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婚正配 第118节
  “谢伍,好多事,我似乎懂得太晚了。”
  也……自以为是,做错了许多事。
  谢伍去安排车架,踏出院门前回头看见大人依旧立于那处。
  那身影,何其寂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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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来郢城周遭来了些陌生人,最初只是寻常百姓,后头渐渐挤在城门口的人均是蓬头垢面狼狈不堪。
  听闻是北戎军队正四处侵扰,如野狗一般东咬一口西咬一口,好生烦人。并且北戎可怖无比,出征只带盐袋,并不许粮草,皆是所到之处以人为食。这些人便是慌忙逃命躲开这些畜生,才这般狼狈不堪。
  那北戎军队均高九尺,红瞳怒脸,不知疼痛。便是被刀割枪穿都宛若无感,沉默着继续冲锋、杀人。百姓都惶恐称他们为北鬼,因为人哪能不知痛呢?
  这一日林眉正从外头买菜回来,将进医馆时瞧见一身着破衫的女子正躲在医馆旁的巷口贼眉鼠眼往这打量。脸上故意抹了脏泥也难掩其白皙肤色,见林眉看她,那人忙躲回阴影之中。
  林眉觉得奇怪,进了医馆便嘱咐小厮找人跟着。
  小厮是郢城土生土长,吃百家饭长大的,还跟城门的乞丐堆混过一段时间。他领了命便如灵巧的鱼一般融入人群。
  进了后院,林眉推开门,惊得正发呆的柳清卿瑟缩一下。
  这两日发生的事超出她的预想,对她冲击颇大。自回到院中,她就发着呆。
  林眉眼里瞧着,心中担忧,便趁前头不忙,上后头赶紧问问这回谢大人出现,可会对小姐产生影响。
  尤其是……
  她觉着大人此举,好似对小姐情意深重。
  林眉低声说出自己的想法,柳清卿听后却笑了。
  恍惚间过去在侯府的种种仿佛走马灯般在她眼前快速晃过,“他应是心怀不满罢了,给他些许时日,他散了气便好。”
  见林眉拧眉似是不信,柳清卿托腮懒洋洋地说,“他怎会真心爱我?他哪里会爱上人?便是会,也总归不是我。”
  柳清卿轻笑一声,“谢大人不过是意气用事,总有清醒时。近来莫得罪他,若是等他回京再想这事心中不郁,再回来做甚就不好了。如今他是身居高位的二品大员,只抬个小手指就能将我们捻死。”
  “那小姐有何打算?若大人回京,我们还在此处么?”
  “我知你舍不得此处,我也一样。可若是不离开,我们便得不到自由。”
  “我瞧着傅大夫对小姐颇为不同,若定下离去,小姐可会告知傅大夫一声?”
  单独跟在小姐身旁,若还如过去那般沉默寡言,那便会耽误小姐。这半年当着外人的面,除非必要林眉依旧不怎开口,但单独与小姐时已会说很多。
  傅修竹……
  柳清卿还没想好。
  林眉又问:“小姐可对傅大夫有意?”
  是否有意?
  柳清卿闻言不由也思忖起来,傅修竹是她们救的,自然与旁人不同。也有些许好感,不过这是与旁人比,若说倾心,那是没有的。
  窗外,谢琅许久未听到她出声否定,目光愈发阴冷森然。
  对旁人有意?
  对旁人有意??
  谢琅低低笑出声,他还没死呢。
  门内,柳清卿悚然一惊,忙看向紧闭的窗。
  第70章 我死了,你就自由了。
  柳清卿与林眉对视一眼,刚要起身,却被林眉轻按住肩。
  林眉径直往门口走去,回头示意小姐躲进衣柜或旁的地方,转手拿起烛台藏在背后。侧着身用左手轻轻开门。饶是畏惧,她也攥着烛台未松手。
  房门徐徐而开,烛火铺洒,照亮门外男人的半边脸。
  林眉看清后愕然瞪大眼,她从未想过谢大人会寻到此处!
  谢琅却往前一步,在路过林眉时目光从背后的烛台上滑过,却驻足朝林眉郑重颔首,“谢某在此谢过林姑娘这几月将夫人照料得很好。”
  林眉怔忪:“大人……”
  谢琅如若回到自己的地盘,自然而然俯身拿着烛台另一头,在主仆二人都恍若未觉时已登堂入室并将烛台放回桌上。
  “给你家小姐煮些姜茶来。”
  这大人一来就不按套路出牌,林眉又是一愣,忙看向小姐。
  小姐正目光复杂地看着大人的侧影,察觉她看来,小姐朝她轻轻颔首。
  林眉这才去了,反手将房门紧紧合上。想了想,拐去厨房之前先去了二门确认锁紧了才不放心地一步三回头往厨房去。
  进厨房前又看眼二门的门栓。
  虽不知小姐那般好性为何怎都不肯与大人过了。
  但她可得看好了,小姐如今可是自由之身,还未到桃李年华。哪怕大人,也不能挡了小姐之后的姻缘。
  房中二人不知林眉所想,正一立一坐相顾无言。
  还是柳清卿耐不住谢琅直直堪称缱隽的目光,先开了口,“大人怎来了?”
