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可那元质却丝毫没有道谢的意思,反而含怒瞪眼看着聂獜,只不过因为聂獜看起来实在不好惹,所以才愤愤地闭上嘴。
  祁辞瞧着也好笑,走上前去跟他说道:“元质道长,尊师说喜宴之事交由您来安排,不知有什么我们可以出力的?”
  元质费力地抬起脑袋,眼皮几乎垂挡住了大半眼睛:“有,当然有,要做喜宴就得去准备食材。”
  “哦?”祁辞继续问道:“那不知要准备什么食材,又要去哪里采买?”
  “采买就不用了,观中都有。”元质摆了摆肥胖的手,双眼中略略放着光:“做喜宴嘛,自然就需要——肉。”
  “肉?”祁辞笑了起来,他打量着眼前的元质,也是,只有吃肉才能胖成这样。
  可元质见他这般反应,又掩饰般地摆摆手:“祁老板别误会了,我说的肉,可并不是什么牲畜肉。”
  “而是我们观中种的肉萝卜——虽是素菜,但味道可比外面那些荤物强多了。”
  “你们随我来挖一些就是了。”
  说着,元质就挪动起自己笨重的身体,好不容易才从房门中迈出,然后带领祁辞与聂獜,向着居住的院落之后走去。
  祁辞可没有听说过什么肉萝卜,但与聂獜对视一眼后,两人还是跟上了元质的步子。
  天阴沉得更厉害了,虽然还是上午,但已经像是日落时分,冷风一阵阵地吹着,森森地划过裸露在外的皮肤。
  元质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来歇歇,这么冷的天气他却全身都在冒汗,喘气声像牛一样粗重。
  就这样,并不长的一段路,他们三人走了许久,祁辞才看到了院后山林前,开垦出来的那片耕地。
  本应是草木凋敝的时节,可地上生长的萝卜叶子却看起来十分旺盛,色泽绿得甚至都有些发黑。
  元质算是彻底走不动了,从旁边抽出了根锄头,往两人面前一扔,自己就轰然坐倒在了土坡上。
  “行了,你们挖吧,挖个……八十来根就行了。”
  这种事祁辞当然不会动手,他弯腰仔细端详着那萝卜叶子,就外表看来与普通的萝卜没什么区别。
  聂獜已经非常自觉地,拎起了锄头,在萝卜地里挑了个边缘,然后重重地刨了下去。
  “吭——”
  锄头砸进土地的瞬间,聂獜突然听到了声短促的惨叫,这让他不由得停了下来,警惕地盯着自己脚下的土地。
  可瘫倒在一边的元质,却不耐烦地催促道:“你可别是白长得那么壮实吧?怎么才一下就刨不动了?快干活!”
  聂獜抬眸看了他一眼,元质立刻闭紧了嘴巴,他感受到祁辞投来问询的目光,聂獜却只是摇了摇头,然后举起锄头又刨了第二下。
  这次他直接把临近的几茬萝卜都从土里翻了出来,别看这地十分贫瘠,可种出来的萝卜却又白又胖。
  聂獜将它们拔出,往旁边的土坡上一扔,然后就继续刨起来。
  他力气大,动作又快,没多久土坡上就堆起了座小萝卜山,元质眯着眼睛,掰着指头一一数过:“一十、二十……五十……”
  祁辞看着那些萝卜,却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他走到了小萝卜山边,弯腰想要捡起一根萝卜仔细查看。
  可就当他的手,触及到萝卜的外皮时,却猛地愣住了。
  手下的触感柔软又有温度,完全不像是从冰冷的泥土中刨出的萝卜,更像是——某种生物的肢体。
  这样的想法让祁辞不由得向后退去,眼前的景象也开始扭曲变化,他眼前的不再是堆积的白色萝卜山,而是一条一条交错黏合的肉肢,白花花的挤压在那里。
  第12章
  这些肉肢并不是静止的,它们在土地上蠕动着,向祁辞缓慢爬行而来。
  祁辞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元质,可不知什么时候,他竟然也变成了白色的肉滩,百十条断肢,从他的口中拥挤挣扎着爬出,撕裂了他的唇舌,混合着粘腻的油脂滴在地上。
  他被这场景恶心得直想吐,想要向后退时,却发现自己的双脚已经陷入了土地之中,暗绿色的萝卜叶,正从他的膝盖处疯长而出。
  祁辞不敢有片刻的犹豫,趁着双手还能动作,将数枚青玉算珠射向那堆肉肢。
  可被打出的算珠,在接触到肉堆得瞬间,就如同陷入了淤泥中,被它们吞噬了。
  祁辞的身体越来越不受控制,细瘦的手腕上也出现了萝卜叶,那些叶子沿着他的血管蔓延,以他的身体为养料。
  青玉算盘就在手上,他却几乎无力将它抛出,而蠕动着的肉肢堆已经近在眼前,仿佛有无数人声掺杂在其中,贪婪地想要吞噬他。
  祁辞积蓄着力气,打算趁自己被同化前,最后用算盘挣扎一次。
  可就在这时候,他却听到一声斩断皮肉的闷响,恶臭的汁液溅在脸上。
  祁辞猛地抬头,就看到聂獜站在土坡之上,像是真的砍萝卜般,毫不留情地手起锄头落,将那蠕动的肉肢劈斩成了碎块。
  那些肉肢掉落的瞬间,仍旧如白虫般在弯曲蠕动,但很快就又变得僵直,成了最初萝卜的模样。
  祁辞这会满头的冷汗还没退去,手腕与膝盖间还生长着萝卜叶,但好歹是能动了,看着满地散落的“白萝卜”,再也抑制不住泛起的恶心,想要扑到旁边。
  聂獜略微皱了皱眉头,一手握着锄头,一手扣住了祁辞的腰,将他揽到自己身上,借力让他没有倒下。
  还不等他们找那元质道人的麻烦,元质先暴躁地骂起来:“你这是做什么,堆得好好的萝卜,非要弄成这样。”
  “还要不要继续挖了!”
