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说完他轻巧一晃躲开乘轻舟飞走,踪迹难觅,留乘轻舟独自站在原地。
  酒宴嚣嚣,我独踽踽。
  乘轻舟手中握着木匣,剑锋一样的眉宇皱起。
  ……
  “到哪里去了?”
  李师焉随口问,“你的好日子,不留在宴上坐镇。”
  乘白羽走来坐下嫣然一笑:“你替我坐镇也是一样。”
  “不一样,”
  李师焉道,“他们瞧我像是瞧刀修的刀,我是人间杀器,你才是他们认的明主。”
  “嗯,刀口淬酒,倒也使得,”
  乘白羽抬手抚摸李师焉的脸颊,
  “世上有你这般俊俏的刀?又劲又辣,恐怕择刀为器的修士要翻一番。”
  “顽皮。”
  手指抚弄,从鬓边划到下颌,乘白羽道:“就要顽皮。”
  “你心情尚好,”
  李师焉握住他的手微微一笑,“我便放心。”
  “怎么不好?好着呢。”
  酒酣胸胆尚开张,酒席到一半,叙旧祝酒统统做完,众人渐渐从殿内转至殿外,学宫有一处高台,各家高徒展开架势以武会友。
  如此一来,殿中只剩寥寥数人。
  乘、李二人这一席身后,乘轻舟不知默默站了多久。
  “你、你们,大庭广众也没个忌讳。”乘轻舟嘶声道。
  李师焉速即要松手,被乘白羽反手握住手腕。
  他神色很浅淡,淡到面无表情:
  “什么忌讳?你倒是说说看,我二人是衣衫不整还是行事不检?怎么碍着你的眼了?”
  一时间乘轻舟张大眼睛:
  “阿爹!你如何这般说我?这么些年无论我再怎么顶撞你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乘轻舟,”
  乘白羽澹然道,
  “你也知道你再三顶撞,我的忍耐有限度。我与师焉相濡以沫至死不渝,你尽管把这话告诉你祖母,休再试探。”
  殿中所余几人察觉有异,各自长着眼色,先后寻由头告辞出去。
  乘轻舟捂耳朵:“什么话!是什么光彩之事?!你要嚷得人尽皆知!”
  “有什么不光彩?”
  乘白羽反问,“我早说过,我和师焉结契之前清清白白,是你,你眼盲心也盲,被你祖母三言两语便能动摇是非善恶。”
  “好一个清清白白,”乘轻舟恨道,“既然没有对不起我父亲之处,你为何不敢邀他来!”
  突地李师焉往乘轻舟手上一指:“此乃何物。”
  “有话就说,有事便问,”
  李师焉道,“否则我与你父亲不听你的闲话。”
  “你父亲”三个字咬得极重,沉郁严厉。
  “我知道,这也是我父亲,”乘轻舟执拗昂头,“无须你提醒。”
  殿中无外人,乘轻舟越发肆无忌惮:
  “我就活该贱命一条!天生不是双亲相聚共享天伦的命!”
  向乘白羽声声相问,
  “你要再结道侣,行,随你,可你不该如此无情!你浑似一副生没见过我父亲这人的模样,那我呢?”
  “你叫世人如何议论我!”
  年轻气盛的剑修,终于哄着眼睛道出真病,“哪怕你有一丝的念旧,哪怕你是惺惺作态,你便是如此不屑回头!盟里的人看在眼里谁不更厌弃我两分!”
  “阿羽,”
  李师焉托出红翡葫芦,
  “你若不介意,我要管教不肖弟子。”
  同一时刻,殿门首处忽攸一道人影突现,褐发玄剑,眼眸幽绿融赤。
  “不劳你动手,”
  贺雪权解开背上的剑直指殿上,
  “拔剑。”
  乘白羽:“……”
  乘轻舟既惊且喜:“父亲?!”
  惊喜未消,铺天盖地的剑气威压兜头砸来!
  锵——
  千钧一发之际乘轻舟回身抽剑,枯弦无奈应战。
  他们父子两个境界相差太大,贺雪权又根本没留情面,这一剑枯弦接得好不狼狈。
  却无暇修整,一招剑势未消,第二剑接踵而至!
  ……
  “阿羽,贺雪权来了,”
  李师焉没有很关心战况的意思,目露深思,
  “为何你,并没有太惊讶的神色?”
