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他们的目的和想要的结果完全不同,只是时间上碰巧撞到了一起,所以才造成了“死全家”和“死一人”的差别。
  严晚萤这么思索着,蓦地豁然开朗。
  她正愁找不到理由拖延时间呢。既然两个敌人同时刺来了矛,那她就来个“以子之矛攻子之矛”,看谁拧得过谁。
  ******
  轩居堂。
  燕帝面色铁青,眼珠子瞪得发凸,额头的青筋鼓得像要炸裂一般。
  这年头,谁也不喜欢别人指着鼻子骂自己,更何况还搞出了“纸面文章”,方便大伙儿记忆流传。
  堂下乌压压跪着一群老弱妇孺,皆是满面泪痕,却不敢发出声音,只能浑身战栗地伏着身子。
  “谁是葛翼?”燕帝的语气令人背脊发凉。
  “草民便是。”一个小男孩战战兢兢道。
  “听说你的诗写得不错,被誉为‘神童’?”
  “不敢当,皆是世人的妄称罢了。”
  燕帝冷笑,愤怒地甩出一张写着四行诗的纸:“这首诗也是你写的?”
  小葛翼佝着身子爬过去,捡起这张纸,仔细看了好一会儿,背心冷汗涔涔:“回皇上,此诗并非草民所作……”
  “但是你的多位同窗、还有参与诗会的才子们,都指证这首诗是你当着他们的面,挥毫写成的。”
  “他们信口开河!”葛翼的眼圈瞬间红红的。
  “笔迹也一模一样。以你的才华,写出这么一首反诗,想必不难。难就难在,小小年纪就知道朕的百姓多么悲惨、朕的臣子多么昏聩,而朕是一个该被推翻的暴君!看来耳濡目染得很深啊!!”
  燕帝突然间变得怒不可遏,一肘子掀翻了桌上的茶碗、笔架、砚台等物品,只听见一阵“噼里啪啦”、令人牙酸的落地碎音。
  虽然他很不喜欢被人称为暴君,但此刻的反应,真是完美地切合了暴君形象。
  金皇后准备多时的羹汤端不出去了,只能默默捧在手里。
  而承受君王之怒的小葛翼,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了,只敢伏在地上发抖。
  “皇上息怒……微臣从不敢在家中议论朝堂之事,小儿也绝不可能写出这种背君叛国的东西,望皇上明察!”葛良明见局势急转直下,连忙抓紧为儿子申辩一句。
  然而他的辩白如此无力,盛怒之下的燕帝早就失去了理智,将昏庸的作风贯彻到底,下达了最后的圣命:
  “葛明良大逆不道、教子无方,明日菜市口全府上下百余人,斩立决。其余亲族者,男为奴、女为婢女,永不脱贱籍。”
  葛明良浑身颤抖,顷刻间手脚冰凉。
  他的老母亲身子一软,昏厥过去;兄弟妻儿哀嚎着“皇上饶命”,终于再也憋不住心中的绝望,崩溃大哭起来。
  “且慢且慢!”
  正在一群侍卫准备把这些老弱妇孺拖走时,严晚萤踩着点儿就进来了,一面提着裙角狂跑,一面扯着嗓子尖嚎。
  “你这是……成何体统!”
  燕帝本来就心情不佳,看到女儿如此失态,平日里的宠爱都化作了冷冷的冰雨。
  金皇后见了这情况直接翻白眼,对严晚萤拼命努嘴。
  此时此刻,不得不直面天子盛怒的严晚萤,突然怀念起替她喊“刀下留人”的草包太子。
  她只能先一个滑跪降低攻击性,然后立马表明态度:“父皇不要误会,儿臣不是来给葛将军求情的。”
  “那你来做什么?朕在处理政事,轩居堂不是你玩乐的地方,快退下吧!”
  一来就劝离,看来情况不怎么妙啊。
  不过严晚萤仗着自己有恩宠,硬着头皮给自己加台词:“父皇,儿臣夜闯轩居殿,不为前朝事,是为了后宫安宁。”
  “后宫……”燕帝果然很迷惑,“这葛家不仅写反诗,还在朕的后宫兴风作浪吗?”
  “启禀父皇,前几日,宫中突发两件惨案,一名宫女被挖眼,一名宫女被割鼻,死状凄惨。后经圣女判断,此乃邪鬼所为,若不破解,必将在后宫掀起腥风血雨,儿臣、各宫嫔妃、母后……甚至还会危及到父皇,”严晚萤故意把后果渲染得很严重,“而破解之法,就在葛家!”
  燕帝沉默了,大概对这离大谱的结论持怀疑态度,半晌才问:“葛家如何能解邪鬼之灾?”
