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晏星河,“……”
  晏星河下意识抱住了人,抱完才发觉,这一步自己走得有多么唐突。
  苏刹炸毛发脾气和真的生气了他还是分得清的。
  晏星河闭了闭眼,没忍住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声,你他娘的是出门没带脑子,还是专挑这种时候故意撞上去找死?
  他骑虎难下,硬着头皮圈着人,在心里反复把自己骂了几个来回,可是当苏刹的心跳透过后背,一声一声清晰的穿透他的胸口,鼓动着他的心脏,慢慢跳出了同样的频率——
  他又忽然什么都想不到了。
  “苏刹,”晏星河闭了闭眼,头一次嫌弃自己是个笨嘴拙舌的石头,这种时候什么风花雪月的好听话都不会说,只能一板一眼的告诉对方,自己此刻心里正在想的东西,“我只恨那个时候,我不在你旁边。”
  “……”苏刹像个石雕似的僵立,忽然冷冷地笑了一声,打开圈在腰上的手,“不需要。”
  “苏刹,”晏星河又抱住了他,十分执拗的把两只手臂圈成了一个锁,“我……”
  他心里千万思绪似惊涛骇浪,在心上咆哮着翻卷而过,可面对珍爱的人,只能像拾贝壳一样弯下腰仔细的精挑细选,生怕有哪一句选错,戳到对方痛处,兜兜转转,捡了又丢,最后连一个完整的句子也说不出来了。
  “我曾经听人说,受过伤的人会画地为牢,心会缩小,小到只装得下自己一个人……”
  所以苏刹,你也是吗?
  这是你不肯要我原因吗?
  用一层坚硬的壳把自己裹起来,若无其事的抖抖羽毛,沐浴在阳光下,好像就能忘记了从前盘旋头顶的阴影,每天依然欢声笑语洋洋洒洒的过。
  只有你自己才知道心里筑起了多高的墙,荆棘林立,倒刺横生,把自己一个人藏在里面,此生不允许第二个人将它叩开。
  所以你谁都爱,却不愿偏爱,处处留情,却不愿钟情,种了满院子花开花谢,却不愿过多留恋其中哪一朵——谁也敲不开你心里的墙,因为你不允许任何人踏入你真正的领地。
  “我占地很小,动静很轻,也不闹,”晏星河的脸贴着他的长发,小心翼翼的说,“一个人待着太孤独了,苏刹,能不能让我进去?”
  “……”
  苏刹捉住他横在腰间的手,贴上去了,又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想拿开,还是想反手握住。
  “哎,那边还有一条路!刚才那些人就是从那儿跑上去的!”
  “天杀的!我倒要上去看看!大家伙,我们一起上去看看!他们害死我们浮花照影那么多人,我们要让他们偿命!”
  “大家到处找找拿点家伙,都跟上!当我们是面团想捏就捏想杀就杀么?今天就是跟他们拼了,也绝不能让长生伯伯他们白死!”
  密室那边的村民缓过劲,找了棍棒铁钩等一应趁手的东西冲过来,甚至还有法衡宗的人逃跑时丢下的剑。
  同族人的尸体点燃了他们的怨愤,一大波人举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就要往连接到外面的石阶上走,恰好经过中间这条小路,有人扭头朝这里面看过来。
  苏刹突然撇开了晏星河的手臂,头也没回,抬脚往小路出口那边走了。
  晏星河缓缓收紧手指,觉得有点空,他握住腰上的剑,一言不发的跟了出去。
  第40章
  法衡宗地牢走到地面的台阶有四个拐角,每层一百零三阶,一共五百一十五阶。
  这条路苏刹走过两次,一次是十六年前,他一无所有从地牢逃出去的时候,一次是现在,他身披鳞甲,以妖王的身份重新踏上去。
  法衡宗建立的年代很久远了,那些殿宇楼阁的位置却基本没变过,当年逃跑时步履匆忙,他也没仔细看,依稀感觉比印象中更华丽了点儿,主轴的方向多出来几座遮天蔽日的新楼。
  每座大殿的屋角都挂着旗帜,金色的昙花图腾水波一样猎猎翻飞,苏刹抬起头往那地方看去,莞尔一笑——
  他逃出去之后在妖界受苦受难整整十年,每天过的都是朝不保夕担惊受怕的鬼日子,这群罪魁祸首却在老巢里面纵情享受。
  这么多年不见,倒是把自家狗窝料理的越发精细了,恐怕人也养该养得乐颠颠的油光水滑了吧。
  有苏刹在前面开路,狐族人就像老狼进了兔子窝,想往哪儿走就往哪儿走,人挡着杀人屋挡着掀屋。
  有个传报消息的弟子连滚带爬的跑回来,前线对峙的师兄弟中,一个肩上系了三条绶带的高阶弟子抽了个身,赶紧过来问他,“这群狐狸精都在我们宗门横着走了!宗主他人呢?二爷呢?他们怎么还没过来?!”
