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当然,匈奴贵族不一定有这么懂事,未必愿意按照汉军的意图办事,即使兵临城下,依旧扭扭捏捏,甚至有负隅顽抗的迹象。但时限临近,空闲不多,穆祺却绝不容此跳梁小丑,破坏他即将迎来的重大仪式。于是他联合老登,断然出手,出动无人机越过单于庭城墙,往城中投掷燃烧药剂和传单,威胁“不换思想就换人”。在天火焚城的压力下,这个威胁非常之有效。到了十二月二十三日,留守单于庭的贵族再也顶不住重压,终于派人出城,表达投降的诚意。
  穷途末路、一无所有,这样的投降必定不会有什么好的结局。所以前来谈判的贵族面色苍白、摇摇欲坠,比之死人也只多了一口气。不过,这样的惊恐绝望,可能只有一小半是因为汉军的泰山压顶,一大半倒是因为各自力量的惨淡前景——汉军再怎么泰山压顶,胜了又胜,终究还是要拍屁股走人的;走人后草原茫茫万里,依旧是匈奴人的地盘;但匈奴人的地盘,却不等于是诸位贵族的地盘——而今留守在单于庭的贵人,都是在之前吃鸡大赛中激烈豆蒸,将亲近伊稚斜单于的力量连根拔起,才能掌握大局;原本以为伊稚斜兵败如山倒,已经再也没有能力复起,但孰料对方华丽转身,居然反手与汉军勾搭在了一起。如今局势一朝反倒,还能有他们的好果汁吃么?
  与匈奴上层的斗争烈度相比,就算武帝的酷吏都算是心慈手软的。所以贵人们的惊恐战栗,自然不难想象。当他们无可奈何,匍匐于汉军营帐中的时候,那种绝望与恐惧,俨然近似于屠宰场上待毙的羔羊,痛苦绝望,莫过于此。
  不过,当他们战战兢兢踏入营帐之后,汉军却并未表现出想象中胜利者的高傲嘲笑、肆意践踏。相反,率领军队讨伐匈奴的霍侍中态度可以称得上是“中正平和”。他斥责了匈奴人侵犯中原的累累罪行,表态必将严惩;但又声称“上天有好生之德”,为了秉承长安天子仁慈悯下的德行(站在他后面的方士脸色突然变得非常古怪),他可以给识时务者一条新的生路,重新册封爵位,允许他们戴罪立功。
  此语一出,前来投降的贵人们真是又惊又喜,莫可名状:什么叫“戴罪立功”?什么叫“册封爵位”?伊稚斜单于回归在即,必然是从上到下一波大青蒜,死伤不可计算;但以大汉天子的威严,总不至于容忍自己册封的封臣被人肆意屠戮,那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只要汉朝的爵位到手,自己的一条小命就算是保住了!
  咦!我们早就想做大汉皇帝的狗啦!
  当然,牵涉到自家性命的大事,总得倍加谨慎;所以匈奴使者小心翼翼地试探,不知大汉会如何安排册封事宜——如今的汉军当然非常强力,足以压制得损兵折将的伊稚斜单于不敢动弹;但毕竟天高皇帝远,更遑论草原茫茫,不辩方向;要是霍将军拍拍屁股返回长安,那谁还能践行天子的承诺。保住他们的小命呢?
  还好,霍将军并没有卸磨杀驴的爱好,所以说出了早就与方士们商议妥当的安排:本次汉匈大战之后,漠南各部一扫而空,腾出了大量的空地;惶惶不可终日的贵人们可以将自己的部族迁徙至此,规避单于的锋芒,也方便边境汉军就近庇护。当然,汉军以步卒为主,移动速度未必能比得上匈奴骑兵,为了防备伊稚斜搞偷袭,霍侍中还建议他们与大汉合作,在草场上用水泥修建所谓的“公路”,方便汉军快速调动,时刻警惕。
  至于什么叫“公路”嘛……霍去病指了指他们脚下踏着的土地——光滑、平整、坚硬,非常适合于交通运输。
  匈奴贵人并不是傻的,哪怕先前因为过度恐惧注意不到,现在低头看上一看,立刻就能明白这“公路”的真正用途,于是一时间愕然不语,陷入了诡秘的沉默中——显然,稍有常识的人都非常清楚,一条可以承载大批物资的道路在军事上到底有多大的意义;如果纵容汉人将公路修到草原,那就等于把游牧部族的命脉拱手让人,恐怕永生永世都翻不过身来了。
  所以……所以匈奴贵人们沉默片刻,猛地匍匐到霍去病脚下,开始感激涕零地颂扬皇帝陛下的天恩,其情真意切之处,真令人见之动容。
  ——匈奴大业和我部属三千有什么关系?贵人们只关心人身安全,不关心大国崛起。再说了,伊稚斜单于不也卖匈奴卖得很起劲吗?凭什么只许他们卖,不许我们卖?
