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悦然的人力总陈枫当年是跟着崔海山从虹飞出走并挖走团队的功臣,这次最早主张让崔海山下台担责的人恰恰就是他,陈枫带了一拨人已经在接触对实验成果感兴趣的买家,冲在最前面的自然是虹飞。
  崔海山死都不卖,白教授和他同仇敌忾,实验成果不是一个具象的产物,崔海山和白教授不配合,即使公司已有压倒性决议,只要他们两个不同意,就根本无法完成
  ??????
  交接。
  还有一派人虽然同意售出,但是不同意出售给虹飞,虹飞是市场最大竞争对手,卖给虹飞虽然能暂时获得更多资金,但是后患无穷,应该压价卖给小公司。
  同时供应商压力、实验室资金压力极大,客户的撤单和投诉不断,而悦然内部派系林立,斗得一团乱。
  车祸发生在两天前,崔海山深夜从实验室赶回公司,方向盘打偏撞上路边,安全气囊弹出,人暂时晕了过去。
  那条小路没有监控,事后交警根据轨迹定责,认定是崔海山作为司机全责,但所有人都和崔安然想得一样——这完全是谢虹飞做事的风格。
  崔安然激动地说:“一定是谢虹飞!好好的方向盘为什么会打偏,一定是有人别车!”
  舒窈停在一辆商务车面前,打开车门,单手拎起箱子塞了进去,请崔安然上车,并说:“这是一种猜测,您可以亲自问问崔总。”
  舒窈坐上副驾,示意司机开车,崔安然突然问:“我妈是什么态度?”
  舒窈沉默片刻,她一直回答得干净利落,此时却像是在斟酌词句。
  然后,她开口说:“杨总不建议崔总继续推进实验。”
  崔海山的伤势不重,送到医院急救后没进 icu,现在正在住院恢复,行动基本自如。
  崔海山住在普通的单人病房,舒窈把崔安然送到之后就走了。
  崔安然推门进去,抬眼看见爸爸正在睡觉,消毒水刺鼻的气味在密闭空间里盘旋,中年男人陷在洁白的床单里,像一片褪色的枯叶,凹陷的脸颊投下惨白的阴影,崔安然从来没见过这样瘦削的父亲。
  于是她脚步放得很轻,静静地坐在床边,帮他把被子掖了掖,又轻手轻脚地倒了水,然后不知道做什么,就还是坐下来。
  崔海山醒了,一睁眼看清来人,先是笑,笑得很苦,随后说:“你妈办的什么事,好好的,非要把你叫回来。”
  崔安然说:“我回来看你,不耽误的,回去猛修学分就能按时毕业。”
  崔海山垂着眼睛,仿佛连睁开眼皮的力气都被抽走:“小然,没人支持我,爸爸肯定是错了。”
  “我支持你,爸,你要相信我妈,相信我,总能扛过去的,把谢家打趴下!你把车祸的细节跟我说清楚,我一定能找到破绽,把谢家打趴下!股份还在你手里,我们怕什么?以退为进,我们去找钱,东山再起!”
  崔安然越激昂,崔海山越沉默,崔海山越沉默,崔安然越心慌。
  他的手握住她的手,凉凉的,胸口随着呼吸起伏,很吃力的样子。
  崔海山微笑说:“有心气,像你妈妈。”
  崔安然愣了一下。
  “但是小然,爸爸只希望你幸福、快乐。”崔海山重重咬字,“你不要把悦然当成你非承担不可的责任,如果悦然破产了,你要选择不要遗产,不继承债务,把书念完,选一个你喜欢的事业,你肯定能做得很好。”
  “不。”崔安然坚定地说,“我要和你们一起承担。”
  “你承担不了的。”
  “我可以,我……”
  “我们没钱继续做实验了。”崔海山说,“家里能抵掉的东西都抵掉了,公司能贷到的钱也都贷出来了,只差一点就会成功……只要让膜材中嵌入分子笼,将微生物代谢酶锁死……就差这最后一点补丁!再做几次实验,拿到关键酶!”
  崔安然安慰道:“沉没成本不参与重大决策,企业最重要的是活下去,然后盈利,技术只是手段,爸,你想开些就好了。”
  崔海山半阖上眼,崔安然赶紧说:“不说这些了,你先休息,把伤养好,这最重要。”
  晚上崔安然接到贺清池的电话。
  她睡在同一房间的家属床,瞥见屏幕上的昵称,看了一眼崔海山,立刻吓得贴向心口,不过崔海山一动不动,面孔淹没在黑暗里,看起来并没有醒。
  崔安然放心出门,蹑手蹑脚地接通电话。
  深夜病房安静,只有护士站亮着灯光。
  好像感知到了这边的安静似的,贺清池说话也轻声细气。
  “我把我卡上所有的钱打给你了。”
  “谢谢。”崔安然说,“但是几十万没有用。”
  “你先用,我再想办法筹钱。”
  “我爸不接受。”
  “你别告诉崔叔叔是我。”
  崔安然突然来了火气,她想立刻大喊大叫地发泄出来,但是她不能,所以刻意压低声音:“你想办法?除了求你爸你还能有什么办法?我们不会要谢虹飞的钱,用着恶心!你哥知道你在干什么吗?现在对虹飞利益最大的做法是等着悦然垮下去,再出手收购技术,判断得当的话,还有可能直接并购,你给我打钱干什么?谢青迟,不用我提醒你吧?你是姓谢的!”
