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已经恢复自由的小姑娘正狼吞虎咽地啃着柴升阳给她的饼子,姜去寒递过去一杯水,她几乎是夺过去一饮而尽。
  姜去寒状似随意道:“你多大了。”
  小姑娘扬起下巴拉长脖子,强行咽下口中的食物,忙不迭地回答:“我刚满十二。”
  见姜去寒不说话,小姑娘有些惴惴不安。她看向柴升阳,比起姜去寒的拒人千里之外,柴升阳身上有一股亲切感。见柴升阳脸上一如方才那般,并没有什么异样的神色,她才安下心,“怎么了?”
  姜去寒回过神,她言简意赅:“治病需要。”
  姜去寒又问:“来癸水了吗?”
  小姑娘咽下最后一口饼子,拍了拍胸脯,将卡在那里的干饼子顺了下去。做完这一切,这才看向姜去寒,脸上一片茫然:“癸水是什么?”
  姜去寒还没来得及开口,九湘更觉得烦闷:“我本来以为她十四五岁,来了癸水,有了大肚子才被沉塘,没想到她才十二岁,被赶出来那年可能才十一岁。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身体还没成熟,癸水还没降临,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得病,而不是所谓的……不贞不洁,那些人怎么可以愚蠢到这种地步。”
  真的不如把脑子给她,剁碎了还能包个饺子吃,起码还能派上点用处。
  柴升阳心生怜惜,她接过话头,“是你身体到了合适的时机,自然而然产生的一种温柔而缓慢的水,它是红色的、看起来像血一样的东西。如春日雨露之精,其性至柔至坚,有清有浊,可以滋润万物,可以辅佐土壤运化。”
  跟着姜去寒耳濡目染,柴升阳自然知道一些医家才知道的东西。
  她视线下移,看着小姑娘膨胀起来的肚子,神色略显复杂,“所以它诞生之后,也就意味着你的身体才可以生育孩子。”
  小姑娘听不懂柴升阳的那一大串话,她只能听出来,来了这个东西之后才会怀孕。她不解,她看向自己的肚子,语气懵懂:“可我不是已经怀了孩子吗?”
  柴升阳道:“你还年幼,又没来癸水,如何能怀孕呢?你只是生病了。”
  姜去寒松开自己搭在小姑娘脉上的手,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我刚刚给你的身体做了诊断,你没有怀孕,只是生病了。”
  小姑娘愈发茫然,她点点头,她真的没有怀孕吗?
  茫然过后,她抓住姜去寒,双目期待:“那你可以治好我吗?”
  如果眼前的神仙人物把她治好了,她是不是就可以回到家里了?就可以见到爹娘了?
  她醒来就在这一片山林间,她不敢离开这片藏身之地,怕路过的每一个人都把她当做怪物,然后把她装在一个更结实更小的猪笼里。
  她更不敢回家。她想回家。
  闻言,姜去寒的眉头微不可闻地蹙成了一个小小的川字。
  好久之后,她才道:“有。”
  第73章 节日特辑*百合线
  她居然杀了人。
  看着大夫摇摇头从房子里走出去时, 柴升阳的脑中一片空白。
  她下意识地寻找小姐的身影,终于在走廊的柱子后面找到了她。她的半边脸被挡住,露出来的那半张脸带着轻柔的笑意。
  屋子里那个了无生息的人正是小姐的丈夫, 人是她杀的,主意是小姐出的。
  自幼就想成为医家的小姐说:“有他在,我永远不能行医。”
  小姐是一个很有决心的人。
  她想做的事情, 一定会做成, 她不允许有东西阻拦她前进的脚步。
  柴升阳想起小姐十岁那年治好的患者, 那个患者的病情十分棘手, 旁人都束手无策,小姐仅用十来根银针就让昏迷中的他苏醒。
  若是搁在男子身上,必会被药馆视为接盘人, 精心培养。
  偏偏, 小姐是个女孩儿。
  老爷知道了这件事,不准小姐再读医书,说女子学医会为家中带来灾祸。
  小姐就像是在空中飞的小鸟,又怎么会乖乖听从老爷的话。她表面上应下了老爷, 私下却嗤之以鼻:“一个医家一生能治的病人成千上万个,而我们家中不过十口人, 这种切实可见的东西, 难道不比没有定数的灾祸重要吗?”
  她愈发精心研读医书, 琢磨病案, 暗中假扮男子行医。
  在身份允许的范围内, 她做尽了一切能做的事情。
  渐渐地, 小姐的脸上挂满了愁容, 她捧着手中的书很是费解, 经常茶饭不思, “为什么我能治好男人,却治不好女人?不该如此,不该如此的。”
  柴升阳不懂这些,每当这时,她只会干巴巴地安慰:“或许是女人真的生来带晦?”
