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柴升阳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酸胀在小姐指尖下的穴位上,麻木则是自小姐指尖而起,贯穿整个胳膊,下到食指尖端,上经过锁骨,止于头面,途中又好像顺着锁骨而下,分布在胸前两胁。
  小姐的指尖随着她的话换了地方,距离原先的位置约一指左右:“古人说手三里这个穴位的得气感很强,你产生的这种酸胀麻木感和书中描写一致。”
  “每个穴位附近都会有明显或是不明显的得气感,我现在换到旁边试试,哪个方向的得气感最强,就告诉我。”
  小姐的指尖移了位置的同时,手法也换成了按揉法。
  小姐看起医书来没个节制,常常熬到深夜,又总喜欢躺在软塌上看书,久而久之,稍一动作,小姐的肩颈处总是觉得困倦。
  她常用这个手法替小姐揉肩。
  小姐问:“如何?”
  柴升阳压低了声音,“比方才的得气感要强一些。”
  柴升阳已经感受不到小姐的手指触碰了,她从没想过,这个方法摁压穴位,那种酸胀麻木感会如此剧烈,如同浪潮般一阵又一阵地向她袭来,甚至让她头皮有些发麻,不知今夕何夕。
  小姐追问:“比方才那个位置感觉要强一些吗?”
  处于混沌中的柴升阳茫然点头,回过神后又猛地摇头,她将声音从漂浮的空中拽下来,落于实处,“这次感觉应该要强一些,你之前说,手三里在阳明大肠经上,这条经脉上只止于鼻子两侧的迎香,可我……感觉头皮也有些麻木感。”
  小姐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她轻声道:“这样吗?”似是不解。
  小姐的脸色是常年被关在闺阁中、不见太阳而产生的白,没有一丝血色。此刻眉头稍蹙,在这张脸上格外明显,平白添了许多惆怅。
  柴升阳升起了想要替她抚平蹙起的冲动,在手微微抬起,正欲伸向对方的眉心时,从门缝中吹进来一阵风,她顿时清醒过来,掩耳盗铃般将抬了一半的手背在身后。
  做完这一切,她小心翼翼地看向小姐的面容,察觉小姐对她的异样一无所知时,才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心跳得愈发快。
  她生怕这心跳被小姐听了去,又退后一步,拉开二人距离,语速飞快:“同样的病症会因为是不同的人而使用不同的药,穴位与穴位之间,或许也会因为人的个体不同,而产生不同的感觉。我们试其它穴位吧。”
  在柴升阳的不安中,小姐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头,她怎么忘记了这个:“你说的不错,我们得多试几个穴位,得出的结果才会准确。”
  不等柴升阳拒绝,小姐已经走到了柴升阳身后,手由肘弯挪到了肩关节处,稍微比了比尺寸,指尖点在了她手臂与肩膀交界处的一个位置上。
  或许是看不见的原因,也或许是小姐温热的气息吐在她颈后和耳畔,柴升阳对小姐的按摩穴位的动作没有产生之前在手三里这个穴位时的酸麻肿胀,她只感觉到了痒意,这痒意让她产生了逃跑的欲望。
  一心研究的小姐见状轻斥:“别动。”
  柴升阳屏住了呼吸。
  柴升阳也不知道是怎么结束的了,也不记得最终自己有没有逃跑,只记得小姐最后说, “看来穴位没有问题,与书中描写一致。”
  这句话让她紧绷着的身体终于得以放松。
  小姐没有因这句话而停手,她轻柔地摩挲着方才探究的穴位,语气遗憾中又带着一缕柴升阳分辨不出来的东西,“探究穴位之前,我还以为我有了什么了不起的发现,可以立著传世。”
  话到这里,她顿了顿,浓郁如墨的眼睛柔和地注视着面前的人,半晌后如同低叹般笑了笑:“不过,我确实有个发现。”
  砰砰砰——
  柴升阳只记得自己的心跳愈发加快。
  不等柴升阳问是什么发现,在府中常年神龙不见尾的姑爷出现了。
  小姐不喜欢姑爷,姑爷也不喜欢没有乐趣的小姐,二人的感情更是生疏。姑爷闯进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娘让我问问你,为什么进来这么久了肚子还没消息。若你今年再不给我生的话,我娘就要给我纳妾。”
  在外人面前,小姐总是那副淡淡的样子,闻言她也只是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混不在意道:“你想要纳妾是你的事情。”
  小姐不愿生孩子,身为医者,小姐知道生孩子对身体会造成什么影响,她也怕疼。
  姑爷被这副冷淡激得有些恼怒,他撂下狠话:“我娘说,若你三年内无出的话,就得休了你。”
  休了她?
