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他们刚才竟然是从这片石壁顶上穿过来的!
  众人齐刷刷的沉默了,不由感到一阵恶心。
  恰在此时,银珠轻声说,“我家大王说了,谁若能使出法子治一治这群蛸,叫我鲛人族看看真本事,事后赏赐珍珠百箱,水晶百箱,鲛绡百匹。”
  这轻飘飘几句话犹如大浪拍岸,直戳戳的荡在众人脊梁骨上,本来犹犹豫豫缩着脚步后退的,也忍不住顿住了脚。
  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珍珠水晶对人族来说已经是珍品,更遑论黑市上千金一寸的鲛绡,直接以百为计数,如此手笔,就是晏赐这等成天把金子撒着玩儿的败家子听了,也不由得心痒难耐。
  折扇往元宝手上一抛,晏赐反手就把他那玲珑玉骨扇掏了出来,凌空一掀,这就灵活的跳了上去,“小爷我先去探探路!”
  山洞内瞬间炸开各种颜色的光亮。
  幽冥蛇那玩意儿会喷火会分裂也就罢了,要收拾几只半大不小的海怪还不容易?
  众人各展所长打得眼花缭乱,法器符咒满天乱飞,八足六眼蛸的残肢不断从头顶摔在甲板上,还有直接跳下来卷着剑修缠斗在一起的。
  这玩意儿虽然不到百岁,黏液还没能发育出足够的毒素,劲力却已经非常吓人,老树根一样的触须一尾巴扫过去,能直接把三五个剑修拍出血,更别说直接扔嘴里嚼烂的。
  两方焦灼,一时间竟然没有哪边展现出压倒性的强势。
  众人打得乱成一团的时候,银珠早就悄无声息的退避到二楼,举着灯烛为南宫皎照明。
  对方兴致盎然的看了会儿底下的混战,忽然视线一顿,指向船舷角落站着的一个人,不满的说,“他为什么没有出手?”
  那挑了个最安全的角落远远观战的,正是晏星河,当然身后还影子一样缀着一个苏刹。
  八足六眼蛸要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下,当年也不会让鲛人王头疼整整几个月了。
  把众仙门引到这里来练手,叫他们各显神通贡献点儿对付的思路可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晏星河估计,主要还是让那群少年公子展露点儿拳脚,好叫那位世子大爷仔细挑选。
  如此挑白菜买黄瓜之类的比试,晏星河没兴趣参与,更何况他也没打算做老鲛王的女婿,索性就找了个不起眼的地儿清净旁观。
  看了一会儿发觉有人在观察他,晏星河抬起头,和冷着一张脸瞪人的南宫皎对了个正着。
  “……”
  他懒得搭理这位长尾巴公主,不以为意的低下头,一愣,再次仰起脸,这次却是看向南宫皎旁边那个人。
  明楚脸上仍戴着素白的面纱,见晏星河在看他,于是也直勾勾的看过来。
  两人静默的对视良久,晏星河垂了垂眼皮,晃神间,手背忽然一凉。
  他瞬间回过神,低头一看,是一只白底红纹的小蝴蝶飞了过来,支楞着脑袋一个劲儿往他手背上撞,翅膀底下似乎还抓着什么发光的东西。
  这小玩意儿不过一个拇指大小,晏星河将它托在掌心一看,蝴蝶几只长脚拼命抓着一枚戒指。
  它自己还没有那只圆滚滚的戒指大,扇动两下翅膀,一个不稳就要往底下掉,晏星河赶紧抬起手让它躺在了上面,拨弄一下精巧的指环——
  是花开荼靡戒。
  看花纹,还是离开神隐山的时候,被自己丢下的那一只。
  晏星河往旁边看了一眼。
  那白毛狐狸两只手搭在船舷上,墙壁上趴着的蛸妖感觉到他的气息,都手忙脚乱的爬走了,空出来偌大一面湿滑的石壁。
  苏刹就在跟那片那凹凸不平的玩意儿大眼瞪小眼,不知道上面有暗纹还是怎么,反正他看的是极为认真,晏星河盯了他半天,白毛狐狸愣是连个眼神都没飘过来。
  他想了想,一松手赶走了那只蝴蝶。
  几乎在同时,旁边吵得地动山摇的动静中,他硬生生听见了一声木头被折断的声音,突兀又清晰。
  转过头一看,那白毛狐狸气定神闲的挪了半个步子,手掌往身旁轻轻一放,刚才站的地方,船舷赫然被捏得凹下去了一截,爆出来一片碎木头渣子。
  晏星河懒得理他,转回去想自己的事,忽然感觉有什么地方没对。
  一只手探进袖子里一捉,刚才那只小蝴蝶被他给逮了出来。
  那玩意儿也是个贪心的,几只脚抱着戒指还嫌不够,还伸出去两只勾着他的银铃香囊,被抓包了还恋恋不舍的,挪了挪脚丫,试图把两个东西都团进肚子底下。
  “……”
  晏星河简直没辙了。
  他把铃铛放回了袖子,逮着小蝴蝶的手一松,那玩意儿抓着戒指转悠了两圈,翩翩起舞的停在了来人肩上,像红衣之中落了一片转瞬即逝的雪。
  苏刹把蝴蝶脚上挂着的戒指摘了下来,“你盯着那个国师看了半天了,怎么,现在喜欢那样式的?”
