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毕竟在他眼中,成婚月余相敬如宾,这位妻君性子阴晴不定,他也未能琢磨透她的心思。
  “职责所在,何足挂齿。”李崎在众人中向来是最注重礼节的,只闷着声规规矩矩应着。
  而陈孝霖则显得颇为放纵,光是她桌上比其他人多出来的几碗饭便能看出一二。
  “这公主府上的吃食……”
  陈孝霖刚要感慨,却又被李崎纠正道:“是寿安宫。”
  “对……对,寿安宫。这寿安宫上的吃食确比坊间的好吃不少!”她没什么文化,家里人也是习武出生,她便也子承母业,当这一名捕快,至于如今随了沈清沉,那倒也算是她生平来第一次违背母父意愿了。
  “爱吃什么就多吃些,本宫倒不会缺了你的。”沈清沉望她的眼神充斥着慈爱,一位公主对下人这般放纵,除了宠爱也实属没有其他说辞。
  见坐在角落的张之儒一声不吭,许段笙倒是不乐意了:“这位公子至今一言不发,可是这吃食不合胃口?”
  张之儒怔怔对上许段笙平静的双眸,那唇下的笑意冰冷得刺人。
  他不自觉地望向端坐在许段笙身边的沈清沉,烛光打在她的金钗上甚是刺眼,本就是高岭之花,如今又衬此绿叶,他更觉自己不般配。
  再次望向许段笙时,那眼神显然凌厉了不少,此举是冲他来的,他很清楚。
  “怎会呢?驸马此般款待实属让小民受宠若惊。”他深知对方要的只是那份体面,便也顺了他意。
  见他识趣,许段笙自也乐意给个台阶下。
  他将肩上的发丝轻撇到身后,又绕在手中,轻蔑道:“公子喜欢这般安排便也不枉我这番劳心劳力。”
  沈清沉自也听出他口中的“劳心劳力”是说与谁听的,便也在桌下勾起他腰间带,在耳边细声道:“这般费心,可是想在本宫处邀功了?”
  许段笙顺势倒向她怀中,在她颈肩吐息,又嗔怪她这般不顾场合。
  张之儒自是不乐意见这场景的,悻悻然撇过头喝起苦涩浊酒。
  “哇张仵作,原来你也是会酗酒的人!”
  “嘘。”陈孝霖虽读不懂气氛,却也能从李崎将要瞪出眼眶的双目与抿成细线的嘴巴里窥出一二,乖乖地举起鸡腿塞进自己嘴巴里。
  沈清沉离开雒州已有些时日,新上任的雒州刺史也已到任。这雒州城上下她一人独大,上任时她不在雒州便也作罢,可如今她回城,刺史自然也需上门打个照面。
  这新上任的刺史年纪并不大,与那死去的潘刺史相比却是谦逊得多。
  他一来便是寻了历年的卷宗,将未有勘破的案子了解一二,又连夜整理了今年雒州的政绩,好在次日上寿安宫来给永宁公主汇报个详尽。
  那刺史姓许,恭手与沈清沉请安时余光扫向了许段笙,便也一同行了礼,“驸马近来无恙?”
  “有劳许刺史费心。”许段笙一改往常的贴心劲,对着这许刺史摆不出半分好脸色。
  见沈清沉挑着眉,眼神在两人间游走,他又挽起手,在耳边细声道:“贤弟许见殊,今后有劳公主费神。”
  虽说是两兄弟,可两者无论是脾性还是外表都看不出半分相似。
  再加上一见面便是这般争锋相对,沈清沉可实属难分这许段笙口中的“费神”到底是让她上心还是不上心。
  及入座,两人一语不发,反倒让沈清沉尴尬万分。
  沈清沉低垂着头抿茶,试图将自己排除在这场兄弟之争外,却听那许见殊先开口道:“公主与驸马琴瑟和鸣,如此看来,也难怪驸马当初要跪地央求父亲数日让他赘入这公主府。”
  一出手便是一记揭疮疤,沈清沉从话语中听出许侍中原先定下这驸马的人选是许见殊,可又耐不住许段笙的央求,才同意换了人选。
  许段笙赘入公主府虽给许氏带来不少便利,也使得世家声望高了不少,然则他本人在许氏中的地位仍然低下。
  至少如今看来,这位许刺史是看不上这位夫凭妻贵的驸马爷的。
  【作者有话要说】
  1.兔死狐悲,芝焚蕙叹。——《杂剧·随何赚风魔蒯通》
  第15章 私藏硫磺案(一)
  沈清沉虽扪心自问未有多喜欢这位驸马,可如今两人既结为妻夫,便也同坐一条船,哪怕是为了原主她也决不能容忍对方这般讥讽。
  “许刺史这番前来,不是为了唠家常的吧?”她将茶杯重重砸在桌上,任由洒出的茶水烫红了她的手,许段笙从怀中拿出帕子,着急忙慌擦拭,又举起她手不时吹气。
  许见殊看着他为沈清沉鞍前马后甚是不自在,咬着牙应:“正是,只是下官许久未见驸马,甚是想念,才多寒暄了几句。”
  说罢又巴巴上前呈了写有雒州今年政效的折子,对沈清沉的敬意里并无掺杂半分对许段笙的尊重。
  今年的雒州虽不算丰收,却也无功无过,至于那些重大案件与未有侦破的旧案,他也一一在折子里解释。
  她实在也挑不出刺,便又说:“许刺史才刚走马上任,想必这番政绩也不是你所取得的吧。”
  见他将头微微垂下,她便又将折子丢到他的面前,怒斥道:“那这番着急地要整理,可是急着来向本宫邀功了?”
