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尺玉吓了一跳,心想这样太露骨了。
  “不、不好吧……”
  但他的拒绝被无视,肩膀一重,是姜临的手臂突然搭了上来,揽着他往楼上走。
  “好啦,别这么害怕,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姜临笑眯眯,朝苏旸睨了一眼,苏旸懂事地下楼去。
  “还没吃饭吧?那跟我一起吃,不介意吧?六楼来了个新厨师,听说手艺不错,想试试吗?”
  姜临句句是问句,却句句没给尺玉拒绝的余地,肩膀上不容置疑的力道,更坐实了这一点。
  眨眼间,尺玉就坐在六楼餐桌上,看着高透落地窗外来来往往的莱恩学生,闻着桌上淡淡的奶香味。
  算了。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雪白脂肪条纹和浅色红肉交织的松阪肋眼牛排在厨师手底下不辱使命地成为了美味的食物,只有少量的盐、山葵和黑胡椒调味,入口奶香浓郁,像吃了一口奶酪。
  尺玉刚开始还小口小口吃,吃一口就偷偷看一眼姜临。
  也不知道这人什么毛病,自己不吃,光看他吃。
  但后来,尺玉被美味征服,渐渐忘记了对面还坐着一个比屠夫更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吃肉的幸福感足以让人忘却危险,鼓鼓的腮帮子给人一种贮藏了足够过冬粮的幻觉,更让尺玉对原主父亲要求原主攀附权贵的行为有了一丝理解。
  一盘牛肉吃完时,尺玉还有点意犹未尽。
  他放下叉子和勺子,擦了擦嘴,见姜临面前的牛排纹丝未动,小声询问:“你不吃吗?”
  姜临闻言,什么也没说,只是把自己的餐盘推到了尺玉面前。
  尺玉有些受宠若惊,切了一块塞进嘴里,两颊随着咀嚼鼓起圆润的弧度,活像只饿了许久而拼命往颊囊里塞食物的松鼠。
  “谢谢你。”
  “不客气。”
  第二份牛排吃到一半时,尺玉便有些吃不下了,进食的速度放缓,吃着吃着还开始走神。
  姜临问他:“吃不下了吗?”
  尺玉点点头。
  这时姜临突然站起来,走到尺玉身边。
  尺玉吓了一跳,叉子掉在桌上。
  姜临没有掰断他的手腕,也没有卸掉他的胳膊,反而摸了摸他的胃部。
  指尖嵌入柔软的皮肉,如同猎人掂量猎物肥瘦。
  微微鼓的腹肉好像还能装下更多东西,软绵绵的手感不亚于刚蒸好的糯米糍,隔着薄纱都能感受到内里颤巍巍的甜润。
  如果往里面塞一颗熟透的蜜桃,用力一掐,肯定会爆出甜美的汁水来。
  姜临小声嘀咕了一句:“也没有很鼓啊,这就不吃了吗?”
  “真的吃不下了。”
  尺玉小心翼翼回答。
  “好吧。”姜临收回手,招来等候的服务生,让人收拾餐桌,又对尺玉说:“那就开始你的任务吧。”
  “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哦。”
  尺玉想起那个关于指骨的单方面约定,突然觉得吃的有点多了,胃里有些难受,倒退着离开了现场。
  电梯门合上的一瞬间,姜临笑眯眯的神色瞬间凝成冰霜,擦拭餐桌的服务生顿感寒气丛生。
  只见姜临从已经叠起来的餐盘上插起一块没有吃完的牛排放进嘴里,咀嚼两下后直接吞咽。
  他思忖道:“果然不是特别美味呢,难怪没有吃完两份。”
  “害得我只看了半小时小猫进食,真是讨厌。”
  他朝服务生勾了勾手指,轻轻吐出一句话。
  服务生脸色苍白,哆哆嗦嗦端着餐盘:“好,好的姜少爷,我会如实转告后勤部的……”
  从六楼直达电梯出来的尺玉还没有意识到自己会引发多大的争论,全身心沉浸在如何让特招生接受他代为递送的邀请函这件事上。
  下学后,苏旸在尺玉的教室门口堵住他,把邀请函丢到他身上,恶狠狠道:“你最好能做到。”
  之后便扬长而去。
  尺玉慌乱地接住,捏着邀请函。
  黑色信封用金粉勾勒出校徽,右下角烫金的学生会落款代表着宴会的合法性。
  他想了许久。
  晚上八点半,尺玉站在特招生的宿舍门口,轻轻敲了敲。
  第5章
  门开了。
  门自动开了。
  尺玉欸了一声,眨巴眨巴眼,确定自己没有用力,也没有什么一触即开的特异能力。
  屋内的灯光照到自动打开的宿舍门上,照亮门上几个微微凹陷的脚印和侧面空荡荡的锁芯,解答了他的奇疑。
