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苏闻没有忘了来意,直截了当道:“长乐已经三日未进米水了,再这样下去身体吃不消,况且……你总该和她告个别。”
  眼前的人突然变得寂静,若不是还有呼吸声传过来,几乎要让人以为时间都已停滞了。
  “我不是不想见她,是不敢。”萧云逆的声音轻的几乎要被风声盖过去了。
  “这一年来,我已经很克制了,可她是个傻的啊,非要贴上来,贴贴贴。”萧云逆手舞足蹈的起来,衣袖带翻了一旁的烛台,他仿若未觉,继续道:“她在憧憬着未来,却不知我在谋划着逃离,你说她傻不傻?”
  苏闻踩灭了地上的烛台,俯身捡起:“那在你的未来里从来都没有长乐吗?”
  萧云逆忽然又大笑:“苏闻,你可真会开玩笑。阿念是嫡公主,她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
  声音慢慢渐熄,“就是……连入梦都是我不敢肖想的场景。”
  “可是……”苏闻捏了捏掌心的烛台:“再尊贵的女子也是要嫁人的。”
  “小先生,这种话别人说了也就说了,以你的才智如何说得?”萧云逆自顾自走到窗边,遥遥望着公主府的正殿:“她是要嫁,却不能是和亲。我是要娶,却不能入赘。这是我们两个人身份决定的,无法更改。”
  “咳咳咳。”苏闻站久了,体力已有些不支:“谋事在天,成事在人。你若成了北萧的王,统一北境,一切就不同了。”
  “你怎么跟我以前一样幼稚呢。”萧云逆摇头表示不赞成。
  “这都是我十几岁的时候才会想的事情,我想我若继承了皇位,一定是最伟大的王,统一北境,风风光光地迎娶阿念。”
  铺十里红妆,张满城灯火。
  风风光光,迎娶他心心念念的小公主。
  “可是……”萧云逆眼神落寞下来,指尖嵌入窗棂:“阿念马上要十七岁了,等我夺了权,逐个灭了北境的诸侯,只怕她早已等不及了……”
  “苏闻,你信命吗?”萧云逆的声音突然沙哑。
  “不信。”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第33章 苏闻,你就是个疯子!……
  苏闻走后, 萧云逆终究还是踏进了瑶华殿。
  据回报,二人约莫说了一炷香的话,待萧云逆从瑶华殿走出来时, 身上也多了个血窟窿, 月白的衣袍上晕染了一片血红,血珠顺着他的指尖滴滴坠落, 在宫道上留下一条蜿蜒的血渍。
  “公子!小心。”有婢子见状要扶他,却被他抬手挥退。
  一个人歪歪扭扭往回走, 苍白的脸上还止不住咧嘴笑,那模样没比苏闻没强上多少。
  “命里有时终须有……”他嘴里低声自语,眼中是透不过光的死寂,还伴着嘴角诡异的笑:“命里、无时莫强求!”
  路过的婢女纷纷避让, 甚至有胆小的见了他这幅模样, 晚上回去都要做噩梦。
  这其中最开心的莫过于太子府上, 既赶走了萧云逆, 又让长乐死了心,给长乐议亲的事儿, 终于可以提上日程了。
  临行前, 萧云逆将剩下的半张布防图交给了苏闻,让苏闻自己决定要如何处置。
  萧云逆走的那日, 没有人给他送行。
  孤零零地带着两车礼物出发了, 和他来的时候一样的寒酸。
  苏闻也搬回了公主府的住所, 倒是姒沐死皮赖脸非要跟他挤在一起住。
  因为苏闻右手的伤一直不好,堂堂皇子竟然干起了端茶倒水的活了,即使苏闻再三强调自己可以左手吃饭,还是被按在床上一口一口的喂。
  苏闻皱眉:“搞得我好像一个废人一样。”
  “嗯。”姒沐随意应着,拈起一个桂花糕递到他唇边:“尝尝这个, 我特意交代小厨房去做的。”
  苏闻张嘴刚要推拒,可刚一张开嘴就被填满了。
  “唔,唔——”苏闻皱眉抗议。
  他发誓,这是他吃过最难吃的桂花糕。
  白瞎了上好的厨子了,没有加糖的桂花糕,就只剩下桂花淡淡的苦涩。
  “太医说了,你不能吃甜。”姒沐又去其他盘子挑挑拣拣:“再试试这个,这个是我江南厨子的手艺……”
  这次苏闻学聪明了,他紧闭着嘴,用仅能用的左手挡住了投喂的食物,只留着黑黝黝的眼睛眨巴眨巴。
  “殿下人过来也就罢了,是把家里的厨房也一起搬过来了吗?”苏闻勉强咽下半块桂花糕。
  “能怎么办?我若不带——”姒沐手还空落落的举在半空中也不生气,嫣然浅笑道:“公主府里的厨子,哪会照顾到你一个奴才的口味。”
  “殿下忘了,奴出生在罪人奴。”苏闻喉结滚动,还是推开了姒沐递到嘴边的食物,道:“不挑食!”
