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祁佑安藉着寻人之名出府,玄色衣袂掠过朱红门槛时,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
  而此时,被冠上“痴情怨女”之名的叶晚绾,正悠然行于山野小道。春阳透过新叶,在她肩头洒下斑驳光影。
  土匪一定不会出现在城内,最有可能出现在郊外或者山野,于是她就偷偷出了城没入山林间。
  春寒料峭,残雪映着冷月。叶晚绾取出火石,微弱的火光在夜色中摇曳,正欲寻个落脚之处,忽见两道黑影横亘前路。
  “小娘子这是要往何处去?”两名彪形大汉狞笑着逼近,酒气混着汗臭扑面而来。
  叶晚绾惊得倒退数步,后背却撞上一堵肉墙。未及惊呼,后颈骤然一痛,眼前天旋地转,霎时堕入无边黑暗。
  等她再次苏醒时,朦胧间感觉眼前有什么东西划过,彻底睁开双眸看见一位顽劣的少年正用手指勾荡着曾经在她腰间挂着的玉佩。
  叶晚绾被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少年的身边一群粗莽的帮众,这应该就是土匪的老窝了。只是让她意外的是,与她预想的凶面獠牙老头子不同,这土匪窝的首领竟然是一位年轻的少年。
  “老大,她醒了。”余青闻声回过头,顽劣的看向叶晚绾,随后用力的掐着少女的下巴,提起玉佩阴狠的问道:“这是你的玉佩吗?”
  叶晚绾认出来这是三皇子送给自己的玉佩,她一直随身挂着。
  见面前人面露凶色,她虽不知其意欲何为但还是诚实的点了点头。
  “呵。”少年冷笑一声,烛火映照下,他眉梢眼角俱是讥诮:”这是皇宫里的物件,莫非你还是个公主?“
  叶晚绾没想到这土匪头子这么眼尖,难道他也曾经是皇宫的人?她心中的疑虑被表面伪装的恐惧所掩盖。
  “我...我不是公主,是别人给我的。”
  余青随手翻检着她的包袱,里面的金银珠宝象征着她出自大户人家。
  “既非天家贵女,倒省了许多麻烦。”随即他背过身去吩咐道:“杀了她。”
  几个彪形大汉闻声狞笑着逼近她,刀光映着他们狰狞的面容,叶晚绾甚至能闻到刀刃上的血腥气。
  面对逐渐靠近的阴影,叶晚绾这回真的慌了,连忙求饶道:“不!不要!我...我是首辅嫡女,只要放我走,黄金万两皆可奉上。”
  余青背对着她,连肩头都未动一下。
  眼看钢刀已举至头顶,叶晚绾忽然仰起脸,带着哭腔喊道:“这玉佩是三皇子所赠!我与他...与他两情相悦!你若伤我分毫,他必率禁军踏平你的土匪窝!”
  “停。”
  刀锋在叶晚绾颈间凝住,寒意渗入肌肤,划出一道细如发丝的血痕。冷汗顺着刀背滑落,刺痛感这才后知后觉地蔓延开来。
  见刀刃撤去,叶晚绾剧烈喘息,胸前的缠枝莲纹随着呼吸剧烈起伏。
  她心想那匪头似乎对皇室颇感兴趣,情急之下搬出三皇子,倒真赌对了。
  余青忽的俯身逼近,玄铁护腕擦过她脸颊。他吐息如毒蛇信子,带着铁锈味的寒气钻入耳蜗:“原来是容枕言的人。你且说说,他当真会为你赴险?”
  叶晚绾忙不迭点头,青丝散乱地黏在冷汗涔涔的额前。虽不知二人有何宿怨,此刻保命要紧。
  “好。”余青直起身,玄色披风在烛火中翻涌如夜雾,“我说,你写。”
  麻绳解开的瞬间,叶晚绾腕间已勒出紫痕。她悄悄在衣角拭去掌心的冷汗,提笔时羊毫都在轻颤。
  “匪寨困我,明日未时独赴青云山脚红叶树下。若见随从,立取性命。”
  叶晚绾一字不差的将这别扭的话写下,余青满意的让手下送往三皇子府,随后转身离开将少女一人困于房间中。
  可算蒙混过关了,三皇子与自己交情浅薄恐不能舍命相救,还是祈祷祁佑安赶紧来狗熊救美吧。
  ......
