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伏棂心中一动。
  白潋眼里全是跃跃欲试的光芒和“快夸我想得妙”的期待。
  伏棂眼波在白潋放光的脸上溜了一圈,才缓缓道,“自己种粮…嗯,是把根子稳住的正理。粮袋子在手里,才不容易被人捏脖子。”
  她没说“好极了”,但那语气里分明是默许。
  白潋得了准信儿,转身就去掏她那个宝贝荷包。
  叮叮当当一阵欢快的脆响。
  大小不一的白花花的银子被倒腾出来,虽有一丝肉疼,却带着“开疆拓土”的豪迈气势堆到伏棂案上,“喏!开地钱,先买五亩!专门长我们的酒粮食!”
  没几日光景,一片开阔平整的地旁。
  白潋说,“我们的。”
  “嗯,我们的地了。”伏棂站在她旁边,目光掠过这片初春的土地。
  请来帮忙相地的老庄稼把式,抓起一把土捻了捻,又瞅瞅地势,“底子不错,但也得花点力气伺候着。看老天爷赏脸不,年头好,一亩兴许能打个一石高粱。”
  “一石。”白潋默念,“五亩就是五石。这粮酿成酒,少说一百公斤出头的好酒,够咱们开张头两月里撑着了。”
  她转向伏棂,邀功似的。
  伏棂看着她那恨不得尾巴翘起来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深了点儿,“才一百公斤就乐得找不着北?若是要够撑一年的,需要多少亩?”
  白潋松开袖子,两手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圈,恨不得把天都包进去,“二十亩?三十亩起步才够我们威风。”
  旁边的老把式咂舌,这姑娘,买地二十亩三十亩的买,难不成她家是地主不成?这起码也要五十两银子!
  两人听不见他的腹诽,老把式却能听见旁边伏棂的声音,那声音里听不出半分斥责,只简单地应了一个字,“买。”
  老把式被这豪气惊倒,哎哟,还真是个小地主。
  这是明晃晃的允诺了,白潋的心花“噗”一下开满山坡。
  又过了几天,伏棂花钱买下了附近的二十亩地。
  白潋看到这大手笔,好一会儿才回神。虽然她早有准备,但现在这不免惊喜。
  尽管这地不是她的,可她仍旧高兴。有更多的地,就能有更多的粮,更多的酒了。
  酒行串联不卖酒?白潋嗤之以鼻。
  她如今劲头更足,埋头捣鼓新酒方,三天两头“试毒”。
  她自己酒量不好,不便品尝。
  于是...
  王丫也纵着她,只是尝过那或酸掉牙、或甜齁嗓子的半成品后,总会灌下一大杯水,“急不得,再沉一沉。”
  三月是种高粱的好季节,新买的那几十亩地也得播种了。
  白潋挤在各路粮贩摊子前,那挑剔劲儿,惹得粮贩子忍不住嚷,“哎哟小娘子。您挑这高粱粒儿,赛过皇后娘娘挑宫花儿,粒粒都要八宝瓤儿不成,这价您可得多赏老头子我俩大钱。”
  白潋头也不抬,“您不懂,这是我们的招牌,米好,酒才香。”
  至于那几十亩地,白潋和王丫请了几个短工帮忙,刚到手的地,被开垦出来,深翻细耙,趁早把高粱种给播了下去。
  但大多时候,都是王丫领着短工干活。因此王丫的工钱也涨了,她负责管一部分地。剩下的,还是由白潋看着。
  剩下的时间,白潋和酒楼的伙计们则用收购来的粮食酿酒。
  伏棂已经决定好了,开业的时间就定在五月下旬。距离现在还有两个月左右的时间。
  日子就在忙碌中飞转。
  为了犒劳自己的辛劳,白潋顺道拐去了趟集市。
  回来时,身边就多了个活蹦乱跳、尾巴摇得像个螺旋桨的小土狗,一身黄毛,圆头圆脑。
  那小狗进了院子也不见外,嗅嗅这,舔舔那,最后找了个舒服地方趴下了。
  伏棂来看新小狗。
  白潋指着那小狗,对伏棂说,“威风不?”
  伏棂目光扫过那只看着有点没心没肺的小狗,落在白潋兴奋的脸上,微微颔首,“威风。取名字了?”
  白潋蹲下身,揉着小狗软乎乎的脑袋,“叫‘小汪’。”
  小狗被揉得舒服,仰头响亮地应了一声,“汪!”