  姒沐把糕点放回盘子里,凑近了瞧着苏闻,然后抿开好看的唇瓣笑了:“方才皱眉不肯吃的,又是谁呢?”
  苏闻也回了个轻笑。
  他确实是比以前更贪婪了些,以前想着如何果腹,如何能不死,而现在想要的似乎更多了些。
  若是面前的人,能和他一起不死……
  就更好了!
  苏闻从床头摸出了一卷泛黄的羊皮纸,指尖在卷轴上摩挲了下,才递给姒:“六殿下,将这半张布防图转交给太子殿下吧。”
  正在盘子里挑拣的姒沐手顿住了,皱眉抬头看了半晌布防图,一句很简单的话,他好似没听懂这句话般问:“你说什么?”
  “我说——”苏闻将羊皮纸又往前递了递,又重复了一遍:“劳烦六殿下转交给太子。”
  姒沐猛地站起身,突然暴怒道:“苏闻,你不要命了?”
  苏闻不以为意,拽着他的手放在他掌心,道:“我正是要拿这张布防图,换奴一命啊。”
  姒沐甩开他的手,指着窗外太子府的方向,道:“哥哥断不是那种信守承诺的君子,你将此物留在手中,才更有余地。”
  长长的衣袖不小心带翻了糕点盘,哗啦啦碎了一地。
  苏闻低头看看满地狼藉,仍旧眼眸含笑:“六殿下以为,仅凭一张图就能保住我的命吗?”
  “一张图当然不够,但至少是一个筹码……”
  “太子殿下谋的是万里江山,看的是更长远的利益。”苏闻抬眸,眼睛里映着姒沐的身影:“而不仅仅是一张图。”
  看着苏闻淡定浅笑的模样,姒沐终于慢慢冷静下来,心里也琢磨着:苏闻这种人算无遗策,虽然疯是疯了一点,却不是那种不给自己留后路的人。
  如此想着,心中的气闷也消解了大半。
  “罢了。”一张布防图而已,交了也就交了,他收起图纸纳入袖中。
  见盘子碎了一地,便出门喊下人来收拾。
  只是喊了半晌都不见人,才又转了眸子去看苏闻,突然挑眉问:“府内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吗?”
  “一直是影子照顾我,倒也不需要其他人。”
  姒沐点了点头,就要自己去收拾碎片,又觉察出哪里不对,问:“我都在你这住了这么些时日了,怎么不见有伢子给你递消息,你平时就是这么替我办事的?”
  “影子出门办事了,我也联系不到伢子。”苏闻神色淡然。
  姒沐闻言一,他确实好久没看见影子了,若不是苏闻主动提及,他几乎要将此人忘记了。
  “他去哪了?”姒沐随口问,便去拾掇地上的碎片。
  “北境。”
  轻描淡写的两个字,让姒沐心头猛地一颤,碎片便划伤了他的手。
  北境!不由得让苏闻心觉不妙,甚至连脊背都开始生凉了。
  突然就感觉到袖子里的布防图,烫得人浑身不自在,他“刷”地抽出揣好的布防图,怒目道:“苏闻,这布防图究竟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的。”苏闻抬眸浅笑:“每一处标记,都分毫不差。”
  姒沐的手紧了紧:“所以,这布防图送到哥哥手中,也会变成一堆无用的废纸?”
  苏闻突然就沉默了,隔了半晌才悠悠张口:“并非完全无用。”
  “苏闻——”姒沐眼眸垂下去,“你究竟,想做什么?”
  他想让萧云逆成为北萧的王,统一北境让黎民摆脱战乱之苦。
  他想让姒琛从唾手可得的王位上跌下来,辅……“明君”称帝。
  他想……
  活着!想他爱的人都活着!
  只是最后,苏闻也只是弯弯眉毛笑:“我只是,让影子去杀北黎的白琮,而已。”
  轻描又淡写,好似杀的不是一国的皇子,不过是只阿猫阿狗。
  北黎地处北萧和南靖中间的一个狭长走廊,地域不广,却是横亘在南北分界线上的一根心头刺。
  北萧以此为抗拒南靖的屏障,多年来与北黎结秦晋之好,互为唇齿,保持着不错的盟友关系。
  南靖大皇子据守北境十年,打的就是这块地。
  萧云逆和太子谈的交易,也是这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