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大人的养花守则 第102节
  薛贞柳听了,若有所思地点头,似乎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可看向躺在床上的女儿,心中总是有股莫名的忧虑,也说不上是为着什么。
  冬宁这一下昏倒,又是躺了好几天,薛贞柳守在床边煎日子,那真是一天比一天难熬。
  章凌之也来看望过好几次,按理说,他来探望也属实应该,以示关心总是要的。
  可他似乎来得太勤了些,每次坐在床边,一盯就是小半个时辰。
  有时候望着他沉默的背影,薛贞柳总疑心,自己似乎看出了几分缱绻之意。
  甚至章凌之还开口关心起冬宁和裴家的婚事来,似乎这也属应当,可薛贞柳就是觉出几丝古怪。
  “颜夫人还未给裴家递回音呢吧?”
  “没呢,雪儿忽然这样,我这几日都绕着她打转呢,哪儿还有旁的心思……”说着,又兀自神伤起来。
  “嗯。”他点点头,“这先事儿不急,等雪儿醒了之后再说吧。”
  他这话说的,本也平常,可薛贞柳就是听得直蹙眉头。
  他这说话的语气,不像是随口关心,倒像是命令了一般。总之,叫她心里老大不舒服。
  躺到第五日,冬宁竟是还没有一点转醒的迹象。
  这下,日夜守在她身边的颜母,是真的都快急出了病了。
  “小时候也会晕倒,可不过几个时辰就醒了;到后头便是躺个两三天,也能醒的,而今怎么这么久了,还没醒过来?”
  越说,她越心慌,忍住眼泪,仔细地去给女儿擦拭着身子。
  真担心,她莫不是就要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哎,宁姐儿大了以后是这样的,每次晕倒的时间好像都比小时候要更久了……”话说到这里,芳嬷嬷也不知该怎么往下接,谁知道往后,会不会真有哪一日越昏迷越久,以至醒不过来呢?
  薛贞柳的热泪已然悬在眼眶,她轻轻抽了抽鼻子,竭力开口道:“我这辈子……真就不求她有什么大富大贵,她命格不够硬,没那个气数,心力更经不起折腾。我就希望她……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无风无浪地过完这一生……”
  声音哽住,她实在说不下去了,帕子掩住口鼻,呕心泣血道:“就希望她……她……能多活一岁……是一岁吧……”
  话毕,她抖着肩膀,又是呜呜咽咽地哭出了声。
  芳嬷嬷也一边抹泪,一边还要去安慰她。
  她都没敢跟薛贞柳说,冬宁儿时因为爱慕章凌之不得,嚎啕大哭、胡闹任性了多少回。
  大夫在她幼时便叮嘱过,切忌情绪过激、大起大伏,务必要将养好气血,这样才可延年。颜父还曾苦笑着打趣儿过,说自己姑娘这就是一个惫懒的富贵命,吃不得什么苦头、成不了什么大出息。
  哪知对章凌之的一番迷恋,叫她不知耗尽了多少气血。
  薛贞柳哭过劲儿了,揩揩脸上的泪迹,转而向芳嬷嬷道:“我问你,雪儿在
  章府这么些年,她跟那个章凌之……到底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这话她一早就想问了,憋到现在才问出口。
  芳嬷嬷心里咯噔,一时竟不知是交代得好还是隐瞒得好。
  第64章 谁也不嫁“那章凌之,是不是早就要了……
  芳嬷嬷默了半晌,搪塞道:
  “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老奴没听明白……”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别跟我避重就轻!”薛贞柳怒吼打断。
  瞧她这闪闪躲躲的样子,她心里更是不安了。“我总觉他们两个之间好像哪里怪怪的,可我又说不上来……”
  芳嬷嬷轻抽一口凉气。
  不得不说,有时这女人的直觉,真是精准敏锐得可怕。
  “万如芳,你最好跟我说实话!”薛贞柳激动了起来,身子挺得笔直,“我把雪儿交到你手上,就是信得过你,你最好有什么跟我说什么……”说到后面,气势又弱了下去,自己都有点后怕了。
  她怕那实话,她听了无法承受。
  芳嬷嬷嚅嗫着,心中百转千回,斟酌着要怎么开口,“夫人……这事儿其实……”
  “娘……”
  帐中传来微弱的呼唤。
  两个人俱是一跳,纷纷趴到床边。
  “雪儿!你醒啦!”