  许段笙见他对着沈清沉又是惊恐跪下磕头又是道歉求原谅的,不由得也嗔笑几声,看着沈清沉打的颜色也支着身子打圆场:“公主就当卖段笙个人情,看在段笙的份上饶恕贤弟吧。他年轻气盛,一时心急罢。”
  护了短,沈清沉自也不会忘了自己的正事,打从看那份折子她便发觉——
  这潘刺史虽看似左右逢源,又颇有些势利眼,可这手底下却也从未出过造反之事,百姓虽不会日夜称他为一个好官,却也实在称不上是一个贪官。
  这与她印象中的潘刺史相差甚远,她势必是要一探究竟的。
  可当沈清沉的轿子来到这衙门,却见地上陈列着两具尸体。那尸身浑身发溃,四处均有大小孔洞黑痕,孔洞周围肿胀得发青,洞中还不时有青黄色脓物流出。
  在这寒冬里,尸身旁跪着的男子只穿着单薄布衣,衣服已被撕扯开几个窟窿,手脚也有如尸身般啮齿啃食的痕迹。他嘴里吆喝着“有蛇”,在人群中四处抓行人的脚,众人皆四散而逃,唯留他一人瘫坐在这衙门门口,不肯离去。
  沈清沉虽对伤口认识不深,难以辨认那尸身是否因蛇毒致死,可她见男子脚踝处被啮噬过发紫的创口,又听他嘴里念叨着“有蛇”,便也确认了他也中了蛇毒。她从轿撵上下来便奔着男子去,卷起袖子便要替他吸出蛇毒。
  她方要低头,却被身边的人拦住,“阿崎,现在不是该考虑身份的时候。”
  “公主莫要冲动,此举并不能解毒。”听见熟悉的声音,又回头望李崎茫然的眼神,她才发觉拦住她的是张之儒。
  他从身上撕下布条,紧扎大腿根部,又唤人取凉水,将毒液逆行推出,才定下神来对沈清沉道:“还请公主多保重凤体,这样的事还是唤小民来。”
  “你怎么会在这……”
  “难道只准公主舍身救民,不准小民行医救人吗?”他打趣地笑沈清沉神情严肃才让这气氛缓和半分。
  那男人面露菜色,嘴唇也发青,许是命不久矣,“谢大夫仗义相救……”
  可那蛇患肆虐,并非小事,沈清沉抓他手着急地问:“你可还记得,你们是在何处遇了这蛇?”
  “竹叶林……”他说话的气息已十分虚弱,哪怕沈清沉再如何恳求地望张之儒,他也只能摇头道:“晚了。”
  众人叹着气,张之儒也回自己的药铺取了些石硫黄,便要随沈清沉去那竹叶林。
  许是上次无头女尸案的影响,沈清沉踏足这竹林深觉阴森,风起惊扰树丛她也害怕是些可怕玩意儿。
  蛇的行动速度极快,将地上的落叶踩得吱吱作响,张之儒早有准备,将磨成粉的石硫黄撒向那蛇。
  沈清沉来竹叶林并非为了灭蛇,而是从前并未听说此处毒蛇成患,如今毒蛇四窜,定有其诱因。
  随着三人向林子深处靠近,夜色也渐渐昏暗了下来,李崎只可取了些树枝,打了火点燃树枝在前面走着。她向来是最胆大心细的,加上身手敏捷,蛇恐怕还未能近身她便已发觉踪迹,由她来领着队伍是最为妥当的。
  可他们越走越深,见到的蛇却越来越少,直到三人在深处的洞穴安定下来,沈清沉才愕然想起张之儒向蛇泼洒硫磺粉,蛇四窜而逃的情景。如今蛇群纷纷避开此处,也就意味着此处定隐藏了个能令蛇惊怕的东西。
  洞穴的深处传来石头滚动声,李崎便起身要去探个究竟,毕竟夜深了要再去取些火把走出这竹林对于体弱的沈清沉来说实属无稽之谈。哪怕是为了夜晚安扎在此的安全,她也须上前探探。
  于是她将细枝掰下,从火把上取了些火,将大的火把交给沈清沉,自己独自攥着枝丫走向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