  她佯装不懂,如同他过去那般清清淡淡。
  这话听得谢琅心口发酸,她的心好狠呐。
  谢琅被她退距的态度挡着,却也只能无可奈何往后退一步,生怕她真如所言那般再潇洒离去。
  有了前次那遭,他不敢再赌。
  只好寻了旁的理由,垂眼挡住眼中黯然,“那蛊虫离你远,啃得我难受。”
  难受是真的,却不是因为蛊虫。
  自她离去,那空荡的正房,让他无法安眠。
  可饶是如此,别处更不行。只有在正房时,他才有些许喘息之机。
  不知她是生是死,可会被山匪掳走,可会受了重伤?若是遇到歹人怎么办?他不敢再往下想。
  甚至偶尔夜中因噩梦惊醒,便会硬生生熬到天明。
  一时怨她为何那般倔强,种种情绪掺杂在一起,令他夜不能寐,寝食难安。
  他头一回体味到挂念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却叫人胆战心惊。
  他宁可身负重伤卧床不起,也不愿再过那胆战心惊的日子!
  恨不得将她揉碎进自己的骨血里,是否那样他才能安生些?
  只有看着她完好无缺,并未受人磋磨遭过罪的模样,他紧绷的筋脉才能不再痉挛缩紧,褶皱挛缩挤压在一起的五脏六腑才能舒展归位。
  在她身边,连呼吸都是轻盈的。
  说罢便淡然自若挨着她坐了下来,仿佛这是他的地盘。
  柳清卿惊愕,随机气笑了。
  “谢大人这是把我这当什么去处了?”
  还当过去在侯府呢?他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谢琅瞥她一眼,抬手按住肿胀的太阳穴,劳乏地摆手,“你莫与我说这些,你不早已知晓谢府的规矩么?若你嫌我烦,连喝七日晨露煮雪草便可。待我死了,你便自由了。”
  她适才当着他面说旁的男人,令他心中郁郁,他强忍住不敢与她发怒,因强压这股气,头脑胀痛得厉害。
  “我与你已无可能,谢大人这是作何?难不成谢大人现在非我不可了?”
  “大人去瞧瞧外头那么多倾心大人的女子,大人想要什么样的女子要不到?为何总要为难我?”
  柳清卿也起了怨气,“当初我一心对你时,你嫌我烦。我随你心意,你又不肯了,你到底要我如何才行?”
  谢琅气息粗重起来,他垂着眼,搁在桌上的手紧攥成拳。那手背成股的青筋一蹦一蹦的。
  柳清卿扫一眼,怕激怒他,毕竟他是个男子她不是对手,只好耐着性子想将人哄走,“待经年后,你另娶我另嫁,若领着自己儿女偶然遇见说不上还能叙旧两句。那时再回首,如今还算什么,我们成亲还不到一年便散了,情缘浅着呢。”
  柳清卿的意思是,人生那般漫长,不至于纠结拘泥于此。
  见他垂眼无声,柳清卿正想着如何劝说。夜色渐深,他留在她房中也不是个事。
  正思忖时却听一声闷响。
  咚一声,谢琅伏在桌上,柳清卿往前一探,竟是晕过去了!
  竟将人气晕了!
  柳清卿愕然。
  果真是真晕了。
  柳清卿连忙让林眉去寻老大夫来,张大夫正在看医书还未睡,连忙随她去了后院。
  林眉却想,还好傅修竹不在医馆。却又有念头冒上来——这般晚,傅大夫怎还未回来呢?
  张大夫就在前头,来得快。
  不知因何晕倒,一时不好挪动。
  “这位公子瞧着无碍,实则内里亏空严重,若是这般不顾惜自己糟蹋下去,可是不成。”
  张大夫仔细探脉,外头拧眉,好似情形很是糟糕。忽地,张大夫抬眼看向柳清卿,“敢问姑娘可是你的旧识?”
  柳清卿犹疑,不想让人知道她与谢琅有旧,如此这般情形只好说,“这是我兄长。”
  张大夫眉间松散几分,当作了是姑娘的亲兄。
  不经意颔首,“公子旧疾过多,身子已有亏空。我适才把脉时又瞧见公子腕上有伤……这伤多因自抑而为,我曾经碰见过这种伤者,最后都……不是善终。”
  见柳清卿讶异,眼里似有担忧,张大夫忙说,“我近来寻到一本古医书,书中讲了此事,我正在探究其解。”
  “既如此,不如让公子在这好生养养,这头离得近,我也好为他把脉看诊。”
  这可把柳清卿难住了,她不好立时回绝,“暂且先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