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乱逐春生/首辅当年追妻记事簿 第72节
  伤口愈合后他就戴着面衣活动,护卫和金吾卫皆知殿下的脸被鹰扑,那么见到肃王蒙着面便也不足为奇。
  不过面衣不宜久戴,大部分时间韩意淮还是得待在王府养伤。
  十七这日,他躺在月至枫停堂晒太阳,黄时雨又钻进了他不争气的脑子,赶也赶不走。
  又恼又爱。
  恼自己那日低声下气失了体面,没一点儿亲王威仪,却忍不住爱她娇怜动人的模样,连生气跳脚都让人心痒痒。
  也就本王才这般好性儿,任你磋磨,换个亲王早把你小胳膊小腿撅折了。韩意淮在心里撂狠话。
  不禁想到小木头今日旬假,金鹤却说她昨晚已经离开舍馆。
  一个在京师举目无亲的姑娘家,总不能放着舍馆不住反宿客栈,显然是傍上简珣鬼混去了。
  男人多少都有一血情结,自己如何也哄不到手的美人在别的郎君手里却是盘随便吃的菜,韩意淮气苦不迭,默默饮醋。
  可他也不能表现的太不值钱,为个民女与人大打出手,尤其还是与简珣。
  只得暂且咽下这口气。
  韩意淮眨了眨眼,长睫阴影下眸色沉沉。
  第53章 红梨
  午间摆饭,又是满满一桌,终于理解大户人家为何得有布菜的丫鬟,自己下手,手伸不够长。
  黄时雨心道怨不得简允璋比同龄人高,天天这么吃,换她那不得也是个大高个。
  黄小姐的饭量比认知中的小姐都来得大一些,有过上回经验,此番布菜的丫鬟专门为她添了满满一大碗饭。
  同样简单的食物,简允璋家的就比公厨好吃数倍。
  浅拿最简单的白米饭、山药糕举例,简允璋家的入口清香绵甜回味不绝,其实做法与公厨一模一样,并未有何特别秘籍,唯一不同的地方仅有米。
  公厨用最普通的白米,简允璋家的却是玉田碧粳米。
  只有在玉田县持有永业田的勋贵之家才以碧粳米为主食。
  时下官员离世,名下所有的职分田就得原样奉还朝廷。正四品的职分田约莫十五顷,对于根基浅的官宦人家而言损失无疑惨重,遇到这种情况大部分人都会选择离京回乡讨生活。而宣道坊简府的世家优势就在此时凸显出来。
  职分田从来都不是世家赖以谋生的产业,最多相当于锦上添花的那一朵花罢了,世家靠的是永业田,世世代代承袭。
  黄时雨并不清楚简允璋家有多少永业田,只知这么好的碧粳米便是他家在玉田的永业田所产。
  简珣曾模糊地提了一句,每年产量可观,约莫八九百石,足够简府吃用。这个数乍一看不算多,但作为碧粳米的产量已经相当恐怖。
  粗略估算他家在玉田至少有十二顷。
  黄时雨盯着碗中的米饭,莹白如玉又泛着淡淡碧色,香甜扑鼻,垂眸扒了一口。
  想到傍晚就可以逛西市,心情没来由鲜亮起来,慕名西市画阁已久,据闻那里每家都有自己的特色偏好,亲民且接地气。从同案聊天的只言片语中,黄时雨拼凑了一条光明的生财路子。
  普通画阁不大讲究名气,只要有点子水平能临摹即可。当然,临摹水平越高,自身笔力越强的画师所得报酬也更可观。
  京师的构成还是以普通人为主,这样的客流群体单个花费不多,却胜在量大,因此出现了一批靠临摹糊口的小画师。
  黄时雨也想吃这碗饭,既能赚银子又能锻炼能力积攒口碑,也不是没有小画师因此受到贵人追捧跻身大画师的特例。
  只要有机会,不论渺不渺茫,都该试一试,反正试试又不会少块肉,关键顺道赚银钱。
  能赚到钱的正经营生放在泽禾打着灯笼都难寻。
  西市繁盛,人流如织,本朝还另加了一条恩律:每逢单日,西市免宵禁。
  光这点就为东市望尘莫及,但也因此催生出不少灰色地带,譬如鬼市。
  总之东西两市各有优缺点,客人群体决定经营方式。
  为了安全简珣这回没有骑马而是乘车,护院随行。
  “这次能带上琥珀吗?”黄时雨双眸盈着光亮。
  简珣点头说:“可以。”
  她的眼睛就更亮了。
  时值黄昏已绝,钟鼓楼的大钟巍然鸣荡,西市华灯初上,行人既有普通百姓,亦不乏前呼后拥的大户人家。
  本地的少女多半在脸上蒙条轻纱罗帕,蕃客胡姬则大相径庭,若非天冷,她们甚至敢露出胳膊当垆卖酒,现在没法露胳膊却毫不遮掩灼人的热情。
  琥珀告诉黄时雨:“蕃客的酒很有名,但西市蕃客铺面良莠不齐,不乏掺水的奸商。”
  黄时雨不解道:“掺了水就不怕客人发现吗?”
