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他注视着晏星河头也不回的背影,一点儿也看不出留恋,仿佛等会儿对方不是去一墙之隔的地方睡个觉,这默不作声的一走,又是另一个叫他遍寻不到的半年。
  “晏星河。”苏刹叫了他一声。
  晏星河脚底下微微一顿,然而他终究没有回头。
  瞥着身旁打着旋儿流过去的花瓣,他抬脚又往前走了一步。
  这一步还没有落到实处,他忽然被人按住肩膀翻了个身,迷乱人心的香气一把将他抱了满怀。
  “整整半年都能忍住不回来看我一眼啊,晏星河,你这人喜欢起来是真喜欢,狠起心来也是真狠心。”
  苏刹的下巴搁在他的耳朵尖上,顿了顿,问出了大殿里面他一直想问又不愿意问的事,“要是今天我没有过来找你,天长地久,你是不是真的会将我忘了?”
  第64章
  天长地久,你是不是真的会将我忘了?
  会不会把苏刹忘掉晏星河说不准,但如果大殿那会儿对方没有过来,那么现在他恐怕已经被幽冥蛇一只胳膊一只腿的分了,人都玩完了,还说什么忘不忘。
  那如果没有发生幽冥蛇的动乱,而苏刹也没有来,他和晏赐他们顺风顺水的结束了琳琅岛这边的事,回到天下第一剑,以西南纵横的山川为界,此生和苏刹老死不相往来呢?
  晏星河心头一跳,掀起眼皮瞄了苏刹一眼。
  他自认自己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周围的天色又那么暗,连个照明的灯笼也没有,可苏刹看着他,看着看着唇边撩起的笑意就收敛了。
  他眯起眼睛,捉着晏星河的脸强迫他直视自己,缓缓的说,“该不会被我说中了吧?”
  “……”晏星河眼皮一低就想扭头,可苏刹两根指头死死的捏着他,就不让他躲。
  “晏——星——河。”
  苏刹简直要没脾气了。
  他蹿起来满肚子邪火却没处撒气,也不敢再像以前那样,心里稍微有一点不爽就在晏星河面前耳朵一竖作威作福。
  事实证明一旦玩儿过头把人气走了,拿得起放得下的是晏星河,而越想越气掘地三尺到处找人的那个才是他。
  太阳穴上边儿两根青筋跳了跳,苏刹闭上眼,手指抵着那块紧绷的地方摁了会儿,一溜余光顺着眼尾瞥下去,落在了晏星河脸上。
  上一任妖王是个脑满肠肥的大淫蛇,一大把年纪了好色的要死不说,还有个怪癖——就喜欢玩强取那一套。
  要是有哪个美人被他看上了,又恰好脾气刚烈是个宁死不从的,那简直就是正正好踩在他的怪癖上跳舞。
  那淫蛇从前专门命人打造了几十只纯金的铁笼,但凡有哪只摘来的美人不听话,只需链子往脖子上一拴,脱光衣服丢进金丝笼中,那淫蛇随手翻个牌子就去笼中强取。
  如此日复一日渐渐削去锐气,进去的时候就算是个宁折不弯的烙铁,出来了也得变成百依百顺绕指柔的藤蔓。
  苏刹当然不会把那群蒙灰的金丝笼翻出来,拿去关晏星河。
  且不说那些上不了台面的龌龊手段,只有上一任妖王那种色欲熏心的恶心玩意儿才会用,要是有一天他真的把晏星河脱光了衣服关在一座金子打造的笼子里边儿,别说进去强取了,前一秒笼子的门刚关上,下一秒他就能看见晏星河咬舌自尽。
  晏星河不是鸟雀,不能关他,而此时苏刹搂着他,看着他被圈在自己身前方寸之隅,忍不住想——
  我不关他,要是我取一个折中的法子,用一条金子打的链子把他拴在妖宫,脱光衣服放在我的床上,他要是想遮羞就只能躲进我的被子……
  这样不用担心对方随时会跑,也不用担心他今天跑出去拈了一株花,还是明天顺手惹了一棵草,每天只需抹好香膏躺在床上承宠,讨好苏刹一个人,让他的整个世界无处不是昏黑,只看得见中间站着的一个主人。
  ——让晏星河变成他真正的宠物。
  苏刹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什么也没说,可晏星河莫名感觉他落下来的眼神越来越冷,越来越具有攻击性。
  湿透的衣裳粘在后背上,夜风一吹,一阵寒气顺着尾椎骨爬上后背。
  晏星河打了个寒颤,往后面退开半步,水波一动,手腕立即就被苏刹用力抓住了。
  对方看向他的眼神变得兴奋,甚至还有点儿危险。
  晏星河用力掰开那只手,但苏刹死死抓着不放,手背上有几根青筋冒了出来,指甲胡乱扒拉着在上面刮出来了血丝。
  晏星河火大,鬼知道这成天想一出是一出的玩意儿,脑子里面现在又在琢磨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压抑着怒气说,“苏刹,放开!要不我直接把这只手掰断了,送给你拿回去熬汤喝行吗?”