  小姐的神色终于郑重起来,她不能被休。
  姑爷走后,小姐说:“我不能被休。”
  若是被休,无处可去的她们只能回家,老爷肯定会觉得小姐让他掩面扫尽,好一点的下场是被关在阁楼里,永远不得出来,坏一点的下场是被老爷再次嫁人,跟一个不知是什么牛鬼蛇神的人在一起生活。
  小姐沉思半晌,再次开口时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冷意:“不如我们杀了他。”
  想保住自己,想让自己过得安心舒服,这可能是惟一的一个方法了。
  小姐握住柴升阳的手,她的掌心里全是黏腻的汗,她说:“他死之后,你我主仆就可以永远活在这里,不用担心被驱赶到不知名的地方。”
  柴升阳从过去的回忆中挣脱出来,对柱子后的小姐露出一个并不明显的笑容。
  这个世道,总是乐于见到女人守寡的。
  【作者有话要说】
  姐妹们,节日快乐。
  (好日子里就得杀夫庆祝一下)
  第74章 第 74 章
  见姜去寒神色古怪, 九湘忍不住问:“这病很棘手吗?”
  姜去寒摇摇头,放好镇纸,开始研墨, 她犹豫很久才道:“这病并不难治。”
  鬼胎一说,姜去寒在书中看到过很多次。每一次被提及,都代表着它背后有一场香艳至极的云雨经过, 而非疾病。
  凭着这些, 姜去寒以为过往鬼胎无人察觉它是一种疾病, 是此病过于棘手之故。
  姜去寒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她垂下眼睛:“只是,在触及她的脉象之前,我没有想过这病会这么好治。”
  九湘也没想到姜去寒的答案居然是这个。
  姜去寒将研好的墨放在一边, 用笔尖吸取少量墨汁:“她的病是冲任经脉壅滞不行以致气血凝滞, 积于腹中,产生邪气之故。”
  说话间,她已在纸中写下“肉桂”二字。
  “通俗来说,是长期肚中饥饿所致。”
  姜去寒将写好的字迹吹干, 掀开马车的帘子,柴升阳正携着小姑娘从林子深处走出来。经过清理, 小姑娘面上白净了不少, 也换了一身清爽的衣服。
  衣服是柴升阳的, 穿在小姑娘身上, 显得空空荡荡。
  柴升阳替她拢了拢领口, 又打量道:“先将就穿, 等吃完饭我把衣服给你裁一裁, 到时候就合身了。”
  姜去寒看向二人, “药方我已经写好了, 此处人烟稀少,等到了镇子上再为她抓药,你看如何?”
  此处位于荒郊,野虫毒兽数不胜数,严重点或许还有贼匪存在。不管谁去抓药,留在原地的人都无法安心。
  柴升阳一边替小姑娘将袖子挽起来,一边应声:“也好,不急这一时。”
  见小姑娘的视线直直地看着自己,姜去寒对上她的视线:“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毫不羞怯,她脆生生道:“我姓姜,没有名字,我娘叫我大丫,你也可以叫我大丫。”
  “我刚刚也问她,她娘说,如果给她取名的话,她的弟弟就不会降生在这个家里,所以才没有名字。”
  柴升阳望向姜去寒提议道:“你也姓姜,我刚刚就在想,既然你们如此有缘,不如你给她取一个名字?”
  柴升阳本名也不是柴升阳。
  她的名字是到了姜去寒身边后,请求姜去寒为她改的。
  姜去寒没有拒绝,她看向姜大丫:“那得问问她乐不乐意。”
  不等姜去寒说完,姜大丫兴奋道:“我乐意!姜姐姐,你就给我取个名字吧。”
  说刚出口,姜大丫就有些不好意思,“弟弟的名字是爹娘特意请教书先生取的,我也想要名字,但是爹说,如果给我取了名字,弟弟名字中的好运和福气就会被我拦截。而且取名要给教书先生送好些东西,我们家没有那么多余的东西可以送人。”
  姜去寒点头表示知情,她沉吟半晌:“增辛。你觉得这‘增辛’二字怎么样?”
  姜大丫还年幼便遭逢这种变故,那时她没有任何自保能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塞入猪笼,沉于河底。
  而辛,是药性五味中最有攻击性的一味。
  姜大丫不知道这俩字如何写、长什么样,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她仍是兴奋。
  “好听!那以后我就有名字了,我叫姜增辛。”
  马车又一次启程,与以往不同的是,车内又多了一个姜增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