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然后鲜血就溅了晏星河满身。
  他像只受惊过度的小兔子被无执拎起来,左看右看,拿手帕往脸上胡乱抹了两把,就这么带回了百花杀。
  晏星河又有了新的生活。
  刚去百花杀的时候,他对陌生的环境充满了恐惧,整个人就像块木头,总是避开人群待在角落,呆呆的不爱说话。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无执似乎对他这只小木头格外感兴趣,遇见了总是喜欢逗他,张口闭口叫他小闷葫芦,还试图哄骗他说,“我一把年纪了还没收过徒弟,一生绝学却没有传人,真乃人生一大憾事。小闷葫芦,我看你骨骼清奇,相貌不俗,长得还算合我心意,不如我就将就将就,收了你做我的开山大弟子,以后继承我的衣钵,将来在这百花杀也没有人敢欺负你,你看如何?”
  “……”
  这人看着也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一口话拿捏的老气横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胡子一抓一大把的老头子。
  晏星河掀起眼皮瞧了他一眼,没理他,拿着自己分配到的小木剑,转身就走了。
  无执在后面哈哈大笑。
  百花杀的弟子一人有一间小屋,晏星河刚来,睡的是最低简陋的屋子。
  那段时间他经常失眠,沾枕头睡不着,一睡着就做噩梦,梦中不是养父拿着烧火棍往他身上打,就是一个形容猥琐的大汉往他身上扑。
  他经常半夜惊醒,再躺下去就怎么也睡不着,时间久了人就显得格外困倦,脚步虚浮,好像魂魄出窍了一样。
  这种情况持续了大半个月,直到有一天,半夜被一阵凉风吹醒,他睁开眼睛,模糊中看见无执坐在床头看着他。
  无执饮尽手中一壶酒,将他拉起来,衣服往胸口一拍,“带你去了结一桩心病。”
  那是他第一次拿起那么锋利的匕首,也是他第一次杀人。
  “你是不想,还是不敢?”
  他听见无执的声音响在耳边。
  他杀死了第一个从小破屋走出来的汉子,就是那群绑走他的人贩子之一,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准确来说是无执把人打趴下了,他扑过去补刀。
  温热的鲜血溅在脸上让晏星河浑身颤抖,可有什么力量在他身体里产生,如种子一般挣脱桎梏破壳而出。
  “看吧,没什么可怕,只要你足够强大,你就可以杀死所有想杀的敌人。”无执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托在手臂上,抹了抹脸上的血水,手背往晏星河额头贴了会儿。
  等他冷静下来了,眼睛有了聚焦,穿过夜色定定的落在无执脸上,无执才捏了捏他的鼻子,笑着说,“没有什么敌人是不可战胜的,你记住,只要足够强大,你就可以打败所有挡你路的人。你真正要战胜的是恐惧,是恐惧让你对自己设限,恐惧折磨不了敌人,只会折磨你自己——懂了吗,小闷葫芦?”
  晏星河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当时并没有完全理解,却下意识将这番话记在了心里。
  他抬起头,看见了近在咫尺的那双幽暗的眼睛。
  透过面具,无执的眼眸中映出蜡烛的星火,他却觉得比他见过的所有夜空都要好看。
  那是老乞丐,养父,乃至于天下第一剑都不曾给过他的——他在无执身上找到了归属感,这个人让他觉得安全。
  冥冥之中,他觉得他们是相似的,晏星河愿意跟着他走。
  那夜之后,做噩梦的情况就渐渐好了起来。
  晏星河不再半夜惊醒,只是仍然会有一些挥之不去的片段,反复在梦境里轮回,醒来时满头冷汗。
  后来,梦境中突然混入一股冷香,似薄荷,似雪松。
  恍惚间他感觉有个人坐在床头,摇着扇子给他打风。
  晏星河伸出手胡乱摸索,那人将一截小指送过去,他如同迷失的人抓住了唯一一根稻草,紧紧的将它抓在手心。
  清冷的香味萦绕整个梦境,出现在梦里的人也不再是那些丑恶嘴脸,变成了晏赐,晏初雪,变成了每一个曾对他好的人,最后如星火般汇聚到一人眼眸。
  梦境的尽头,他看见无执一袭白衣躺在花树中,漫天星光下,他指间捏着一只酒盏,唇角轻轻一勾,半醉半醒的逗他,“叫师父。”
  然后晏星河就醒了过来,窗外天光破晓,屋子里冷冷清清,除了他以外空无一人。
  冷松的香味总在他睡着时入梦,陪伴了半个多月,后来晏星河再也不会做那些光怪陆离的梦,香味也就随之消失了。
  .
