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鼠辈,一群阴诈鼠辈!你绝不可能听见什么‘贺郎’,我从来只骂他是贺老狗,我是你祖母,你竟然如此污蔑我!”
  乘轻舟耸肩:
  “四界无须知道,众妖修也无须知道,他们只须知道你皋蓼玷污妖族圣殿即可。”
  观皋蓼神色,乘白羽即知乘轻舟所言不虚。
  “如今你的拥趸皆鄙夷人族,信奉‘妖族至上’,此则流言一出,你颜面无存。”
  “说罢,”
  乘白羽手心微微松开,
  “霜扶杳身上究竟什么毒,何时所下,解法为何。”
  皋蓼满目阴翳怫恨,盯完乘轻舟盯乘白羽:
  “呵……”
  “卑鄙人族……”
  突然皋蓼跪倒在地,仰天长啸,“皋蓼啊皋蓼,你英明一世,竟然受制于软弱虚伪的人族!”
  “休再废话。”乘轻舟手中枯弦一横。
  皋蓼瘫坐殿中,须发袍袖委于地,低头不语。
  少顷,
  “缄亡草。”她突兀开口。
  “缄亡草!”风解筠惊怒,“你好狠的心!”
  “风前辈!”乘轻舟急急上前,“您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不成了,不成了,”
  风解筠面容蒙上悲戚,
  “缄亡草是神木谷最阴邪的草木,须一万具结丹境界以上的妖修尸身作培土,百年才得一株,是妖族不传之秘,只有各族族长略知一二,此毒……”
  风解筠闭闭眼:“无解。”
  “什么!”乘轻舟惊呼出声。
  乘白羽的指尖,狠狠嵌进手心。
  第70章
  一道灵力凝成的锋刃攸地射出, 直逼皋蓼咽喉。
  皋蓼本能躯避,霎时间锋刃化成无数道残影,将她困在方寸之间。
  竟是避无可避驱之不竭!
  这些锋刃虽则透明, 尾羽处稍显红光, 那是红翡葫芦赋予的光泽。
  乘白羽一手托法器,一手负在身后:
  “皋蓼,你拘役贺临渊魂魄又不为衷情, 蓄意讨好接近乘轻舟也不为亲情, 种种筹谋只为一件事。”
  “你意在紫重山。”
  皋蓼先前屡次试图破阵, 眼下又疲于应对剑雨一般的灵力, 想是力竭,脸上一派惨恻,
  出口仍凄厉:
  “你果然早已料到,处处防备。你们乘家好事占尽,偏还要逞一个好名声, 虚伪至极。”
  “你假意厚待阿舟, 这些年与仙鼎盟面子上也始终过得去, ”
  乘白羽语气冷凝, “我忝颜猜测, 你并不想与我彻底撕破脸。”
  乘轻舟:“父亲!快问她是不是另有解法?有的吧?一定有的!”
  “别急,我猜也是,”
  乘白羽复对皋蓼道,“你既然惧我, 你怎敢杀霜扶杳。”
  闻言皋蓼眉宇间浮现出凝滞之色, 好半晌没言语。
  就当乘白羽耐心即将耗尽时,她苦涩的嗓音响起:
  “孤,忍耐不得。”
  忍耐?
  皋蓼冰冷的声音透出疲惫:
  “我力克孔雀使者, 继任妖王之位,八百岁时已是谷中翘楚,
  未及千岁的妖王,前所未有。
  人人皆道,我乃不世出的修炼奇才,年纪轻轻大有可为。
  多少人艳羡我呢?修为进境一日千里,夫婿贤能,打理族中上下一心,又做了妖王。
  即位那日大典,连人族剑宗也遣使者相贺。
  人生到此,风光鼎盛。
  可他们不知,我于某一日在寝殿中见到的情形。”
  话到这里皋蓼顿住,这段往事似乎格外晦涩艰难。
  乘轻舟忍不住问:“什么情形?”
  皋蓼瞥一眼,声音阴冷得犹如寒冬腊月檐上的冰碴:
  “我的好夫君,与一名卑贱的使女狂在一处的情形。”
  !
  还有这等秘辛,殿中其余三人神色皆惊。
  皋蓼仿若毫无察觉,目光泠泠投向殿外:
  “还未结丹的小妖修,体力不支无力维系人身,鬓边结出白色的花苞。
  真是,恶心。
  身子折得像是一团烂泥。
  脆弱,哭泣,犹如濒死的牝羊。
  她身上的气味弄得满殿可闻,令人作呕。
  甘棠花的气味。”
  “甘棠?!”乘轻舟震惶无比,风解筠也显露惊讶之色。
  乘白羽回想:
  “即便如此,按霜扶杳的年纪,这位甘棠花妖不可能是他的亲眷手足,你们的恩怨与他何干?”