  第26章大吉大利
  白潋和伏棂逗了会儿小狗。
  想着这狗太小, 一直被拴着也太可怜了。
  既然她不会放出去,以后就留在院子里撒欢吧,只要不踩她的薄荷, 不进她的谷仓就好。
  一小会儿功夫,白潋就给种着薄荷叶的那一小块田围上了篱笆,还修了修谷仓的门。
  旁边的大黄牛静静看看着这一幕。
  白潋走过去,伸手熟稔地顺了顺老牛温暖的鬃毛。
  这牛陪了她许多个日夜,他们之间有了不浅的感情。
  白潋解开缰绳扣, 牵起麻绳, 走向伏棂。
  “喏,”白潋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 “牛归原主。”
  伏棂眸光微转, 微微笑道,“怎的?嫌它老了,干活不顶用了?”
  那语气闲闲的,带着点明知故问的促狭。
  白潋摇摇头, “它干起活来可一点不偷懒,是我见过最勤快的牛。”
  她跑进屋里,把一个沉甸甸的秘密钱袋子拿出来,又跑到伏棂前, 晃了晃, 故意发出一点银子碰撞的声响, 带着点小小的自得, “我是攒够啦!可以买好几头小牛了。总占着你的牛,我心里记挂。这伙计也该回去享享清福了。”
  这话真诚, 实实在在。
  伏棂没接话,只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 轻轻捏住那卷牛绳的一端,慢条斯理地从白潋手里抽过来,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对方带着薄茧的掌心。
  她能感受到白潋那份倔强独立的劲儿,还有那份不愿长久依赖的心思。
  “好,”她终于开口,声音清润,带着点师长看到学生进步的温和认可,“你以后需要用到,再找我便是。”
  白潋心头一松,明媚的笑容爬上眼角眉梢。
  “不过…”伏棂又把牛绳给她,“我不大会引牛,还得你帮我带回去。”
  “好!”
  “对了,正好,我的家人有些东西要给你。”伏棂忽然想起来上次亲人来信时捎来的东西,那时被打断,她就给忘了。
  给她的东西么?白潋心中好奇。
  两人带着牛到伏家。
  伏棂拿来了布和小珠花,这珠花是戴在头上的,不过白潋觉得,自己大概率是不会戴这个的。
  白潋轻拿轻放,对伏棂说,“代我谢谢他们。”
  “我会的。”伏棂暗叹真是个傻姑娘,她声音里没什么波澜,眼神却轻飘飘落在白潋脸上。
  自打她们认识以来,白潋给她送过不少东西,从吃食、穿着到玩乐...十根手指也数不过来.
  比如时兴的鹅梨蜜饯、挑花桌旗、上好花茶……甚至还有极润肤养手的桂花胰子。
  白潋含糊地应声,“才没有多少。”
  她心里比谁都清楚。
  构棘果干、薄荷叶、鲜笋……米酒黄酒、买地,高粱糯米波棱。
  这些多多少少都和伏棂有关。
  她算过了,单是靠果干和酿酒,每年抛去吃吃喝喝的费用,她还能攒下八两到十两的白花花银子!
  如此这般,再干个四五年,她就能换个新房子了。
  钱?银子?她不在乎。只要是给伏棂的,她都愿意。
  看出她的执着,伏棂没再说什么,和她谈起了即将到来的清明。
  每年清明,白潋都会去父母的坟头祭拜,说些心里话,和他们念叨念叨最近发生的事情。
  “你清明...会回家去么?”白潋紧张道。
  “不走。”伏棂摇摇头,“我已经和父母说过,在家中遥拜即可。”
  白潋知道,益州才是伏棂的家,那以后,伏棂会走吗?就想她毫无预兆地来到她的身边,伏棂是否也会悄无声息地离开她。
  如果伏棂一走,以后再也不回来了,怎么办?
  这个想法在她心中的角落扎根。
  清明时节。
  整个十里村都被凉浸浸的雨气包裹着,湿漉漉的柳条在房檐和篱笆外挂着水珠。
  村子里比平日里静许多。
  这是追思的日子,安静中带着份量。
  白潋起了个大早。
  厨房里的蒸笼还冒着丝丝白气。
  她仔细地从笼屉里拿出四个白生生的馒头,温温的,暄软得正好。
  这是她特意买面和的。
  她把馒头放在新垫的油纸上,又去拣洗瓦罐里的果子。
  她用布巾沾了清水,一个接一个地清洗。
  酒是她自己酿的米酒,清亮亮的。
  最后,才是小心包好的香烛厚厚一刀土黄色的纸钱。
  白潋找出雨具——一件旧蓑衣,一把边缘有些磨损的油纸伞。
  穿戴好。
  村路上泥泞不堪。
  她走得小心翼翼,既要护着篮子不被泥水溅到,又要稳着身子不滑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