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晏星河转头看了一眼,那是个身形臃肿的中年男人,目若沉钟底蕴浑厚,一看就知是个修为不浅的。
  对方也将他稍微打量了片刻,绵绵不断的话音又荡了过来,“你那尖嘴畜生又在瞎说些什么?胡言乱语的莫要冒犯了人家,还不快回来。”
  滕潇一拱手,眼尾余光瞄了坐在后边儿的晏星河一眼,只得先过去他父亲那边了。
  他走后没多久,众人都找到了自家的位置,正吵吵嚷嚷沸反盈天之际,大殿正中间那片地砖忽然轰隆作响。
  众人一愣,不约而同伸了个脖子往空地上看,只见那白玉堆砌的地砖往四周收缩,中间露出来一汪圆月似的漂亮水潭,浮起的光芒蓝中带绿,似乎是凿穿了和底下的海水连通的。
  里边儿的水一阵翻涌波动,从底下冒出来一个荷叶形状的圆台,这玩意儿贯彻了鲛人族奢侈到底的作风,也是拿白玉堆出来的,上边儿一丝丝脉络走向分明。
  一队人身鱼尾的鲛人乐师零散的坐在荷叶边缘,架钟摆琴弹琵琶,低沉和缓的乐声随之就流了出来。
  不知道那片荷叶上边儿用了什么阵法,弹奏的人也不多,琴弦上的一勾一扣,却是叫大殿中每个角落都听得清清楚楚。
  一支古曲消了殿中诸多杂音,众人不知道个中底细也不敢贸然弄出什么动静,各自在座位上屏息静气。
  等那群乐师演奏完了,低眉垂首又跟着白玉荷叶沉到了水池里边儿,地砖一寸寸合拢,门口有人高声唱喝“大王携国师到——”
  众人纷纷扭着脖子往门口看。
  只见几排手执羽扇开道的鲛人侍女走过,人身鱼尾的鲛人王缀在后边儿露了面,身边还跟着一个脸戴面纱的年轻人族。
  晏星河的目光一路跟着这群人打转。
  鲛人王上身虽然被几层衣服裹得严严实实的,却看得出来身形很是魁梧,一头白发海藻似的卷曲铺展。
  晏星河记得晏安提起过,他的年纪至少得有个六百多岁了,虽然是白眉白发,脸上却一点儿也见不着沧桑老态,刀削斧凿般的狂野俊美,反而像是三四十岁正当壮年。
  一条银色鱼尾在红毯上拖行而过,像蛇一样长的不可思议,晏星河估摸着看了一下,少说得有三四米。
  他忽然记起,刚上岛的时候虽然没见着鲛人世子长什么样子,但是他乘坐的那个车轿也是用银纱装饰,莫非鲛人族推崇那种银色图腾,是因为他们家正统的皇室都长着一条银色鱼尾?
  偌大一个宫殿里边儿半点动静也听不到,连端茶递水的侍女都停下了手里的事,恭敬的站在一旁,这架势,就是比起京城里边儿那位正儿八经的皇帝爷也不遑多让。
  这十分肃穆的氛围,鲛人王南宫泰倒是坦然受之。
  长龙一样的队伍慢腾腾走到了头,他却不忙着去自己个儿的位置上坐着,一只粗壮的手臂扶住身边那位人族,就跟笨手笨脚的大汉养了一只金贵的小宠物似的。
  等人家坐好了,他才往座位上一靠,宽大的手掌端起桌上一只金樽,“诸位江湖豪杰远道而来,一路辛苦,我南宫泰先敬诸位一杯。”
  这算得上客气的一句话打破了刚才的死寂,众人纷纷“好好好”地举杯,言笑晏晏的陪鲛人王干了席上第一杯酒。
  “哇,我还以为鲛人王是个躺床上要死不死的老东西,怎么看起来这么年轻呢?他一个当爹的都长这样,那鲛人世子得美成什么样啊!”
  晏初雪是晏赐的亲妹妹,位置被安排在晏赐旁边,正好方便了两人脑袋凑在一起八卦。
  周围一圈人的关注点大都放在鲛人王身上,越来越好奇那位还没露面的鲛人世子,晏星河转了转手里的空杯,却在观察南宫泰旁边那个蒙面的国师。
  那人长发未束,流墨似的散在肩后,明明是赴宴,装扮神态却无比的随意闲适。
  刚才经过近前时晏星河特意留意了一下,对方身上分明散发着一股人族剑修的灵气,宽袖素带身量颀长,看身形是个男人,偏偏气质又温雅纯净的像泉水。
  白纱上边儿,一双翦水似的眼波低低的看着几案上的酒菜,如此安分的往鲛人王身边一坐,好似倚着粗犷刚硬的礁石,绽开了一朵柔美的白色芍药。
  有人和晏星河一样注意到了他,人群中有个声音问,“敢问大王旁边那位可是琳琅岛的国师?为何今日赴宴吃席,脸上却蒙着面纱啊?”