  说难听些,伊稚斜莫名其妙和汉军勾搭上,本来就是疑窦重重,令人百思不得其解;若非此人容貌实在粗陋不堪,那简直都要怀疑是大汉皇帝又启动了传统艺能,与匈奴单于的钩子有什么不得不说的故事了。
  就算没有什么钩子往事,也绝不妨碍贵人们鄙视这位恬不知耻的单于。甚而言之,有了伊稚斜这位道德地板做垫脚,他们现在卖匈奴也能卖得理直气壮,毫无心理负担了。
  ——反正都是卖嘛,不寒碜。
  扫平了最后的障碍,穆祺终于亲自动笔,精心措辞,向丞相寄去一封书信,邀请他拨冗参加汉军的入城仪式,并在仪式上签订第一阶段的合作协议;为了表示诚意,他还专门调整了时间,参照刘礼的建议,挑选了一个不会干扰到武侯行程安排的时刻,将信件郑重投递了过去。
  和以往一切的文件一样,这份信同样回复得很快,诸葛丞相欣然应允了邀请。于是十二月二十六日,武侯穿越大门,踏足了仪式现场。
  第85章
  早在安排仪式之时, 穆祺第一考虑的就是天气因素;他派出了多架无人机拍摄高空的云团,精准记录单于庭方圆五十里的气压,将数据导入自己花钱买来的大模型中反复计算, 推导出了一个天气恰当的良辰吉日;当然,因为民用器材在数据收集上不可避免的误差, 这样的结果未必完全可靠;但没有关系, 穆祺已经为仪式准备了妥当的预备方案——他命令俘虏的匈奴巫师神婆在单于庭外扭着屁股跳祭祀的舞蹈, 用尽一切法门祭祀神灵, 祈求上苍会在这几天赐下一场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让汉军能风风光光的进城。
  喔,不要误会,穆祺还没有堕落到搞原始萨满迷信的地步。他这样的做派只是为了特殊时刻的防微杜渐。天气预报总是有误差的, 万一真有个好歹碰上了预测不准气候恶劣的时候,他就可以声称这一切并非偶然而是天公降怒, 是上苍对以逆抗顺不知死活螳臂当车的匈奴蛮夷江夏的滔天怒火, 而大汉皇帝身为苍天之嫡长子,正是要顺应天意恭行天讨, 才派遣天军劳师远征, 行此不得已之事——而这群扭着屁股跳舞的匈奴巫师, 就是将来甩锅的明证:你看,往常天气都是好好的, 他们跳了一回后气候就立刻转为恶劣, 这不正说明老天爷是被他们恶心坏的吗?
  总之, 天气晴朗说明大汉得上天眷顾,赢;天气恶劣说明匈奴被苍天唾弃, 还是赢——事实就是那么个事实,关键要看如何解释;这就是穆祺在上一个任务的文山会海之后, 辛苦磨练出的技艺。
  不过还好,天气预报并没有差错,老天也很愿意给这个面子。到预定入城的当日,单于庭上空万里无云,晴空朗朗,睽违多日的太阳高悬正中,投下了久别的温暖日光。以至于前几日冻得抖抖索索的方士集团都敢顶着寒风走出营帐,在城墙下左右张望了。
  是的,为了仪式一切进行顺利,穆祺在私下组织了不少排练,已经与剩下三位对过了不知多少次颗粒度。为了追求仪式上的飒爽英姿、凛凛风度,穆祺毅然抛弃了那些臃肿的、鼓鼓囊囊的绵袄皮毛,选择了一身又贴身又轻便的衣料,绝不在场面上露一丁点的窃——当然,这样高贵风度的代价就是,即使他在内里套了两三件保暖内衣,贴了十几张暖宝宝,出门后被塞外刀子一样的冷风一刮,依然冻得与灰孙子差相仿佛,不能不紧急调换位置,把自己安插在卫、霍之间——至少能借着他们挡挡寒风吧?
  所以今天这个太阳就来得非常好。可以让穆祺昂首挺胸,走在前方,左顾右盼,洋洋自得。按照先前与丞相的约定,他们将“门”安设在检阅入城仪式的受降台下方,到点后立刻开门,将丞相悄悄接到台下,通过预先准备的私密捷径登上受降台,遥望入城的盛景。
  辰时二刻,穆祺准时打开了大门,迎入了一身青衣的诸葛丞相。带人上受降台看入城式这件事,瞒得过谁也不能瞒过主将,所以穆祺提前向霍侍中做过报备,只说是自己的一位长辈恰巧在附近办事,想借光看一看天军大胜的盛景,也算是可以铭记一生的幸事。
  ——白雪皑皑的草原上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一个不知来历的“长辈”?这话简直一听就让人起疑。但还好霍将军仍然牢牢记得舅舅的叮嘱,对方士的异样从不多问,抬一抬手就放了过去。
  当然,上层默许之后,还要提防下层的耳目。所以诸葛丞相这一次来得甚是低调,依旧是先前那一副平平无奇的太学博士打扮,只是在外面裹了一件穆祺送的狼皮大衣;而当他踏过大门,头一次涉足这苍茫万里的草原景象时,面上也难免微有怔忪,露出了奇特而怪异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