  门开了两分钟,屋内始终没有人出来查看情况,尺玉忍不住,低声说了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闯进来的,便小心翼翼进了屋。
  顺便蹑手蹑脚地把门带上。
  淅淅沥沥的水声和热水器低低的机鸣声响起,特招生此刻应该在阳台一侧的浴室洗澡。
  难怪没有人出来。
  特招生叫景雪松,家里只有一个年迈的奶奶,住在下城区。
  和其他贫困生不同的是,他并不是一开始就在莱恩公学就读,而是在贫民区学校读了两年半后临时转校到莱恩公学。
  从其他人的议论中,尺玉勉强能拼凑出原委。
  起因是姜家名下最大的矿区银山出现了严重塌陷事故,五十几名工人丧命。
  塌陷对于坐拥无数矿山的姜家而言并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大事。
  一般来说,他们会给出事的贫困家庭发放抚恤金和补偿款。姜家矿山多,事故也多,这一流程历来如此。
  然而有人发现这次的事故中有一对遇难的夫妻竟在银山挖了近十五年矿。
  矿区工作劳累,工人都拼了命赚血汗钱,透支身体,加上毫无保障措施而导致的各种意外事故,鲜少有人能在姜家的矿区赚十年钱。
  这一新闻立马被姜家人利用,在网上炒的热火朝天,证明他们为贫民提供了多么伟大的工作,让一家人十五年无衣食之忧。
  同时,为了彰显自己的仁爱,姜家还做主把那对遇难夫妻的独子转学到莱恩公学,赞助其未来在莱恩公学的学费。
  因为新闻轰轰隆隆,月考后成绩公布,特招生考了第一的事情再次被姜家炒作,安排了表彰会,请了记者,直播他的发言。
  结果就出现了表彰会上景雪松斥责莱恩公学贵族学生欺凌贫困生的事故。
  若非及时掐断直播,影响尚在可控范围内,他的日子恐怕会更不好过。
  转学到贵族心向往之的莱恩公学对贫困生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或许景雪松试过拒绝接受,开学第一天没人见到他的身影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但也回不到原来的学校,因为没有人敢违背帝国最大财阀姜家的决定。
  还有半年就能通过统一考试升学,景雪松除了接受姜家自作主张的善意,当一颗滑梯上自由滑行的铁球,别无他法。
  贫困生的宿舍一般是双人寝,但景雪松来得晚,反而住上了单间。
  房间里没什么东西,空荡,干净,书桌上放了一件衬衫,远远看着好像破了个口子,边上放了一个牡丹花图样的圆铁盒。
  尺玉拿起铁盒,盒子里突然发出一阵哐啷的响声。
  他赶忙捂住盒子,把声音捂在盒子里,等安静下来,才扣着铁盒边把盖子打开一丝缝。
  半眯着眼从缝里看进去,是一些夹子,扣子,还有几根细细的针,正好反射着缝里透进去的光,亮晶晶的。
  尺玉拿出针,有些好奇地轻轻戳了戳指尖。
  他没用过这个东西,但根据他接收到的记忆来看,这应该就是解决那衬衫上破洞的道具。
  浴室的水声没停,景雪松还在洗澡,看样子一时半会也出不来,尺玉干脆坐下,对着破洞大显身手。
  破洞在肩膀处,尺玉捏着针穿进去,拉出来,没一会就让破洞消失了。
  打好结之后,尺玉没找到剪刀,便把衬衫举着对了下光,找准要截断线的位置,直接把白色棉线放进嘴里,用牙齿磨咬。
  然而他还没有把线咬断,就直愣愣和一个裸着上半身的人对视上。
  景雪松从浴室出来,一手关门,一手用毛巾擦拭头上的水。
  他上半身不着寸缕,身材清瘦,但腹部意外地覆盖着一层薄肌,双臂也有结实的肌肉隆起。
  下半身穿着黑色校裤。
  门锁被那群贵族学生卸了,宿舍里出现人,对景雪松而言并不意外。
  但是,坐在他椅子上的少年薄薄的唇贴着他的衬衫,微微露出的牙齿像可爱小兽的幼齿,五官有些乱飞,但并不扭曲,反而显露出一股可爱气。
  原本连眼睛都在用力的少年看见他出来的一瞬间,眼神变得澄澈,粉唇不自觉张开,一丝白色的东西落了出来,仿佛还闪着涎水的微光。
  景雪松回忆了一下,从繁多的丑陋面容里想起了少年,和他的名字。
  青尺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