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林双不由质疑道:有时间操心别人,不知道你待会儿敢不敢挺直了腰板进去把这句话重复一遍?
  林单夹在中间,只能细心观察周围有没有其他人,生怕二人的话被听了去。
  戚溯坦荡道:我不能啊,那又如何呢?
  他从怀中拿出一块令牌推到林双眼皮下,欠揍地挤眉弄眼,可别说我不够义气,拿上这个从江洄渡口乘船离开,一路向东三日后抵达最近的岛屿,到那儿换了船走,就算天王老子来也找不到你,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戚溯拎起药箱,路过她身旁事伸手拍了拍她的肩,道:祝你成功。
  他吹着口哨跟随宫人走进殿中,留下师兄妹二人相顾无言半晌。
  林双端着冷茶,垂下眼先行开口,师兄,这次事了我就不回江南堂去了。
  林单如常点头,应了一声。
  林双又道:往后可能也不会回去了,过了冬至你就随便找个由头将我逐出师门,书信一封通知江湖,往后我和江南堂一刀两断。
  她从怀中拿出自己的令牌,放到桌上,将戚溯留下的那块儿收起来。
  林单望着那块雕刻神兽、写着林字的令牌,下角写着她的名字,令牌上有不少划痕,在二十余年中和林双出生入死,成了她的一部分,就如同他们之间已经成了彼此的一部分,但被她亲手从自己身上剥离出来,又轻描淡写地放下。林双面色如常,不言疼痛,仿佛一切对她不过睁眼闭眼般。
  林单从袖中拿出另一块和它放在一起,同样的纹样,只不过最下面的名字是沈良时。
  这是雪山临别前良时给我的,现在物归原主了,无论往后回不回来,江南堂都会等着你们。
  只是此道多艰,往后师兄不能再照拂你,务必要平安,哪怕生死不见,都要平安。
  第85章 长乐永安
  细雪落中庭,红梅初绽,廊下席间酒暖歌好,丝竹管弦声不停,众人正是兴头,萧承锦在上座举杯问腾生苏,今年草原的马奶酒是否如当年醇厚。
  腾生苏道:一如当年,想必草原百姓不再受饥寒之苦,来年更比以往醇厚。
  萧承锦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朗声大笑,赐她御酒一壶。
  林双顺着角落走进来落座,林单、腾生苏、戚溯同在席间,对面是几位大臣,皇帝坐在三台玉阶上,沈良时和晏嫣然在他左右。
  腾生苏倾身靠近问她做什么去了,林双随口道:骠骑侯新官上任,连人晚到早退也要管?
  喂,这就是你跟我说话的态度?
  林双晃了晃酒杯,满不在意,我跟谁说话都是这个态度。
  腾生苏披着礼服,不说笑时颇有几分威严的样子,不过威严了没多久又暴露出原形,示意她看对面的段寻风,问:那位段将军好相处吗?陛下让他年后和我一齐回骠骑原驻守边境。
  还行吧。林双囫囵应了,其实压根没听清她说什么。
  她心不在焉地看了一圈,视线最后滑到玉阶上,借饮酒光明正大地偷看,等着对方转过来和她视线相对,不过沈良时仿佛早有预料般始终垂眉敛目,准确地避开她的目光。
  看什么呢你?腾生苏嘀咕,顺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玉阶上那人云鬓高耸、罗衣锦裳,虽身怀六甲但不难看出原是袅袅婷婷,更不用提眉如春山柔情、眼如秋水潋滟,层层华服下玉骨冰肌,一举一动更比帘外红梅绰约。
  佳人坐了没多久就要离席,盈盈一拜,由人搀扶着迈下玉阶离去,从侧边离开时不轻不重地扫来一眼,藏在眼尾,顷刻消失,回荡在腾生苏心中,让她心脏乱跳,捂着心口叹道:你们中原女子个个像花似的,真是羡慕你们皇帝。
  林双在她案上用力拍了一下,问:东西呢?
  腾生苏回过神来,从衣摆下拿出一个扁平锦盒递给她,道:你的手艺也太差了,幸亏我的随行中有人精通打磨,不然就浪费这么一块儿好料子了!
  多谢。林双拿在手中掂了掂,撑着案起身,对她轻一点头,道:你慢慢看吧。
  话落,直接起身离席。
  腾生苏急道:你才刚来,又走啊?喂!
