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苏闻别开头不理他,被他大力掰了回来:“以后要都这么叫,好听!”
  说罢,他将苏闻从锦被里拉出来,披了件外衣,双手一拖就将人打横抱到了窗前的茶桌前。
  “只稍透一口气,免得着凉。”姒沐说着,将窗户推开一个缝隙,夜风便带着花香吹进来。
  苏闻微微颔首点了点头,目光隔着窗棂望向远处。
  窗外月光如水倾泻而下,穿过院子里婆娑的树影,最后没入屋子满地的旖旎气息里。
  姒沐去小厨房取了热水回来,便看见月光落在苏闻身上,松散的碎发随着风飘摇,衣领外翻还露着薄薄的红痕,让人有种怦然心动的艳色。
  “看什么呢?这般出神?”姒沐给茶壶填了新茶,倒出一杯放到苏闻面前。
  “我在看……”苏闻收回目光,接过姒沐递过来的茶轻轻吹:“外面的树,被风吹的吱吱作响。”
  “树有什么好看的?”
  “树欲静,而风不止。”
  姒沐的手微顿了顿,转而又笑笑,伸手替苏闻裹紧衣裳:“我怎么瞧着,你才是那个摇树的风呢!”
  出了一身的汗,又吹了一阵子的风,苏闻只觉得乏了,抬手将雕花的木窗合拢:“今日不想吹风了。”
  “真小气,一句话也说不得。”姒沐一拱身坐在苏闻面前。
  苏闻伸出两根手指,无意识地在茶盏边缘摩挲,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视线。
  见苏闻未语,姒沐没头没脑的道:“下次——”
  “你想做什么,能不能和我商量……”姒沐顿了顿,又改了改自己的措辞:“知会,知会我一声。”
  水雾渐渐散去,苏闻突然觉得好笑。
  曾经的六殿下何等的骄傲,现在跟一个奴才说话,居然连“商量”这个词都没敢用,只讷讷挤出一句“知会”。
  “知道了。”苏闻轻轻应了声,便要起身往床上走。
  “你不和我说,无非是觉得我会站在哥哥那边。”身后姒沐突然出声,“可是……你有问过我吗?”
  “问我会不会站在你这一边!”
  苏闻顿住了脚步,回身望着他:“那,六殿下会站在我这边吗?”
  “会!”
  “我不想让太子登基!”
  两个人几乎同时出口,然后声音戛然而止,四目相对!
  苏闻的身体在空气中有些打晃,但还是硬撑着站在那儿,等着姒沐先开口。
  屋檐下一群燕雀不知怎地突然惊起,扑闪着翅膀飞走了。
  姒沐等着他看了许久,突然低笑出声:“苏闻,你真是一个疯子。”
  “这句话,六殿下说过很多次了。”
  道不合,终究是不能同行的。
  苏闻便欲转身往回走,只听身后道:“除了哥哥,你手里已经没有可选项了。”
  苏闻没理他,躺回锦被之中,阖上了双眸。
  只留下姒沐自顾自的数着:“我们害大皇兄甚多,他若登了基第一个先杀你我。”
  “三皇兄和四皇兄,早在五王夺嫡中故去。”
  “五皇兄胆小懦弱,又被五王夺嫡吓破了胆,只怕听到‘皇位’二字都要尿裤子。”
  姒沐摇了摇头,继续道:“七皇弟年幼,父皇的身体等不及他长大了。”
  数来数去,唯独漏算了他自己。
  苏闻阖着眼帘,薄唇微启提醒他:“可我,想选你。”
  第35章 滚出去呼吸!
  姒沐怔怔地往后退了两步。
  失声了半晌, 才勉强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胡闹!”
  胆大妄为!
  姒沐虽如此想,但他心里清楚,苏闻是敢想也敢做之人。
  这种情愫让姒沐心里很不舒服。
  不同于东宫, 东宫只会觉得自己养了条白眼狼, 而姒沐更多的是无奈,明知道前方的路险象环生, 却阻止不了他的无奈。
  今日的夜,有点暗, 没有往日的亮堂,姒沐坐在窗前自顾自叹气。
  叹了许久,才似下定决心般,突然道:“我可以再将底线挪一挪, 不让哥哥皇帝也好, 但本王也不愿意当皇帝, 你说非要选一个人——”
  “七皇弟, 大不了我们扶植一个傀儡皇帝,也不是不可……”
  然后转头看向床上的苏闻, 他安静的合着眼睛, 似乎将一切声音都摒弃在耳朵之外,显然已经睡得很熟了。
  ……
  等入了秋, 影子也回来了。
  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北境的消息:萧云逆紧赶慢赶, 还是赶上了那场冲突。
  以他的聪明才智, 至于后面的扩大战势,混入军队,最后夺得军功,已经不需要苏闻再帮他谋划了。
  双北开战的消息,比影子回来的时间还要晚上几日, 听着冯尧口若悬河地汇报消息时,苏闻正和六殿下悠闲的吃着早餐。
  姒沐轻轻拍掉了苏闻骚动的手,嘴里“啧”了一声:“你就不能老实点,坐那等着张嘴不行吗?”