  铺面不同于货郎担子,骗几个人挪一下窝。
  琥珀笑道:“不怕的,毕竟去胡姬酒肆饮酒的郎君也不是真的为了酒。”
  黄时雨暗暗咋舌。
  简珣以怕黄时雨迷路被拍花子拐走为由,去到哪里都牵着她。
  黄时雨专心致志留意画阁,发现一家进一家,分外留心价格以及在售丹青的水准。
  逛到第三家,她又忙忙朝里进,简珣不想拘束她便松了手。
  画阁老板是一位梳着结环髻的年轻妇人,双目有神,将将结束了一笔大生意,兀自敲着算盘念念有词,余光一闪,又有客人上门。
  只见一名轻纱遮面的少女率先走了进来,头挽同心髻,不用看脸也知娇俏明媚,是个美人儿,紧跟其后的公子更是令人眼前一亮。
  真是漂亮的一双人儿。
  老板心情甚好。
  黄时雨默默逛了一圈,对价格大致有所了解,老板上前问她是否需要伺候,她便指着《嵩山晴雨图》道:“这幅,给我包起来吧。”
  简珣不解地看向黄时雨,她不是有一副正品么?
  这副赝品着实粗糙,尚且连画道之外的他都不如。
  素秋笑着接过老板包好的赝品并付了账。
  付账之时还出了一点小插曲,因为赝品过于廉价,只收铜板,而素秋荷包仅剩银子,门口的福生瞧见立刻走了进来,从斜挎包掏出好几捧铜钱。
  小厮随行的最大好处就是装钱,那么沉的铜钱,挂在身上健步如飞。
  黄时雨持续逛了五家画阁,精神抖擞,忽然眼前一亮,望见对面高台锣鼓喧天,人声鼎沸。
  简珣连忙牵着她跑上去,“是西域幻法。”
  黄时雨久仰大名却一直未曾得见,闻言立时跟上简珣的脚步。
  纵有护院随行,也仅保证主家免于人挤车碰,断没有插队的道理。
  晚到的他们落于后排,惟有伸长脖子欣赏。
  简珣倒无所谓,身高优势摆在那里,苦的却是黄时雨,伸长脖颈垫脚尖也是无济于事,急得她团团转。
  “哇,这也太厉害,你瞧,活人吞剑!”简珣笑看梅娘。
  瞧个鬼啊。
  黄时雨四下张望,垂头丧气道:“我只能瞧见一片后脑勺。”
  “哦。”简珣仿佛才发现她的困境,“那,需不需要帮忙?”
  “需要。怎么帮?”黄时雨急忙道,身子一轻,就被简珣弯身竖抱而起,她的臀坐在他手臂上,一览众山小。
  黄时雨慌忙扶住他肩膀,“你,你,放我下来……”
  后面的话就咽了下去,她目瞪口呆盯着台上的胡人,一把利剑被他生生吞进口中,又完好无损扯出,整个过程十分缓慢,看客心惊肉跳。
  黄时雨樱唇颤颤半启。
  脑中轰然,视觉冲击已非言语所能描述。
  紧接着胡人将利剑丢给同伴,在台上不停鞠躬,围观群众纷纷抛铜钱打赏,素秋扔了一角银子。
  没想到后面还有更为猎奇甚至恐怖的表演。
  只见一名妙龄女子跳着胡旋迈入场中,舞姿轻盈令人沉醉,冷不丁丝竹鼓乐戛然而止,胡人一把抱起女子,将她放进身后的大木箱,只露出颗脑袋,黄时雨紧张地抓紧简珣。
  一点眼力见都没有的简珣立刻道:“既然你不愿,那我放你下来。”
  黄时雨装傻,充耳不闻。
  简珣暗笑。
  胡人从同伴手中取回利刃,吹了口气念念有词,然后当众将箱子砍分成三块,众人尖叫不止,更有见义勇为的当场就要上台阻止,皆被幻法班子的护院拦住。
  “他,他把女子砍成了三段!”黄时雨委实无法接受。
  “幻法而已,都是假的。”简珣笃定。
  当围观百姓的情绪被调到巅峰,胡人含笑将被分成三份的箱子重新合拢,再次吹仙气作法,妙龄女子骤然睁开双眸,哈哈大笑,掀开箱盖从中跳出,身体完整无缺。
  观者欢呼声此起彼伏,无数铜钱抛向戏台,热情如雨。
  为了感谢众人的慷慨,胡人与妙龄女子跳起了西域传统舞蹈,两个人四只手明明什么都没有,却时不时变出一朵花儿,抛向人群。
  黄时雨最高,幸运地接到一朵。
  她将芙蓉递给简珣,“你看,凭空出现的真花!”
  “才不是凭空,方才我已发现诀窍,我也可以。”简珣神色飞扬。
  不过一点障眼法,考验反应和手速罢了。
  是夜,两人上了床,简珣就用丝帕为黄时雨重现如魔似仙的西域幻法。
  黄时雨的眼睛越睁越大,只见简珣摊开手掌,空无一物,又攥成拳请她吹口“仙气”,她依言鼓起小嘴巴吹了下,简珣心头突突地跳,手背全是她吹拂的暖柔,久久萦绕。
  他平了平心绪,从容摊开掌心,赫然出现一方帕子。
  简允璋还是不是人?
  黄时雨被震撼成碎片。
  但简珣不告诉她究竟用的什么“仙法”。
  临睡前,她又问了一遍,他还是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