  而此时,被寄予厚望的“狗熊”,正藉着夜色潜行于屋脊之间。祁佑安玄衣翻飞,如夜枭般掠过巡更的灯火,灵巧的翻进祁国使节的书房。
  大使馆不比首辅府看管松弛,外面一直有侍卫巡逻,祁佑安不敢点灯,只能透过月色翻阅书册。
  在翻阅中他得知如今容国与祁国表面和睦友好,他的皇兄篡位后以割地来停战,如今已经给容国五座城池。
  他将容国地势图偷偷藏于袖口,始终没有找到使节腰牌。
  第23章小姐,我疼
  夜色如墨,祁佑安如鬼魅般潜入使节府邸,无影无踪。他足尖轻点檐角,身形一折便落入内院,落地时竟未惊起半分尘埃。
  屋内漆黑如渊,伸手不见五指。他方一落地,便觉颈间一凉,一柄寒刃已抵住咽喉。
  “来者何人?”使节的声音自暗处传来,他早察觉有人潜入,特意隐在暗处守株待兔。
  祁佑安眸中寒芒一闪。他倏然侧首,左手如灵蛇般缠上对方手腕。
  只听"卡嚓"一声脆响,使节吃痛松手,佩刀尚未落地,已被祁佑安反手接住,刀锋一转,反而架在了使节颈间。
  “你……”使节话音未落,祁佑安已闪电般探手入怀,摸出使节腰牌。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纵身跃向雕花窗棂。
  月色下,那抹玄色身影如大鹏展翅,转瞬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抓住他!“使节厉声疾呼。顷刻间,数十侍卫持刀涌入院中。弓弩手张弓搭箭,箭矢如蝗,却连那人衣袂都未能沾到半分。
  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祁佑安隐在暗处,只见一名夜归的驿卒倒在血泊之中,背上插着三支羽箭。他蹙眉上前,指尖轻探鼻息,已然气绝。
  散落的信笺被夜风掀起,其中一封泥金火漆的信函格外醒目。祁佑安拾起细看,信封上“三皇子亲启”五个朱砂小字刺入眼帘。他指尖微颤,挑开火漆,待看清信中内容时,瞳孔骤然紧缩。
  竟然是那离家出走的人写的信。
  好啊,身陷险境第一个想到的竟是那不相干之人。祁佑安攥着信笺的手指节发白,胸口莫名堵塞,转身时玄色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
  ……
  翌日未时,青云山脚。
  叶晚绾被反绑着手押至树下,余青带着数十匪众隐在枫林之后。晨露未晞,他指尖不住摩挲着刀柄,眼中燃着灼人的恨火。
  经过这一夜,叶晚绾已瞧出端倪。余青绑她全因那枚玉佩,真正要钓的是三皇子这条大鱼,看起来他并不想夺了自己的性命。
  想到这叶晚绾胆子渐大,歪着头问道:“这位好汉,敢怎你与三殿下究竟有何仇怨?”
  余青冷眼扫来,刀鞘突然抵住她咽喉冷语道:“我劝你一句,离这三皇子远一点,否则你什么时候被他害死了都不知道。”
  “人抓到了!”
  匪徒们推搡着一个玄衣少年走来。余青看清来人面孔陌生,眼中怒火暴涨。他一把掐住祁佑安下颌,转头对叶晚绾厉喝:“你当爷是猴儿耍么?”
  叶晚绾望着那张熟悉的脸,朱唇微张,竟忘了呼吸。
  怎么是他!竟然真的是他!
  “好得很。”余青反手抽刀,雪亮刀光映出他狰狞面容,“今日便了结了你们。”
  寒光乍现之际,被缚少年突然挣脱束缚。腰间匕首如银蛇出洞,“铮”地架开劈来的剑锋,反手一划割断叶晚绾腕间麻绳。
  “走!”
  祁佑安拽着她就往林深处奔去。少年身形如鹤,奈何双拳难敌四手。刀光剑影间,他后背已洇开三处血花,仍死死护着叶晚绾杀出血路。最终少女肩头也挨了一刀,二人总算跌跌撞撞逃出生天。
  山风呜咽,两个身受刀伤的人踉跄着逃离树林。祁佑安身受多条刀伤,此时已然失了力气,胳膊无力地搭在少女肩膀,任由其拉着自己前行。
  叶晚绾悔不当初,若早知今日,当初在仙界撰写历劫簿时,定要将这段凶险尽数删去。
  终于二人寻得一处隐蔽山洞,此刻二人已是强弩之末,而夜深露重他们只得在此歇息。祁佑安面色惨白如纸,玄衣浸血;叶晚绾钗环尽散,罗裳染红。
  此刻哪还有半分贵女与仆役的模样,倒像极了亡命天涯的痴情眷侣。
  春寒料峭,为了避免祁佑安在流血而死前先被冻死,叶晚绾拾了一些柴火利用匕首摩擦生出火花生火带来些许的温暖。
  火光映照在此时狼狈的二人面前,祁佑安倚着石墙,抬眼看着身旁人灰扑扑地收拾着柴火,不见一点高门小姐的模样。
  祁佑安此时分不清浑身哪里疼,反正就是哪里都疼。
  他下意识的倒向叶晚绾的肩膀,略显撒娇的说道:“小姐,我疼。”
  他声音虚浮,带着罕见的柔软。
  叶晚绾扭头,正对上他映着火焰的眸子。她撇撇嘴:“我也疼。”四目相对,二人竟不约而同轻笑出声。
  “今天你为何会突然来救我呢?”火光中,她看见少年睫毛在苍白脸上投下浅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