  “已经一个半月了,手都能动了。”说着还晃了晃自己的右手:“你看!”
  然后便觉得肩膀一阵吃痛,眉头也跟着微微蹙起。
  姒沐神色紧张地撂下勺子,作势就去瞧苏闻的伤:“伤筋动骨一百天,这还没到一半呢,来,给我瞧瞧。”
  苏闻被吓得连忙用左手推他:“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说着,眼睛瞄了一眼在旁侯着的冯尧,一脸命很苦的模样,又道:“冯将军还在呢!”
  然后,冯尧立马识相地背过身去。
  苏闻无语,这都给朱武位立了些什么破规矩?才这么听话的?
  眼见姒沐即将得逞,苏闻用下巴指了指最远处的一个盘子,道:“我要吃肉,红烧肉。”
  姒沐奈何不了他,只得又坐回椅子上,一筷头夹起盘子里最嫩的肉递过到嘴边,没好气儿道:“喂也是白喂,脑袋都还不知道还能在脖子上挂几天呢。”
  “人常说,宁做撑死鬼,不做饿死……”然后就被一块肉堵住了嘴。
  “张嘴不是死啊!就是鬼啊!”姒沐收回筷子落在碗上:“有那闲工夫,不如多想想怎么多活两天。”
  姒沐已经很久不准他吃油大的东西了,肉一入口俨然就是人间绝品,苏闻抿抿唇边的肉香味,意犹未尽道:“你说……太子现下是不是气疯了?”
  南靖皇帝身体好几日赖几日,这才恢复早朝没两天,就赶上这档子事,只怕殿前都吵疯了。
  “嗯。”姒沐见他心情甚好,也忍不住打趣儿他道:“哥哥气疯了,下了朝就得摘了你的脑袋解气。”
  苏闻不以为意,伸出左手在杯子里沾了水,歪歪扭扭地按在桌子上绘图:“北黎虽然是块肥肉,也是块难啃的骨头,它除了那块平坦的南北走廊,其余皆是山地,进可攻退可守。”
  “再难啃,如今没了北萧做靠山,不过是块孤地罢了,南北走廊乃是通商要地,谁又能忍住不想撕下一块肉来?”
  苏闻画完了,抬眸问:“那你说,咱们的陛下会怎么做?”
  “自然是派兵参战。”
  “那他会派谁领兵呢?”
  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的砸过来,姒沐也慢慢陷入沉思:“或许是镇北侯苏慕,或许是拓跋将军,再或者是晋王世子。”
  苏闻顺着他的话,逐一解释道:“镇北侯功高盖主,陛下忌惮已久。拓跋将军勇猛无敌,智谋却欠佳。晋王世子年纪最小,未必能堪此重任。”
  然后,二人皆沉默了。
  屋里死一般的沉寂,倒是一旁伺候的冯尧的呼吸声太重,听着就让人忍不住的心烦。
  姒沐抓起一个杯子丢了出去,怒吼道:“滚出去呼吸。”
  冯尧不懂朝堂上的弯弯绕绕,只觉得二人方才还聊的好好的,怎的突然就发脾气了呢?
  真是他呼吸太吵了?
  待冯尧摸不着头脑的出去后,姒沐咬着唇道:“你想让父皇重新启用大皇兄?”
  苏闻眯着眼睛干乐,没有回答。
  大殿下的兵权是他们一起做局夺了的,也正因他手中没有兵权,姒琛才敢放心的整夜安睡。
  此事若放在两年前,皇帝身体康泰时,可能还不算太糟糕。
  但如今……
  谁敢保证皇帝还能活几天?真要是哪天一觉没醒过来,在外,有手握兵权的大皇子,在内,有守在枕边大皇子生母秦贵妃。
  只怕太子从此便夜不能寐了。
  姒沐手捏成拳,刚想照旧发火,忽又想到自己几日前才说的“知会”,如今苏闻已经“知会”他了。
  若此刻再发火,是不是就非常的无理取闹了?
  于是,苏闻便看到对面的人眼睛里都是通红的,说的话却是轻了又轻:“与虎谋皮,并非良策。”
  指尖慢慢陷入原木桌子里,姒沐的声音几乎从牙缝里出来:“你已经养了一头萧云逆,何苦又要再养一头训不服的狼呢?”
  苏闻弯着眉眼瞧他,浅笑如春风的反问道:“六殿下以为,奴给谁做事才不算与虎谋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