  这撩着火星子的两句话迎面扑过来,犹如给了苏刹当头一棒,一棍子将他从魔怔中打了出来,手掌心猛地放了开。
  晏星河后退几步,转了转被捏得发红的手腕,隔着池水上浮动的月光观察对方,而苏刹也在阴晴不定的看着他,眉目间拢着一层墨霭似的浓重阴影。
  如此各怀心思的对视良久,谁也没有率先说话。
  渐渐的,盘旋在苏刹脸上的阴影散去了,犹如拨云见月,泄出一线明朗的清光,苏刹释然的笑了笑——
  如果真把对方折去羽翼日夜拴在床上,那么他就再也不是那个能够牵动苏刹心魂,让他甘愿不远千里翻山越岭,从塞北一路追到南海的晏星河了。
  晏星河捏着手腕观察他,眼睁睁看着这人的表情从一开始阴云罩顶到后来逐渐平静,再到后来傻不愣登的笑了起来。
  这短短的片刻之间,对方心里自个儿跟自个儿拉扯了几百个来回他全然不知,他只是凭着一点儿直觉捕捉到了危险。
  本来给弄得后背发毛,想一撂挑子转身就走的,可突然之间,苏刹一双凤目盈起了醇酒似的笑意,眼尾晕起一片堪称温柔的薄红。
  对方清清浅浅的望过来,好似迎面卷来千头万绪又无孔不入的情丝,不由分说就将他的四肢缚在了原地,离开的脚步于是一寸也迈不开了。
  晏星河低着头站了会儿,手里转动着早就没那么疼的手腕,目光乱七八糟的乱瞄。
  忽然一愣,他涉水过去看了看池子旁边叠着的衣服,手指头一勾,从几层红纱里边儿勾出来一只缀着穗子的香囊。
  苏刹眼皮一跳,也顾不得逮着那点儿关还是不关的尾巴纠结了,走过来就要从他手里头抢东西,“你这人怎么回事,二话不说乱翻别人衣服是个什么习惯?”
  他越是跳得快,晏星河越不让他挨着,转过身轻轻巧巧的避开了人,攥着那只香囊放在胸前。
  手掌心的水透过镂空的图腾渗了进去,那里边儿的香料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一遇到水,梅花气味的冷香就越发张扬的蹿了出来。
  晏星河一根指头挑着香囊的系绳,拎在苏刹眼皮子底下,左右晃了晃,“我的。”
  苏刹一噎,难得心虚起来,心思滴溜溜一转,那对大耳朵猛地弹起来,理直气壮的说,“什么?谁说是你的,要真是你的东西怎么会在我手上?它现在既然在我手上,那就是我的。”
  “……”
  这白毛狐狸强词夺理也要夺得气势汹汹,连脸皮都不带红一下,晏星河颇为无语的看了看他,一低头,又看了看指头底下那只香囊。
  他待在天下第一剑的时候,住的那间房里边儿窗户帷幕之类的地方挂了很多香囊,床帐上配着绶带一左一右挂了两只,用来熏香外加装饰的,他每天起床第一眼就能看见,这玩意儿分明就是其中一只。
  他把玩着这只圆滚滚的银色小球,里面丸子形状的香料也跟着上下乱翻,想了想,“你去过天下第一剑了?”
  “哼,”说起这事儿苏刹就来气,冷笑道,“去了,不光去了,还见过了那个破剑庄的当家。说起来我回头还得专程过去谢谢他,要不是他信誓旦旦的指了个完全相反的方向,我哪儿一路跑到塞北,像个被人诓得团团转的傻子似的吃了一肚子西北风。”
  他这话说得咬牙切齿的,晏星河稍微思忖,料想这玩意儿闯到天下第一剑的时候,指不定是个目中无人张牙舞爪的剽悍姿势。
  晏二叔出了门往外边儿一看,没准儿还以为他是来晏星河寻仇的,心里一防备,肯定不会把他们真正的行踪透露出去。
  晏星河捏着那只香囊揣进了袖子,“二叔他又不认识你,故意那么说也是为了保护我,你回头别跟他为难。”
  苏刹看了他一眼,忽然想起当时被自己踩在脚底下那只牌匾上面的“晏”字,“那里边儿走出来的不光有你口中那个二叔,还有一个女的,他们——还有跟在你身边那对姓晏的兄妹,跟你什么关系?”
  袖子湿漉漉的,粘在手臂上又重又凉,晏星河低头顺了顺,犹豫了片刻,“他们是我家人。”
  “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