  五指收紧,药瓶在晏星河掌心变成碎片,里面的药丸随之滚在地上。
  他出神的看了一会儿,转过身朝隐雾泽的方向走去。
  从他决定留在妖宫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没有师父,而现在,他又多了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第110章
  深夜
  妖宫
  楚逸妖最近新得了个男宠,是一只通体洁白的小鹿精,化成人形后冰肌玉骨,皎洁莹润的脸庞上一双眼睛冰泉般无辜。
  自从他成了妖宫之主,后院里苏刹养的那群男宠被他临幸了个遍。
  苏刹挑选美人的眼光堪称一绝,可那么多风格各异的美人也不如这只小鹿精——
  倒不是五官多么惊艳身段多么诱人,只是眼神纯澈,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飘飘然的灵气,这是楚逸妖没见识过的。
  他把人抓回来之后好吃好喝的哄了一个多月,珍宝绸缎流水一般往殿中送,吃穿用度都给的最好的,偏偏小鹿精的性子却没有看起来那么好拿捏,送的东西一概不用,次次给楚逸妖冷脸,说什么也不肯委身于他。
  看在美色的面子上,楚逸妖耐着性子哄了许久,直到现在,好脾气终于被磨尽。
  他堂堂妖界之主,偌大一座妖宫里面哪个人不是他的?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管他情愿不情愿,先睡了再说。
  那小鹿精被他扔在床榻上,性子本来就敏感,乍然遭受如此粗暴的对待,吓得缩在红帐最里头不肯出来。
  楚逸妖邪笑着伸出一只手,抓住雪白纤细的脚踝把人拖到身下,抹去美人眼角滑落的泪珠,细细欣赏这张雨打青莲的脸庞,一只手已摸索着抽开了他的腰带,“哄也哄了,劝也劝了,你偏偏不听话,那我只能来硬的了。”
  又探入美人散开的衣襟,眯着眼睛抚摸底下光滑细腻的肌肤,轻叹一声,眼眸中已有暗火升起,“放心吧,跟了本王总不会亏待你,有的是你的好日子。”
  那手掌的位置越来越往下,小鹿精哭得眼睛都肿了,拼命挣扎起来,两只手腕却被楚逸妖攥在一起按在头顶。
  正惊惶哭叫间,寝殿大门轰然往两边撞开,一股阴风随之穿梭而来,摇曳了床帐外几排红烛。
  楚逸妖额角青筋一跳,暗骂是哪个胆大包天的东西。
  一只手制住人,回头往门口一看,来人一身红衣潋滟如火,长发逶迤,如银霜般散落肩头。
  “侍卫呢?死哪儿去了?怎么让人随俗便便闯进来?!”
  他大叫一声,那人影一抬脚,身后晃出数道残影,红袖扬起,修长有力的指节已扣住了脖颈,稍微上移,卡住他的下颔叫他抬头。
  那红影垂眸看他,金色眼瞳凝成一缕针尖般的细线,唇角缓慢地勾起一个弧度,微微笑着说,“不用叫了,一路上我遇见多少就杀多少,你那群花拳绣腿的侍卫,全都死了。”
  楚逸妖松了小鹿精,后者裹着被子慌乱的缩到床角,睁着一双浅灰色的大眼睛,惊魂不定的看着二人。
  楚逸妖肩膀一挣,钳制他的手腕却如同钢铁般纹丝不动,那张脸分明陌生,却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你、你是什么人?我与你无怨无仇,你闯入我宫中想做什么?!”
  “你宫中?”那红影大笑起来,笑得浑身颤抖不止,满头银丝断断续续从肩膀滑落。
  然而笑声又在一瞬间收敛,他收紧五指,将掌中那截脖颈提了起来。
  楚逸妖双膝悬空喘息不已,右手凝聚成灵力照着他手臂劈下,却被对方一只手轻而易举制住,往身后一别,清脆的骨头错位声。
  楚逸妖惨叫起来,那只手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往后别去,稍微动弹就叫他痛得冒出满头冷汗。
  “不过一个吃里扒外的狐族叛徒,这妖宫之主的位置你怎么得来的,你自己最清楚。”红影凑近他,左手抬起,轻软的红袖自腕骨滑落,手背轻轻贴着他的脸庞,“这个时候,你那主人怎么不来救你?”
  冰冷的皮肤触碰在眼睛下面,楚逸妖一瞬间打了个冷颤。
  他直直的望进对方金色的眼瞳,在里面看到了仇恨的光焰。
  一瞬间仿佛时光回溯,六年前那个深夜,在苍梧树下,也曾有一双眼睛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鲜血从皮开肉绽的伤口中涌出,那人的视线如鬼魅一般恶狠狠的锁在他脸上,疯子般狂笑,一字一句的说,“你最好今晚就杀了我,否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