  晏星河看了对方一眼,随口说,“是啊。”
  “……”
  眼看苏刹开始冷笑,晏星河话音一收,跟他说正事,“你有没有留意刚才滕潇说的话,他说琳琅岛蛸祸最危急的时候,有一个侠义之士露面,给鲛人王提供了一个对策,方才力挽狂澜,解了当时的困局?”
  苏刹哼了一声,“是这么说过。”
  晏星河抬头,二楼上侍女搀着明楚进了阁内休息,“上岛之后我听说了一些传闻,跟当年那件事有关的,当时那位出谋划策的人族剑修——就是国师楚。”
  苏刹一愣,拨弄了一下肩上的蝴蝶,笑问,“既然是过来帮忙的义士,怎么最后又留在了琳琅岛,做了那位鲛人世子的后爹了?依我看,那位国师的年纪恐怕和南宫皎差不多吧,他能看得上鲛人王?”
  关于这件事,晏星河也听说了一些乱七八糟的风闻。
  明楚风华正茂,自然不可能看得上能当他太祖宗的鲛人王,听说这事儿是当年鲛人王下的手。
  布阵隔绝蛸妖时与明楚相处月余,南宫泰深深为其心智胆魄所折服,再加上明楚本身应该也长得极为艳丽,在解决完蛸祸摆宴送别的那天,鲛人王竟然在对方酒盏中下了催情的药物。
  如此生米煮成熟饭,事后又打点走了对方所有接应的人,百般诱哄示好,日复一日,明楚终究还是选择留在了琳琅岛,成为了鲛人一族的国师。
  “说什么的都有,他和鲛人王之间究竟怎么回事不是重点。”晏星河说,“重点是将两人绑在一起的那条线,整件事情的起因和结果——八眼六足蛸。琳琅岛虽然身处海域,但是它落座的那点儿深度,和蛸妖一贯的栖息地完全不能相提并论,这玩意儿突兀的出现在浅海,你不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吗?”
  苏刹挑眉,“你是说这事儿问题出在蛸妖上边儿?我听那个姓滕的刚才的意思,蛸妖是徇着琳琅岛的仙气来的?”
  晏星河说,“什么怪物的鼻子这么灵,隔着几万里水域,数千里深海,能嗅着水面上那点儿仙气一路追踪到他家海岛?海面上指路的方位全无,它竟然还能准确无误的找到琳琅岛所在?”
  苏刹收敛了懒洋洋的神色,看着他,“你的意思,蛸妖进犯琳琅岛的地界,是有人故意引祸?”
  说到这个点上,他话音一顿,看向二楼空旷的栏杆,“……不会吧?我听说是鲛人王那个臭不要脸的老东西,缠着人家年轻有为的一枝花,嗯……”
  他嗯了好几声,迟疑的不行,实在是很难想象有人大张旗鼓的搞出来一波动静,最后就是为了让一条老泥鳅占自己便宜,这实在是……正常人无论如何都不会这么作践自己吧?
  “这事儿不能当成他俩的私人问题来看,”晏星河低头考虑了一下,大致推测出来几条走向,“想让一只猛虎吃下有毒的肉,最好的办法不是掰开他的嘴往他喉咙里塞,而是将那块肉伪装成一只兔子,看似不经意的撞到他爪牙底下,毒药入喉,他还以为是他自己费尽千辛万苦才抓来的宝贝。”
  一边说着一边推敲,他声音微沉,“而且,如果没猜错的话,楚在鲛人王身上放的是一条长线。他不动声色的蛰伏了这么久,到了现在,不就名正言顺的把大半个修仙界的精粹,都网在了他的袖中?”
  苏刹徇着他的目光一看,五光十色的法宝里边儿,那群剑修跟八足六眼蛸打得天昏地暗。
  “这个猜想够大胆的。”苏刹指了指他们,“你确定国师楚盯上的是这群人?”
  “嗯。”晏星河点头,欲言又止的看了他两眼,轻轻偏开了头,“相信我,这事儿我确定。”
  “你——”
  “但是我不能告诉你为什么。”
  “……”苏刹一怔,慢慢眯起来眼睛,“你猜了这么多,不妨让我也来猜一猜——那个国师,他该不会是百花杀的人吧?”
  晏星河低头,盯着自个儿脚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这闷石头,一心虚就会埋着脑袋往地上瞅。苏刹挑眉,“看来这人以前和你的关系还非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