  南宫泰往旁边瞧了一眼,哈哈笑说,“国师身为人族,对岛上气候经常不适应,前几天不巧染了风寒。他担心离得近了会传染给诸位,就戴上了面纱稍作遮挡,这才敢过来陪本王赴宴啊!”
  晏星河微微低着头,心里边儿自个儿琢磨着事儿,不经意间朝上边儿瞥了一眼,正好碰到那白衣国师低眉,目光淡淡的朝他的方向落下来——
  晏星河心头猛地一跳。
  不知道为什么,这人的眼神叫他想起当初在狐族时,玄烛隔着白纱朝他投过来的那一眼。
  南宫泰平时不乐意不相干的人踏进他家,真有客人进来了,他也不愿意慢待了远客有失自己的身份。
  两手重重一拍,红衣紫鳞的鲛人舞女鱼贯而入,个个娉娉婷婷仙子般的姿色,众人一阵起哄,大殿内一时歌舞升平把酒言欢。
  与此同时,主岛的渡口。
  一队鲛人侍卫接待了来迟的三两只小船,侍卫统领远远瞧了一眼海面,没看见船只了,回过身朝弟兄们摆了摆手,“你们两个,在这地方留着等一等,要是还有人过来记得好生接应,其余人,列好队了跟我去巡视大殿。”
  他话音还没落,忽然感觉背后一阵阴风从海面上卷了过来,夹杂着水汽,竟然叫他这常年栖息在水里的海族背上冒起来一溜汗毛。
  侍卫们也察觉到了,纷纷拔出腰上佩刀左右顾盼。
  侍卫统领转过头,但见一人身披黑色斗篷看不清面目,领口系绳底下斗篷向两边散开,露出里边儿一点儿岩浆似的猩红。
  他赶紧横刀挡在来人面前,厉声喝问,“什么人,这个时辰了怎么形单影只的上来?嘶——你坐的什么船过来?”
  他往对方背后一看,还真没见着什么泊在海上的船,不由生疑,咄咄追问说,“你是哪个门派的?”
  那人低着头,漆黑的斗篷过于宽大,将他的面目完全掩藏在下边儿,只露出一只过分白皙的下巴。
  对方低声说,“来你们这座破岛上赴宴的人里边儿,是不是有一群姓晏的,打着天下第一剑的旗号?”
  众人一愣,那侍卫统领率先反应过来,眉毛一拧,凶神恶煞的把刀刃搭在了他的脖子上,“放肆!你是什么东西,竟敢称呼我家仙岛为破岛!我家大王吩咐了不能冒犯来访的客人,给你十个数,赶紧的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
  他一副大嗓门儿吼的震天响,那人顶着脖子上的寒光,却仿佛什么也没听见,只是自顾自懒懒散散的说,“那群姓晏的人里面是不是有个叫晏赐的,身边跟了个穿黑衣的少年,你们叫他星河?”
  “他娘的!”侍卫统领膀大腰圆一个人,被对方忽视了半天,哪里忍得,扬手就将那刀锋往他脖子上削。
  那斗篷人也不见有什么大动作,空手接白刃,修长的手指往挥来的剑锋上一敲,那铁打的玩意儿就拦腰断成了两截,哐当当砸在了潮湿的木板上。
  斗篷人一翻袖袍,猩红颜色泼墨似的一闪而逝,那侍卫统领被飞出来的红光扇出去八丈远,大叫一声,竟是击穿了木板被砸到了海水里边儿。
  众侍卫扭着脖子回头,看了看木板那边留下的一个人形窟窿,眨巴着眼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斗篷人五指一手,随手吸过来离得最近的那个小侍卫。
  对方吓得一激灵,哆哆嗦嗦的手里的刀都要抓不稳了。
  只听那人低声又问了一次,语气与刚出现时别无二致,“天下第一剑那群人里边儿,是不是有一个叫星河的?”
  “是、是是是是是!”那侍卫领子被他揪着,冷汗流得跟什么似的,点头如捣蒜,“您说的是、是辛少侠吧?他就是天下第一剑的,可神气了,来岛上第一天他就拿下了我们家世子的鲛珠,我们大家都认识他!您、您找他干干干干嘛啊?”
  拿下了鲛人世子……的鲛珠?
  他拿那玩意儿干什么?
  斗篷人静默片刻,冷冷地哼了一声,把人往木板上一扔,众侍卫紧绷着手背亮出刀锋围着他,不约而同的往后边儿退开了一圈。
  斗篷男看了眼脚边的人。
  那侍卫小心翼翼的仰了个头,迷雾般的一团阴影里边儿,他瞧见对方眼瞳中泄出来一线红光。
  “带我去找你口中那个辛少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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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话太长了那个框放不下,画了根线放在这里
  跟大家解释一下最近评论区看到的两个问题,一个是星河的万人迷体质,一个是苏刹出场频率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