  “呵,的确不是手足,”
  皋蓼唇边一缕冷笑,“他是那贱人所生的孽种。”
  “……不可能!”乘轻舟叫道,“依你的性子岂能留她母子二人性命!”
  “哈哈哈,小子,你才到我身边几日,若是叫你看透我的性子,我白活在这世上,”
  皋蓼目中是残忍的快意,“人死如灯灭,未免太便宜他们。”
  “我再将那霪贱的花妖孩子剖出,等了整整两日才将她的肚子缝合,
  你们该听听她的哀鸣,实乃人世间最悦耳的乐声。”
  风解筠偏开脸,露出不忍之色:
  “未结丹的花妖,哪里是你们狼族的对手?或许是你夫君强迫她也说不定,你何故为难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妖?你有本事将你夫君抽骨扒皮才好。”
  “你以为我没有?”
  皋蓼眼风速即剜去,
  不过只是一瞬,一瞬之后复归平和,像是在回忆青葱岁月里最纯美的往事,
  “那花妖受什么刑,我的那位好夫婿便受什么刑。”
  “我将那对奸夫□□扔在药池,九九八十一种丹毒细致调配,确保他们半死不活,奄奄一息。日夜承受百毒噬心之痛。
  我配出的绝妙药汤,雄性之身更痛百倍。
  我还收豢各族面首,羞辱那个负心人。”
  “可我犹嫌不足!便将他们的独子找来。
  找来,养大,培养成才,养在身边,叫他们看着他日日供我驱驰,奉我若神明。”
  “我对那孩子说,药池里的人,就是背叛我的下场,
  你们真该瞧瞧他们二人当时的脸色,真是精彩,一面承受剧痛一面拼命忍耐,怕吓着他们的孩子。”
  “呵……”
  “什么贱种!他们竟然至死珍爱!”
  “不约而同双双哀求,哪怕承受魂飞魄散之苦,也恳请我放过他们的孩子!”
  乘白羽单刀直入:“那孩子是霜扶杳?”
  “不错,”
  爱憎都淡去,皋蓼漠然道,
  “后来我玩腻了这把戏,将他放到狂兽场——
  哦,你们人族修炼出差错是走火入魔,我们妖族则会发狂,我将霜扶杳投到狂首场供他们狩猎,没想竟然侥幸逃脱。”
  乘白羽胸中剧痛,缓缓坐下:
  “不是侥幸。”
  是我将他救下。
  “我说呢,为何几十个兽族妖修追杀他一人,原来如此。”
  往事罥烟和雾,夹杂着殿外呼啸的北风一齐扑在乘白羽面上。
  那是哪一年?
  依稀是差不多的时节。
  不,要早一些,那是一年深秋,仙鼎盟的盟主还姓贺,乘白羽还未与贺雪权解契。
  也是在这红尘殿中,乘白羽问过霜扶杳几句闲话。
  “……你见过你们皋蓼娘娘行刑么?
  或许有人曾背叛过她么。
  你见过她处置什么人么?
  被视为有罪的这一人,被大妖盯死的这一人……
  生不如死……”
  那时的霜扶杳殊无异色,小小声道:
  “见过的。”
  声量几不可闻。
  可惜,斯人斯语,当时的乘白羽未解其意。
  阶下乘轻舟惨白一张脸:
  “杳杳……杳杳格外惧怕肉食的妖族,不敢独自踏出清霄丹地,都是有缘故的,都是有缘故的……”
  “他还再三劝我提防你,我没听他的话,我没有听……”
  望一眼阶上,父子两个对视,都从对方眼睛里读出绝望。
  风解筠思忖一番:
  “算从前贺盟主的年岁,你琵琶别抱分明先于你夫君收用使女。”
  乘轻舟醍醐灌顶:
  “说什么刚刚即位,说什么力所不能及!原来你另有家室!怪不得一定要将我父亲送走!”
  “你们懂什么!”
  皋蓼睥睨昂视,
  “贺临渊能予我助力,在人族当中的声望能助我登上高位,我将狂暴的妖修送给他助他行事便利,我们各取所需。区区一个使女又能带来什么益处?荒唐!”
  “只衡量益处,置夫妻之情于不顾,”
  风解筠摇头,“你有负结契二字。”
  皋蓼:“宁负他人,不许他人负我,此乃生存之道,我何错之有。”
  “你错在惨无人道,”
  风解筠怒目,
  “即便你认为你的夫君伙同使女背叛你,你便带上万灵殿,请各族族长商议予以惩戒还你公道,你怎能动用私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