  林双没回头,腾生苏左右环视一眼,爬起身赶紧追出去,在帘外拽住她。
  皇帝待会儿还要问话呢,上次你就没去,你不想活了?
  林双将锦盒抵在腰上,拂去头顶的细雪,往里扫了一眼,萧承锦面酡红,已有醉态,她道:你看他那个样子待会儿还有空问你话吗?
  腾生苏问:你就让我一个人,万一说错话了怎么办?你怎么不讲义气?
  林双笑了一声,比划了两人,道:不是有段将军吗?再说我和你一个草原人讲什么义气?
  两人边说边往台阶下走了几步,站在梅树下,雪簌簌落在腾生苏的礼服上,她毫不在意地拍了拍,浸湿肩头。
  什么中原草原的,你对我有偏见啊你这个中原人袖口破大洞,难道很得体吗?
  林双抬起手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袖口刮破一个口子,里侧向外翻出。她不在意地掖了掖,正要说话,腾生苏冲她挤眉弄眼,林双回过头,就见沈良时一手扶着腰缓步走近,多寿打着伞,迦音虚扶着她。
  离得近了,腾生苏更加看清她的眉眼,被摄魂夺魄了似的干愣在原地,看着她对自己微微颔首。
  骠骑侯。
  腾生苏回神拘礼,皇后娘娘。
  她从双手间抬起眼,见沈良时云鬓上珠钗点缀,插着一朵绾色芍药金簪,花心瓷白,煞是眼熟。
  腾生苏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将已经迈出步子的林双抓了一个踉跄,她对沈良时讪讪一笑,拖着林双背过去,低声问:你不是说那簪子是你相好送的吗?
  林双不明所以,是啊。
  那你怎能随意送人?
  林双:
  你相好不会是腾生苏脑子转过弯来,转回去看了一眼,咬牙道:女的就算了,但她可是皇后!你胆子比萨多律买刀买马的时候还大!你不怕皇帝知道吗?
  林双保持沉默。
  腾生苏肃然起敬,以一种看待草原猛鹰的眼神看着她接过宫人的伞,手还自然而然在人家脸上贴了一下。
  二人道别腾生苏慢慢往回走,迦音和多寿离着一段距离跟在后面。
  是什么?沈良时晃了晃扁平的锦盒,什么声响都没有。
  林双虚搂着她,制止她打开的动作,道:回去看,小心路滑。
  原本应该让人准备轿辇,但沈良时非说雪景正好,坚持走回去,其他人只能依言给她拉紧狐裘。新雪踩下去吱呀吱呀的响,留下一串脚印,迦音和多寿玩心大起,沿着二人的脚印走,在后面小声拌嘴。
  细小的雪花落在狐裘领上,沈良时把它吹向林双的方向,沾在她脸上,很快化掉,林双晃了晃脸,问:冷吗?
  沈良时道:不冷,我又不是玉做的,随便一磕碰就碎了。
  林双附和道:是是,你是水做的,要是能落泪成珠,我早就富甲一方了。
  沈良时哼一声,道:那你是万年铁做的,一点人情味没有,还不怕疼不怕死。
  又胡说,小心台阶。林双提着她的衣摆,扶她走上台阶,道:谁都能说我铁石心肠,唯独你不能说,你自己想想,我对你说过几个不字、摇过几次头?
  沈良时站在台阶上,比她高些,捶在她肩上,捏着嗓子阴阳怪气,你我只是萍水相逢,我们以后再也不会见面,我对你不会有什么多余的感情,至于你不要一时冲昏了头,错把此当情了
  是最初是林双坐在嘉乾宫檐下板着脸对她说的话。
  林双捂住她的嘴告饶道:好好好,是鄙人当时有眼无珠、不识好歹,后面不是诚心悔过,一直在痛改前非、将功补过了吗?
  沈良时不满道:有更过分的我还没说。
  林双忙不更迭,收了神通吧,我以后一定勤勤恳恳、战战兢兢。
  于是沈良时等在原地,支使勤恳的林双去折梅枝了,点名要最高最好的那枝,存心刁难她。不过这点刁难对林双而言不比喘气累到哪儿去,她乐得这样逗沈良时开心。
  回到殿中沐浴梳洗后,雪愈发大,沈良时站在窗前撑开一条缝,窥见外面天地静谧安然,一片茫茫中灯火稀疏,心中跟着沉寂下来。
  趁林双还没收拾好,迦音端着药进来,沈良时一气喝完,含了颗蜜饯压下苦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