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慢吞吞挪到床尾,记忆还是没有被触发。
  往左还是往右?
  过来。
  没时间纠结,她心一横往左边去,在女人身边站定。
  对方始终没有抬头,而她在靠近时,直白的目光堪称贪婪,似乎想要攥取到视线内的一切信息。
  她不察,自认落在女人身上的目光算隐蔽。
  停下后,她低头,却没敢看对方的发顶,只将目光落在床边。
  越靠近,这具身体的恐惧就越明显。
  她下意识不敢做出直视的举动,只敢偷偷去看,或是用余光描摹。
  等这阵本能过去,谢亭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偷偷打量。
  举着书的那只手纤长,些许青筋攀附在骨骼上,被按压在冷白的肌肤下。
  目光瑟缩着往上去,春秋季的单薄睡袍在领口处包得严实,只露出了一小节锁骨,尖锐、冷硬、平直。
  还想往上,恰女人将书翻过一页,谢亭的目光如同被她的动作惊扰到,颤了一颤拐弯去到肩膀。
  不算单薄,布料与肌肤相贴的部分,隐约能看出锻炼过的痕迹。
  至少和谢亭那薄似纸张的肩膀相去甚远。
  啊谢亭目光缩了缩,落回床边。
  应该不至于会打人吧?
  要是真有可能动手,她可就没法保持现在的淡定了。
  迷茫归迷茫,可说到底,真能对她造成伤害的,也只有实实在在落在身上的了。
  武力值高下立见,迷茫顿时就成了焦灼。
  这记忆到底要怎么触发?
  正思考着,垂落的视线中出现一本书,她稍微抬头,见女人将书放下了。
  咽了下口水,她想退后一步,可最后也只能将目光再往上挪。
  她似乎看过来了。
  目光划过隐没于领口的锁骨,洁白纤细的脖颈,轮廓线条悦目的下巴。
  匆匆掠过唇,落于挺直的鼻,顿了一瞬才继续往上。
  触发方式不是看,不是距离,难道是被看?
  眼睫不听使唤,蝶翼般扑扇,她的目光迎过去,带着不自知的试探,并不凌厉,但绝不会出现在向来怯怯的谢亭身上。
  视线相撞时,浪潮般的记忆如愿袭来。
  本该害怕的,本该不知所措的。
  因为对面的人具备她从未见过的压迫感。
  如画龙点睛一般,眼神被勾勒出后,她浑身散落的细节被聚集起来。
  诸如漆黑衣袍与冷白肌肤的对比,诸如平直如刀锋般的锁骨,诸如修长而不细弱的轮廓,诸如唇角稍稍下落的弧度,诸如鼻侧遮出的影。
  这数不清的细节在一瞬间被凑成一整幅画,每个平凡的细节都被赋予新的属性和韵味,变得不同寻常,共同勾勒出那浑然天成的压迫、距离感。
  是比声音、比这房间更冰凉的冷,比山泉温度更低,比湛蓝冰层更幽深,这气质油然而生。
  谢亭只在小说中看过这种形容,虽然她们说了这是小说,可在此刻,这的确是她的现实。
  她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所谓的压迫感。
  本该明艳的五官,落在她脸上,硬生生也衬出凉意。
  所以她本该害怕,本该不知所措的。
  可碍于那扑面而来的磅礴记忆,她只来得及分出一丝心思去想:她真好看。
  作者有话说:
  我-汉三复活辣!
  第2章 第 2 章
  宁寂。
  谢亭被送到她手中已经半年了,作为礼物,或是讨好。因为她虽是外姓,却掌握着刘家的最高权力,刘家是在f城绝对说一不二的存在。
  半年前似乎有变故,谢亭想不起来,那一部分记忆依然被封锁着。
  现在最清晰的是,谢亭在宁寂身边沉默而乖巧的一幕幕。
  听话地跟去任何地方,包括但不限于办公室,甚至是一些见不得人的场面。
  听话地任由领带亦或绳子缠上自己的手腕,被锁在桌边、身旁
  听话地答应对方的任何要求。
  该说她是谢亭还是玩偶?
