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我若不心软留情,早在你和訾藐认出我之后,就该杀人灭口了。”
  钟遇神色微变,沉默不语。
  伏青骨知道自己的话刺伤了他,何况他也是出于对自己安危的担忧,语气又软了下来。
  “有时候杀人并不能解决问题,只会制造更多问题。”颜崟一掌打死秋娘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伏青骨继续道;“颜恻身份非比寻常,又未犯下人神共愤之罪,杀他不仅有伤天理,还会招来大麻烦。”
  “弟子明白了。”
  “此事我会处理好,你不必担忧。”
  山径上传来莲衣的声音,伏青骨抬头望去,见她和兰覆正领着几名仙侍,抬着药箱、行李往这边来。
  “话尽此处,后会有期。”
  “师父,我此次离开雷泽,二师弟已经起疑,回去之后,他迟早会知道您的消息,他对您……”有些话,钟遇难以启齿,他斟酌道:“他对您异常的执拗,我怕封元虚利用他来对付您,您对他最好能避则避,实在避不开,就……”
  “就杀了他?”
  钟遇语塞,随即道:“我会尽量把他困在雷泽。”
  伏青骨望着起伏的波涛,神情泰然,“若封元虚真想利用他,你阻拦不住,我也不能避,倒不如坦然面对。”随后转身走向频频朝这边瞪眼的白虺,“走了。”
  再不走,四脚蛇那眼珠子就要滚出来砸人了。
  钟遇目送她离去,忽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回头一看,是他从紫霄雷府带出来的那几名弟子。
  其中一人对他道:“我们该启程了,仙君。”
  钟遇道:“内门弟子不会叫我仙君,叫我师兄。”
  那人从善如流地改口:“钟遇师兄。”
  “走吧。”钟遇最后看了一眼走入人群的伏青骨,同几人登上一艘木船,消失在海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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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离岛,席玉本安排了海船相送,却架不住颜家父子大包大揽,将所有人都请上了自家大船。
  席玉本着便宜不占白不占的作风,半句都不带推辞地答应了,并一起登船,亲自送他们出蓬莱。
  不少弟子头次坐这般富丽堂皇的船,登上甲板后,眼珠和嘴便都没消停过,唯有二白兄弟闷闷不乐,见到颜恻更是没个好脸。
  臭显摆!
  颜恻也不遑多让,眼神落在二人脸上,恨不得烙上‘死穷鬼’三个字。
  不过,好歹是看在救命之恩和伏青骨的份上,没有当场翻脸,甚至让弟子为二人单独备了房间和酒水小菜。
  二白兄弟,吃也没闲着,骂也没闲着。
  颜崟宴请众人,又命人单独在主舱里设下席面,招待席玉、素月、伏青骨和兰覆、莲衣三人。
  席间,他敬酒答谢伏青骨三人对颜恻的救命之恩,又对席玉和素月表示致歉,一为在蓬莱岛上的失礼,二为无法参加剑阁的试剑大会。
  伏青骨暗忖,这蓬莱和药王谷遭变,去不了剑阁便罢,黄金台又无大事,为何会缺席?这黄金台除了钱,便是以器闻名仙门,试剑大会若无器宗压场,声势必定大减。
  试剑大会还未开场,六大仙门先缺一半,还不知赤火宗、紫霄雷府,还有浮屠禅院如何,若是都不去,剑阁面上可就难看了。
  伏青骨看向素月,却见她淡然喝茶,似乎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伏仙子。”颜恻不知何时凑到伏青骨面前,带着一丝殷切问道:“仙子可要参加试剑大会?”
  伏青骨眼角一压,笑道:“小道既答应与少君赴鲁县之约,自是去不了了。”
  颜恻干笑,又问:“那仙子准备在鲁县待多久?我好让人安排。”
  “说不准,也许一两日、三五天,若是不顺,十天半个月也难说。”
  “不过是祭拜故友,何来不顺?”
  伏青骨静静看着他。
  他一惊,连忙捂嘴,然后歪过身子,凑到她身旁,低声道;“仙子放心,颜恻只是个浪荡子,许多话听过就忘,不会记在心上,更不会告诉别人。”
  伏青骨笑道:“小道不记得什么话,也不明白少君什么意思。”
  “没什么,什么也没有。”颜恻会意,忙端过茶水,对伏青骨敬道:“颜恻谢仙子活命之恩。”
  一次是秋娘,一次是钟遇。
  先前在船上,他确实听见了钟遇和伏青骨的谈话,当时还诧异,这二人何来交集,便忍不住好奇听了下去。他听得云里雾里,还未来得及细想,便见自家颜崟施主带着人过来了,直觉此事被人听去不好,所以才忍不住出声提醒。
  谁曾想这一提醒,反倒坏事。
  钟遇那杀机重重的眼神,令他此时想来,仍觉毛骨悚然。他敢肯定,若不是伏青骨阻止,自己已经死在了钟遇手中。
  这二人之间,究竟有何秘密,他不想去查,也不想去猜。他只想当一个游戏人间,安于享乐的纨绔子弟,并不想卷入这些争斗之中。
  伏青骨举盏应了他的茶,算是将此事揭过了。
  颜恻悬着的心落地,狠狠灌了口茶,转身正欲坐回自己的位置,却又忽听伏青骨问道:“少君对神墟可熟悉?”