  贺清池没说话,默默挨骂。
  过了一会儿,他哑声说:“等筹到钱我再和你解释吧,我保证和谢家没有关系。”
  崔安然太阳穴的青筋突突直跳,眼眶一热,她大口呼吸,不想道歉,干脆挂了电话。
  回到病房,病床是空的,崔安然觉得奇怪,想了想往内置的卫生间方向看去,没亮灯,视线右移,忽然像一声炸雷响在脑海,她看见一个人影坐在窗台,夜风灌进来,病号服松垮地裹着嶙峋的肩头,像被风吹动的破旗。
  脚下悬停着深渊,崔海山向下望着。
  崔安然扑向窗边,但不敢再靠近,心跳声震破耳膜,她喊出撕心裂肺的声音。
  “爸爸!”
  ??72 我们结婚吧,就是现在
  在距离五步的位置,崔安然不再往前走了,好像那里有一道隐形的红线似的,只要踩过,爸爸就会掉下去。 她感觉到头皮紧绷,绷在自己的头骨上。 崔海山抓着窗框,扭头看向女儿,笑道:“闷,我透透气,你别害怕。” 他有了动作,要爬下来,崔安然箭步向前挎着崔海山的臂弯,把他往上架,小心翼翼地扶下来,她说话的声音发抖。 “死了就没法报复谢虹飞了,活着,活着才什么都有可能!” 崔海山没有被激发出任何情绪,耷拉着眼皮:“这次是我自己撞上去的,你妈栽赃给谢虹飞,为了让虹飞抬价,为了有更多筹码?我忘了,大概是这么个意思,她说得是不是挺对?你妈总有办法,我这辈子运气最好的事情就是和她结婚,可这是她最倒霉的一件事。” “你呢,小然……你的运气不好也不坏,你有优秀的母亲,和一事无成的父亲。” 崔安然明白了,她在一瞬间同时明白了两个人的想法——父亲认为现在自己对妻女最大的价值,就是把债务揽走一死了之,而母亲把自己千里迢迢地叫回来,就是为了看住父亲。 还有一个原因——崔安然想起舒窈说的那句话。 崔安然把崔海山扶上床,把靠背摇起来,在窗前坐下,两只手郑重地交叠放在身前,崔海山看着女儿,这一幕非常的奇异,女儿有一张酷肖自己的脸,但眉眼间的神情,完完全全地源自母亲。 原来基因是这样神奇的力量,他做了半辈子实验,第一次发现完美的奇迹一直就在他眼前发生,更觉此生无憾。 崔安然问道:“爸,要求你辞去所有职务的股东表决里,我妈是不是投了赞成票?” 崔海山垂着双手,也垂着声音:“这事你问你妈吧。” 崔安然眼睛一眨,她突然站了起来:“我支持你,爸,我们继续做实验,肯定会成功的。” 崔海山手撑着床面,坐起来,灰败的神色刚刚有了生气又暗了下去,崔安然眼疾手快地钳住父亲的手腕,用眼睛盯着他的眼睛,大声说:“我已经筹到钱了!你可能不知道,我在洛杉矶念书,认识了好多人脉,他们和我的关系都特别好,只要说一声就能拿到
  钱!” 崔海山艰难地吞…
  在距离五步的位置,崔安然不再往前走了,好像那里有一道隐形的红线似的,只要踩过,爸爸就会掉下去。
  她感觉到头皮紧绷,绷在自己的头骨上。
  崔海山抓着窗框,扭头看向女儿,笑道:“闷,我透透气,你别害怕。”
  他有了动作,要爬下来,崔安然箭步向前挎着崔海山的臂弯,把他往上架,小心翼翼地扶下来,她说话的声音发抖。
  “死了就没法报复谢虹飞了,活着,活着才什么都有可能!”
  崔海山没有被激发出任何情绪,耷拉着眼皮:“这次是我自己撞上去的,你妈栽赃给谢虹飞,为了让虹飞抬价,为了有更多筹码?我忘了,大概是这么个意思,她说得是不是挺对?你妈总有办法,我这辈子运气最好的事情就是和她结婚,可这是她最倒霉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