  传信的弟子赶紧说,“大师兄,在路上了!在路上了!他们让我先过来通个消息,马上就过来了!”
  “唉!”那被称作大师兄的弟子焦躁的叹了声,回头一看,狐族的人已经逼近了。
  前面就是法衡宗的主殿,苏刹那杀神又是个万万不会为他们心疼的,但凡有东西挡路,翻手一挥,像个人形的破坏机器,走到哪儿拆到哪儿。
  他仰起脖子看了一圈,要是师兄弟们再往后面退,主殿恐怕也要保不住了。
  脚底一踏,大师兄飞身落在了队伍最前面,直面狐族人的刀锋,“莫要再往后退了!我们法衡宗的地盘,岂容狐族宵小横行霸道,今日你我师兄弟就是跟他拼个你死我活,也不能让一群低贱的妖怪猖狂了去!法衡宗弟子听我调令,列七塔阵!”
  他振臂一呼,队伍里面立即有无数高阶弟子涌上前,剑光上金色灵力冲天而起。
  狐族众人抬头,一座半透明的金色宝塔迎头砸下,携着无比强横的威压,还未落地就先让其中几个身板单薄的当场跪了。
  那宝塔像个当空扣下来的盒子,眼看要把众人圈在里面,忽然一片红光在头顶荡开。
  那玩意儿像一层漂亮又无懈可击的玻璃,翻卷的灵力与宝塔相斥,二者像两块同极的磁极碰了头,无形的能量场在中间扭曲膨胀,相互施压发力,却怎么都碰不到一起。
  结阵的弟子与之僵持片刻,身心紧绷,冷汗都下来了,眼睛紧盯宝塔,不敢有一丁点儿松懈。
  大师兄无意间瞥了眼对面,却见站在最前面的红衣男人举起一只手,结界的灵光从他掌心飞出,血红衣袖在头顶落下的劲风中鼓荡,像一只迎风摇曳的蝶,对方低着头,也在看他。
  视线一碰,苏刹勾起唇角,对他笑了一下。
  “……”大师兄感觉后背的冷汗滚了下来。
  下一秒,横在中间的屏障如一张摊开的大网飞旋而上,七层宝塔被潋滟光刃绞成碎片,嘭的一声巨响,金光如漫天乱飞的冰雹一样向四面八方炸开。
  结阵的弟子浑身一震,感觉内府像是被谁一刀捅穿了一样剧痛,灵力浅的一口血当胸喷了出来。
  众人被迎面扫来的爆炸波一掀,跟着宝塔的碎片一起乱七八糟的飞了出去。
  低阶弟子仰起脖子,看着师兄们在半空中飞得横七竖八,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先震惊还是该伸手去接。
  忽然一层金色屏障从身后飞了过来,纤透似一层薄纱,翻飞起伏像一阵漾开的水波,却是把所有人都有惊无险的兜在了里面。
  几个差点就要头着地的弟子捏了一把汗,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地砖,好险没给脖子摔断了。
  “宗主!”
  “是宗主来了!”
  “还有二爷!”
  法衡宗的弟子如获救星,眼睛蹭蹭蹭的亮了起来,忙扶住落下来的师兄弟,朝两边避让开,给过来的人让开一条道。
  楚清风一看见对面那个人冒头,脑袋就是一热,忍了一会儿忍不住,走上前叫骂,“百里老贼,你个狗娘养的死骗子——”
  苏刹抬手制止了他,目光沉沉的看向对面,想了想,用了比较委婉的方式礼貌问候,“百里长泽,这么多年不见,原来你还没死呢。”
  走出来的一共有五个人,三大两小。
  晏星河观察了一下,为首的应该就是弟子们叫唤了半天的宗主和二爷,旁边有个坐轮椅的男人稍微靠后,两个小孩一个站在二爷后面,一个在给那个双腿残废的男人推着轮椅。
  那四个人不说个个面目凶狠,至少都是一脉相承的趾高气昂,只有轮椅男眉目温和,皮肤又很苍白,整个人透着一股命不久矣的病态。
  晏星河多看了他两眼,恰好碰到对方也看了过来,稍作打量后,对他微微颔首,既不高傲也不谦卑,目光平静温润,倒是叫人生不出什么怜悯了。
  百里长泽须发皆白,捻着长不溜湫的胡子看了苏刹一会儿,似乎在和记忆里那个小屁孩对标,冷笑,“你这本不该出世的孽种,当年一时疏忽叫你跑了,已是万幸,要是躲得远远的也就罢了,老夫没那个功夫跑去妖界追杀一只小崽子……可是你竟然还敢跑回来自投罗网。我看你是自由的日子过够了,非要来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