  他惊得‘噗’的一声,喷出茶水,回头哀怨地盯着她。
  不是说不提了么?
  伏青骨朝他前方扫了一眼,压着惊讶与笑意,正色道:“小道初来乍到,不识得祭拜之路,还请少君多关照。”
  原来如此。颜恻擦了擦嘴,“好说,好说。”
  “好、什、么、说?”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颜恻抬头,便见自家颜崟施主,顶着满脸茶水,怒火冲天地望着自己。
  第94章 同心唯一
  “父亲,您凑这么近做什么?”气势矮人,颜恻没敢喊施主,随后掏出手帕恭敬地递给他。
  颜崟擦干茶水,冷着脸坐回位置,将目光落在伏青骨身上,透着一丝打量。
  伏青骨稳坐如山。
  颜崟语出惊人地问道:“不知伏仙友可有结侣?”
  “噗——”这回喷的是席玉。
  众人的目光齐齐转到席玉身上,他摆摆手,然后示意颜崟继续。
  素月见状,递过去一方素帕,他顿了顿,笑着接过了。
  兰覆与莲衣惊得张大了嘴,然后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伏青骨清嗓提醒,她们顿了顿,随后将声音压得更低了。
  颜恻差点没被老父亲一句话噎死,赶紧拉着他,“父亲,你这么问未免太过失礼了。”随后低声问道:“还有,你问人家这个作甚?难不成你还想续弦?”
  颜崟眉毛抽动,将这倒反天罡的玩意儿给拨到了一旁,“在下快人快语,若有冒昧之处,还请伏仙子见谅。”
  伏青骨僵硬的脊骨软了下来,扯了扯面巾,假笑道:“不碍事,颜掌门性情直爽,让人倍感亲切。”
  颜崟赞同,“我看仙子也亲切,像是自家人。”
  席玉咳个不停。
  伏青骨听出他分明在取笑,一个眼刀剪过去,直想剪掉他一身狐狸毛。
  颜恻则不停了扯颜崟的衣摆,他怎么有个这么丢人的老子?要找第二春也不看看场合和对象。
  伏青骨脸皮僵硬,“颜掌门说笑了,小道一介野修,不敢高攀。”
  颜恻忙打圆场道:“对,说笑,大家别放在心上。”随后朝伏青骨挤了个歉意的眼神。
  席玉是真笑了。
  素月被其影响,勉强绷住一张俏脸。
  颜崟扯回自己的衣摆,瞪了眼恻一眼,正色对伏青骨说道:“人间有句俗话,叫作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世俗话本里也说,救命之恩,应当以身相许。伏仙子救了我儿性命,我黄金台自当涌泉相报,我儿也理当以身相许。”
  伏青骨眉心直跳,这颜崟这是唱哪出?
  她身后的莲衣,兴奋得快将兰覆的手摇断了。
  不等伏青骨接话,颜崟又道:“若仙子仍是独身,不若考虑与我黄金台结亲。犬子虽不堪大用,可这副皮相还过得去,性情也软和,懂得疼惜人。另外,只要结亲,便是我黄金台的少夫人,钱财、灵器、珍宝,应有尽有,任你取用,可保仙子一世富贵无极。”
  颜恻呆愣在原地,搞了半天,原来是为他说亲?
  还是伏青骨?他老子这是是要他死吧?
  颜恻正要反对,伏青骨先他一步开口问道:“掌门的意思,是想让小道与颜恻少君结为道侣?”
  “正是。”颜崟神色认真。此事,看着像是他突发奇想,实则是深思熟虑之结果。
  他清楚自家混账不是个修道的料,生性散漫,贪求人欲,流连脂粉,不求上进。可他终究是他的儿子,是他选出的宗门继承人,继续这般浪荡下去,焉知哪日被人钻了空子,死于非命,于是便想让其结亲结侣,对其加以管束。
  秋娘之事,又给他敲响了警钟,不能让这个混账继续荒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