆全绣上都随你开心。
  沈良时没忍住笑出来,骂她:你有病啊!
  林双也跟着笑。
  最后没拗过林双,但沈良时趁着她小年前忙得脚不沾地,让人裁好衣服送来,等发现时林双快气笑了,但又腾不出手来收拾她,只能随她去了。夜里归来,沈良时让她上身试试,新衣的领口和袖口果真一水绣上丹桂。
  林双听话地转了个圈,口中闲不住道:你真是猴急的,还学会先斩后奏了,再有下次你都不用假装问我,直接套我身上得了
  她转过一圈没等到沈良时的指示和评价,见人坐在桌前,意识早已游到天外了。林双脱下衣服,走近在她身前蹲下,奇怪道:你最近怎么回事?常说着说着就走神了,是身体不适吗?
  她抓着沈良时的手腕,粗略探了探她的脉搏,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沈良时不动声色把手抽出来反握住她,莞尔道:没事,可能是不适应一下子闲下来,你这几天早出晚归的在忙什么?
  话音方落,她就咳嗽起来。
  林双拧眉给她倒了杯水,道:怎么还开始咳嗽了,我看着你总不太放心,再叫太医来看看,别是落下什么病根了。
  沈良时喝了水,没再咳嗽,她瞥了眼杯底的残留的黑红,手盖着杯口放在桌边,拉着林双重新换了一身。
  太晚了,明日再请吧。沈良时给她拉好衣襟,抚平褶皱,问:你还没回答我呢,在忙什么?
  林双又转了一个圈,忙着计划带你回江南堂过年啊!
  说到这个她来了兴趣,转过来双手揉了揉沈良时的脸,道:都准备的差不多了,我找了人连夜赶制出来两张面皮,等回宫那日我假意和师兄离开,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你换出来,我们先回江南堂,过了年就去云游天下。
  看她开心,沈良时好笑,心里又忍不住发涩,按住她道:别转了,转的我头晕。
  林双一矮身把她抱起来一块儿转,这下真把沈良时转得发晕,扶着脑袋缓了一会儿,怨道:跟个孩子一样藏不住事。
  林双追问:你想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