  乘白羽:……
  哎呀。
  第67章
  “此人现身何其突兀。”
  “而你, 自始至终眼珠子都没颤上一颤。”
  李师焉含着莫名的笑意:
  “盟主大人处变不惊,养气功夫到家。”
  乘白羽冲殿中道:
  “你们动静小些……罢了,”
  丢出一方芥子, 将叮铃咣当的两个剑修罩进去, 低声抱怨,
  “没轻没重,被人发现学宫竟然有魔修现身, 我不要脸了?”
  转头对上李师焉深沉的眸光。
  “……他来取夜厌, ”
  乘白羽一省, “不是, 不是不是——”
  哎。
  阿羽说错话了呢。
  果然李师焉长眉一挑:“和你约好来取夜厌?”
  “不是不是,”
  乘白羽连连摇头,“哪来的约好?我上去祝嘏时瞧见他,遂挑一个地方还他的剑。”
  “一个地方?”
  乘白羽老实:“西边山上有一座抱鹤台。”
  “唔。”李师焉不置可否。
  “你这人,几岁了?”
  乘白羽轻声款语, “好啦, 我都与你说了, 你可不许气了。”
  “说完了?”
  李师焉道, “我来问两句?”
  “……”
  “其一, 抱鹤台,是你们二人昔日什么秘地?”
  “其二,我猜他必有乔装,这回他身上又没有夜厌, 你又是如何认出他的?”
  “……唉, ”
  乘白羽笑着叹气,“可知是过得久了,我就知道你要问这个。”
  “实话说, 我也不确信,因此才说一个他熟知的地方。此人若无回应,我便知道认错人么。”
  “嗯,实在是很有道理,”
  李师焉话锋一转,“抱鹤台上,你现身不曾?”
  乘白羽笑吟吟:“你猜呢。”
  “阿羽,”李师焉满面山雨欲来,“是你先惹我。”
  “哎呀,”
  乘白羽瑟瑟发抖十分做作,“夫君饶我。”
  啪地一声,李师焉轻拍他手背,面上也阴云转晴:“顽皮,谁皮得过你。”
  “你又在扮酸,”
  乘白羽嘴角翘着,“没醋装酸,多少年还是这一套。”
  李师焉抚一抚胸口:
  “假戏也有真情,真的酸,晚上回去要吃甜的才好。”
  “好,好。”乘白羽笑道。
  须臾,
  “不过你不会的,”
  乘白羽道,“不会怀疑我的为人。”
  “不会,”李师焉目中凝定,“即便你要见贺雪权,想必也是正事。”
  两人相视一笑。
  又两息功夫,
  “咳咳!!”
  半空中的芥子吐出一个人,满嘴鲜血,跌落在地抚着胸口咳血不止。
  贺雪权随后跃出,面容冷酷:
  “就这点出息,皋蓼看中你什么。”
  “咳咳!”乘轻舟不解,“父亲……?”
  “你听信皋蓼的为人?”
  贺雪权语气很淡很冷,“自寻死路。”
  “父亲怎可这样说!”乘轻舟咬牙撑起身,“祖母时时念着您的!”
  贺雪权:“口尚乳臭年幼无知。”
  ……
  这父子两个,显见是怨气没在芥子里撒干净,你一言我一语谁也没有好听话。
  上首左一席,李师焉眼睛微眯:
  “呵。”
  乘白羽也是叹气。
  “叹什么气?”
  李师焉低声道,“你前夫设好的社戏,他给你扮奸佞,好人留给你做,你还叹气?”
  “我做好人有什么用?”
  乘白羽软着声气,“你做吧。”
  李师焉:“你让我承贺雪权的人情?”
  乘白羽:“嘻嘻,不然你想让我承他的情?”
  “呵。”
  李师焉往玉阶下并指一点,乘轻舟口中如注的鲜血止住。
  阶下贺雪权正说起往事:
  “你是我亲生,我不是皋蓼亲生?你且去问问她,我幼时过的是什么日子。”
  乘轻舟有话说:
  “那时祖母刚刚当上妖王,王位不稳,她也是无暇他顾,其实她内心里多有愧疚思念——”
  “哦?她如此说的?”
  贺雪权一边唇角微挑,“那我再问,我登化神境上仙缘榜,第二日她便遣人来寻,难道也只是思念愧疚?”
  乘轻舟瞠目结舌:“怎会?祖母她怎会如此……”
  “且不论长辈之过,”
  李师焉冷道,“贪狼魔君,你少拿自身类比我徒,你是没人管的孤儿,我这徒儿自幼没过过一日颠沛流离的日子。”
  原来近年来三毒境令人闻风丧胆的新晋魔君正是贺雪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