  “圣女说,唯有找出一名‘纯阳之子’,在父母叔伯等亲人的哭声中献祭,方能化解。而符合条件的‘纯阳之子’,正是葛将军的独子。”
  严晚萤特地贴心地给圣女的祭天仪式加上了流程。
  这话半真半假,主要功效是为了拖延时间,保证除了“纯阳之子”之外的人不被提前杀掉。
  即使之后燕帝要问起来,最多就说她记错了。
  燕帝听她说得煞有介事,也只得狐疑地问金皇后:“确有此事?”
  金皇后在那个奇怪的“哭声”仪式上纠结了片刻,还是点头道:“是。还未来得及禀告陛下。”
  “行。那就将葛氏一家暂且收监,等待圣女将此逆子祭天。”燕帝答应得干脆。
  雪上加霜的葛明良在心里狠狠地翻了白眼:狗娘养的死丫头,你踏马专程赶来喊一趟“且慢”,是觉得我老葛不够惨,特地补个刀吗?
  他心里的小账本又记了一笔:昏君、恶太子,加毒公主!
  第21章 办学
  段府。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让书房中的段清州抬起头来。
  黑脸的朱校尉停下他周而复始的转圈运动,大步流星地跑到门边,“吱呀”拉开门扉。
  门外的悦书向他行了一礼,而后跃进门来,道: “少爷,宫里传了消息出来,暂且将葛将军一家收监。说是要完成什么祭天仪式……”
  “呼——”朱校尉长声舒出一口气,悬吊吊的心放下了。
  段清州微微地合上眼:“看来三公主履行了诺言。接下来,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少将军,依我看,眼下这毒计一时半会儿解决不掉。倒不如利用这喘息的机会,我们一鼓作气……”
  朱校尉抬起手,做了个狠劈的手势。
  “不行。真正的敌人躲在暗处,正是想要逼我们动手,一旦起事,就落入他们的圈套中。”
  段清州冷静地否定了朱校尉的提议。
  况且,他答应了三公主,不能言而无信。
  说完这些,他仍旧将目光投向了手上的那张纸。
  这就是那首所谓的“反诗”。原稿已经被官员呈上去了,如今在燕帝手上。他托了些关系,从刑部一名小吏那里,拿到了誊写的诗句:
  灾年不断地荒芜,奸臣当道百姓苦;
  战火连绵不堪扰,忠臣良将都作古;
  拜佛拜鬼拜神灵,到头尽成一捧土;
  昏君不仁天地诛,本朝皇位当易主!
  这首诗虽然工整,但言辞笔触都略显稚嫩,说是一个擅长写诗的十岁孩童所作,很能让人信服。
  “要从人证下手吗?”悦书皱着眉提出了一点建议。
  “先别打草惊蛇,暗中查一下,兴许能顺藤摸瓜,找到那个幕后之人。等状况都摸清楚了,再使手段。”段清州沉吟着开口道。
  朱校尉闷闷的,一脸哀愁:“唉,这……也不知道这个祭天仪式能拖几日,这帮吃闲饭的鸟人,干正事不行,害人的事情手脚却快!少将军,你说,我们能翻案吗?”
  段清州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手中的“反诗”,微微笑道:“朱叔叔莫急,清州已有些猜测了,只待确认细节。”
  “真的?”朱校尉和悦书同时瞪大了眼睛。
  “在此之前,需要大量搜集毅儿写过的诗词、文章、信件,我需要佐证。”
  “是,少爷,”悦书试探着问道,“找这些东西,是为了核验笔迹吗?”
  段清州扬眉轻笑:“不全是。”
  朱校尉倒是一扫阴霾,喜悦全堆在脸上:“好,好!这些弯弯绕绕的我不懂,但少将军说行,那就一定行!朱某这下是吃定心丸了,可以回家睡个安稳觉!”
  夜已深,月色皎皎如雪,染白了窗棂。
  书房中点着数盏烛灯,光影交错着,印得段清州一半身子沐在光里,一半藏在阴影中。
  半面是婵娟如玉,半面是红月诡谲。
  ******
  近几日,宫里都在传:三公主偏殿里的学堂,办出了名堂。
  这学堂里一连请来了三名女先生,每日轮换着教书识字、讲解经典、普及常识,时刻不歇。
  宫人们做完了活计,只要想听先生教学,随时都能去学堂里找到一席之地。
  严晚萤见此举效果拔群,干脆求了金皇后,在宫里找了一处闲置的宫殿,命名为“蓝翔书院”,门口挂一副奇怪的对联——
  学厨师,新东方;要变强,找蓝翔。
  横批——扫除文盲。
  “蓝翔书院”正殿做学堂,偏殿做先生们的居所。面对广大六宫群众,全天候免费开放,所需经费一一列明,由三公主私库专项拨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