  这次来的记忆远多于上次,画面和认知在思潮中浮浮沉沉,谢亭无意识微微皱眉。
  在浪潮落下之前,视界中出现一只手,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骤然回神,发现自己仍在看宁寂的眼睛,立即低头,把视线停在身前的手掌上。
  所有记忆刚刚才过了一遍,她无比清楚这个动作代表什么。
  抬起右手,搭在宁寂伸出的右手手心上,转身坐在床边,背对着她往后躺,下一秒,在后背碰到宁寂时,右手被握紧、拉远,而后被松开,身后的人靠近,那只手到了她的腿弯。
  陌生而熟悉的气息靠近,馨香缭绕。
  身体被人轻松抱起,放在腿上,不知何时掀开的被子被拉回。
  谢亭有些恍然,不知道是因为身边缠绕的暗香,还是因为方才被缚住的腿和背,又或者是因为此刻身后的温热。
  她低头。
  可方才那只屈起的右腿,将被子顶起了褶皱与起伏,现在的的确确平放在自己身下,任自己压着,而那张被子此刻也将自己裹了进去。
  恍然之间,她身后的人靠近,将下巴搭上她右肩,冷澈的嗓音从耳畔传来。
  一百七十一页。
  连带着一些炙热的吐息,和肌肤的温度。
  看着那么冷的人,也是热的。
  她收回像是游荡于苍茫白雪间的神思,循着记忆,了然拿起落在一旁的书,翻到第一百七十一页。
  顿了几秒,她问:要念吗?
  腰腹被手臂环绕,宁寂似乎将所有的重量都落在了她身上,可她又的的确确坐在宁寂腿上。
  谢亭呼吸停了几秒,才缓慢恢复正常。
  她到底不是谢亭。
  嗯。
  简单的音节。
  她于是从第一个字开始念。
  换了个芯子,行为举止言谈措辞自然会有差。
  虽然有记忆在,但还需要调取,终究比不过她这个人刻在灵魂和意识里的自我。
  谢亭有意识模仿谢亭,即便会有疏漏,但初来乍到,贸然暴露自己的异常不可取。
  尤其对方不是好糊弄的人。
  她知道可能会被发现,但没想过这么快就会暴露。
  念得口干舌燥,桌边有水杯,很顺手就能拿过来。
  她的心神放在一行行方块字里,毕竟是念没看过的书,还尽量要流畅,不专注可做不到。
  于是理所当然疏忽了对行为的克制。
  等她自然而然拿过水杯,温热的液体越过唇齿,淌过干燥的喉咙时,她才后知后觉,且瞬间毛骨悚然。
  谢亭和宁寂在一起时,做大部分事都会请示,而她本并不是这么懦弱屈从的性格。
  追根究源,在
  记忆携带着画面涌来,谢亭呼吸变了。
  明亮而舒适的陌生办公室里,桌后的椅子上坐着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正盯着手机在笑。
  笑容中的算计和狡诈人见皆可知。
  啪嗒身后才被推开的门又合上,发出清脆一声响。
  手腕一紧,身边的人解开系在她腕上的丝巾。
  谢亭光明正大盯着宁寂看,此时的谢亭便也能看到宁寂的面容、神色。
  虽然还是冷,但平静如常。
  丝巾被塞进谢亭手里,宁寂上前。
  此时,她的状态还很正常。
  宁寂背对着她,她看不见前面发生了什么,只听到忽地一声惨叫炸开。
  她愣在原地,心神俱震。
  那声音无疑是中年男人发出的,甚至,在宁寂身形遮不住的地方,那男人身上被撑满的白衬衫染上的红无比鲜明。
  可,这是人家的地盘啊。
  谢亭甚至想不到那么多,她直直看着正前方,眼睛也被吓得不敢动弹。
  染着红的刀刃在男人脸侧轻拍,留下些许红痕。
  宁寂没有多说一句话,随手将折叠刀丢进垃圾桶,转身回来。
  她的神色依旧如常。
  谢亭的反应被暂停,相反,她的心跳很快、很快。
  直到那只染上一枚红斑的手伸出来,她才极其缓慢地低头,半晌将手里的丝巾递出去。
  宁寂重新将她的手腕系上,另一头攥在手心,牵引着她往外走。
  那是她来的第三天,满心的防备正在逐渐卸下。
  宁寂话不多,甚至称得上寡言,所以对她的一些动作,诸如招手,便不显得呼来喝去。
  而从那天起,谢亭才开始正视自己的身份,不敢再抱有半分侥幸。
  宁寂沉默、清冷,故而不显凶。可正是这份寡言与沉默,让外人难以窥探她的真实想法,更不知道她会在何时动手,如同一只蛰伏的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