  祁辞靠在聂獜的身上,这会终于缓了几分力气,他眼中的元质也恢复了之前肥胖的人形。但祁辞可不打算放过他,轻轻喘了口气,然后冷笑着说道:“继续挖?那倒是不用了,已经挖够了。”
  元质听后,不耐烦地用白胖的手指,点数着地上的萝卜:“一十、二十、三十……七十九!”
  “这明明只有七十九根,怎么就够了?你们该不会想要偷懒吧?”
  “我说够了,就是够了,”祁辞泛白的薄唇,凉凉地说道,用手生生撕下膝处的叶片,然后看了一眼聂獜:“你去,给我把最后的萝卜刨出来。”
  “好。”聂獜沉声应着,托着祁辞的腰背将他安放在土坡上,然后拖着那锋利的锄头,一步步向着元质走去。
  “你,你想干什么?”元质道人察觉到不对劲,他用手指着聂獜,哆嗦着想要后退,但肥胖的身体实在太过笨重,没跑几步就滚落到了萝卜地里。
  元质哼哧哼哧地爬起来,可刚抬起身子,聂獜就一脚将他踹了回去,然后抬手高高地举起了锄头——
  北风还在呼呼地吹着,将那一声砍碎萝卜的脆响,传到了祁辞的耳畔。
  祁辞睁开眼睛时,聂獜已经抹去了他锄头上恶心的液体,脚边滚落了两截被劈开的萝卜。
  聂獜将它们捡起来,拿到了祁辞的跟前,祁辞略有些疲惫地抬眸看着,有些好笑地哼了声:“怪不得叫肉萝卜,真是……又白又胖。”
  “也不知是吃了多少东西,才养成的这般模样。”
  “少爷,我背你回去。”聂獜知道祁辞嫌恶心,不愿意碰这东西,就自己裹在衣裳中收了起来,然后才扶着祁辞站起。
  祁辞身上的萝卜叶子已经都都干枯凋落了,他的四肢也恢复了力气,但还是趴到了聂獜的背上,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肩膀:“走吧,直接去旭平老道的大徒弟那里,我倒要看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聂獜本想背祁辞回房间休息,但听他这么说后,还是点了点头,双手托住祁辞的腿,向着另一处院落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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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旭平道长的大徒弟道号元居,就住在元质那处院子的附近,两人从后面的肉萝卜田里出来,没走多久就到了地方。
  这处的院子仍旧不大,四周的墙壁也是陈旧斑驳,但自从进入这里起,祁辞就明显感觉到,明显有什么不同。
  墙角处摆的青石桌凳,精工镂刻着明八仙,桌上燃的熏香,闻着也是南洋的老檀,打眼往屋子里一瞧,墙上挂的、柜子摆的,都是各色不菲的宝器。
  祁辞趴在聂獜背上算着,只怕这位元居道长的靡费程度,都要赶上自己了。
  “两位来了?”元居倒是没有元质那么暴躁,他听到院里的响动后,就主动迎了出来:“师父要我等你们呢。”
  他身形消瘦矮小,满是褶皱的脸上好似没有挂半点肉,可偏偏穿了件镶满金丝宝石的繁复道袍,感觉要将他那小身板生生压垮。
  祁辞拍了拍聂獜的后背,让他把自己放下来,聂獜却还是不放心,手臂揽护在祁辞的腰间,扶着他向元居走去。
  “旭平道长说,办那嫁娶之事的喜服要来元居道长这边娶,不知现在是否已经准备好了?”
  祁辞虽然这么问着,但已经猜到那喜服九成九没有做好,果然下一刻就见元居露在道袍外的干瘪脑袋摇了摇:“这喜服做起来麻烦得很,不过两位来了,也可以搭手帮帮忙,想来很快就能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