  柴升阳本以为这句话会劝退小姐,谁知道小姐听了这话浑似打了鸡血般精神一振,她的眸子无比明亮, “世间若真有神仙的话,那只有医家担得上。你说,若是我找到了去除女子晦气的方法,我会不会就成了神仙?”
  柴升阳简直哭笑不得,她又一次郑重道:“神仙一事本就无稽之谈。”
  小姐也不恼,她乐呵呵地:“我当然知道神仙一事是无稽之谈。我不信这个。书上的每个医家都说女子身上带着上天惩罚的晦气,以致草木有情之品难入其体,药性五味难调其身,所以我想,若是我找到了去除晦气的方法,岂不就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了?”
  像世俗中人一样,柴升阳对书籍是信服的,书中说的怎么会有错。书中那些医家说女子带晦,那必然是女子带晦。
  可是,小姐说她能寻到破解之法,比起撰书的那些不认识的人,柴升阳更信她的小姐。
  在一个午后,她正为小姐准备月事带时,休憩的小姐突然醒来,牢牢地抓住她的手,神情激动:“升阳!我知道所谓的晦气是什么了。”
  “男子与男子间,哪怕是相同的病症,所用的药也因个人的不同而大有不同。女子与男子间,是生理构造都不同的人,在用药上也理应有偏差。”
  “医书千万本,撰写它们的都是男子;世上医家千万个,他们中没有一人是女子。隔着性别之防,史书又未言明,加之女子卑贱,他们无人、也不屑去研究这些,也就顺理成章地将将自己医术的不高明改写为女子带晦。”
  终于探究到晦气本质的小姐还没来得及验证自己的猜测,老爷来了,他告诉小姐,已经为她定下了一门亲事,年后就得嫁过去。
  小姐哭过、闹过,全都无济于事。
  后来,小姐突然对她说:“我们逃婚吧,以后我们就是话本子里的游医,我们可以行侠仗义,可以通过治病来维持生计。”
  最终小姐还是嫁过去了,作为与小姐一同长大的丫鬟,柴升阳自然也跟了过去。
  婚后的小姐对姑爷不冷不淡,最喜欢的事仍是研读医书。
  这天,小姐捧着手中的书,一如当初那般问柴升阳:“你说,女子与男子所偏重的药都不同,那女子与男子的穴位也是一致的吗?”
  柴升阳摇摇头,表示不知情的同时但也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大抵是不同的。”
  小姐察觉到用药应该有所偏重,是在许多病人身上验证之后,才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次小姐察觉到穴位的分布也应有所不同,也应该验证这个猜测,于是,小姐将目光放在了柴升阳身上,犹豫片刻后问道:
  “升阳,你愿意帮我验证这一猜测吗?”
  验证?如何验证。
  柴升阳脱下自己的外衫,褪去长裙,只着里衣站在小姐的身前。
  小姐抬起她的胳膊,将前臂分为三份,她的指尖点在了靠近肘窝的三分之一处。
  刚一落下,柴升阳下意识地瑟缩着胳膊,见小姐不解,她不知为何有些慌乱,甚至不敢直视小姐的面容,仿佛她做了什么对不起小姐的亏心事。
  为了缓解这种气氛,柴升阳别过头,随口道:“你的手指太凉了。”
  小姐哪里知道这是柴升阳随口诹的理由,她低头去看,只见与她指尖接触的皮肤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片鸡皮疙瘩。
  她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眼睛,低声柔和道:“是我太心急了。”
  “等等我。”
  小姐搓了搓手,等整个手都冒着热意后,指尖再次点在那三分之一处,这次柴升阳没有瑟缩。小姐的指尖施加了力道,在穴位上环旋揉动,小姐解释道:“这个穴位是手三里,偏瘫、手臂麻痛、肘挛不伸、腰疼不伸时需要针灸这个穴位,是一个很常用的穴位。”
  柴升阳知道这种按摩手法,这叫点揉法,以前小姐写字手指困乏时,她会用这种手法为小姐缓解。
  她忍不住出声:“感觉很奇怪。”
  小姐问:“哪里奇怪?”
  许是没有在别人面前暴露过身体,绯红密密麻麻地堆积在她耳后,连带着她的脸也滚烫起来,柴升阳支支吾吾地说:“有种酸胀感,还有一种轻微的麻木感。”
  小姐停住手上的动作,用医家常用的词问道:“得气感很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