  床边围了一圈人,各各喜忧参半地看着她。
  “慢点,喝慢点,小口小口地来。”薛贞柳嘴里不住唠叨,生怕她喝粥喝太快了,空了这么久的肚子受不住。
  看她躺在床上这几日,人都饿得快要脱了相,本就小的脸儿越发尖了下去,没有涂胭脂的唇色惨白得吓人。
  怎会如此?她分明记得,小时候她腮上总挂着点肉,看着白白胖胖惹人爱。现下这病,好像是越发严重了。
  她这个身子,薛贞柳早该有所准备的,可真到了瞧着女儿这半死不活的虚弱模样,这心啊,简直就跟刀子捅似的疼。
  遂眼神只是盯着她,分明一切都好好儿地,就是忍不住这缕缕她的头发,那儿摸摸她的小脸,好似怎么疼爱也不够。
  冬宁喝干净粥,将碗递给茯苓,手中却被趁势塞了一张纸条。
  心突地一跳,她趁母亲转头跟茯苓叮嘱之际,连忙打开,掩在被子下偷偷看一眼:主子吩咐,姑娘是在书房写书时晕倒的,切记切记。
  只这一句话,又叫她想起在这房中的可怕回忆:被撑开的撕裂痛感、差点被破门的深重恐惧……一幕幕又再次席卷而来。
  脸唰地便红了,长睫慌乱地颤着,她将纸条塞入枕头下。
  颜母刚好回过头。
  “我瞧瞧,哎,别说,这胃里进了点东西,脸色果然就好起来了。”薛贞柳心情总算是放晴了点。
  冬宁扯扯嘴角,不置可否,眉眼沉重地耷拉下来,说不出的心事重重。
  只当她是刚从昏厥中醒来,人还没恢复气力,薛贞柳也没多想,急着问出心中疑惑:“你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我出门前还好好儿地,回来便又晕了?”
  那云霞几乎从脸颊蔓延到了脖子,不愿回想,可又禁不住回想,她低头支吾着:“我在书房写书来着……可能是脑子里在构思,时间过久,颇费心神……才致忽然晕厥吧。”
  这话,倒是跟章凌之那头的说法对上了。
  不疑有他,她只皱眉道:“哎,你说说你,真就是个享福的命,这儿也累不得那儿也累不得。只怕你这辈子,真就是跟我和你爹讨债来的。”
  母亲嘴上是这么说,但心里从未觉得自己是个累赘,冬宁是知道的,她向来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
  不会去同她较真,但心中总还是有些不快的。
  “娘……”她晃着母亲的手,又开始撒娇。
  瞧女儿这样,薛贞柳牵起眼角的褶子一笑,总算是放宽了心。
  “你醒了就好,我这颗心总算也能放肚子里了。这几日你昏迷,裴家我也没敢去拜访,这事儿我得赶紧重新张罗起来了……”
  “娘!”
  一听娘这么说,她脸顿失血色,手指紧紧抠住她的手臂。
  “怎么了?”
  偏过头,不敢直面母亲的目光,她颤抖着瞳孔,仿佛又忆起了那差点被击穿的撕裂之痛。
  心有余悸,惊恐难当。
  “娘……裴延我不嫁了……我不嫁了……”
  “你说什么……?”薛贞柳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飘着嗓音问了一遍。
  “我说我不嫁了!”冬宁泪水涟涟地望着她,又更坚定了语气:“我不要嫁给裴延了,不嫁了……”
  “怎么回事?!”薛贞柳几乎跳将起来,洪亮的嗓门被拉得尖细。
  “你这又是搞什么名堂?前儿才说得好好地,怎么突然又翻悔了?”
  “娘……”泪水扑簌簌地滑落,那晶莹的泪珠子折射出少女的惊恐,“我不嫁了……我……反正我就是不嫁了……我不嫁他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嘴里只是胡乱重复着,如同种在脑子里的执念般。
  实属是被她的任性气到了,一时也忘了去追究这反常之下的缘由,她蹭地从椅子上弹起身,“那你要嫁谁?!你说!他就是天上的天王老子,娘也给你把他拽下来,成不?!”
  “娘……你别说了……别说了……”她啜泣着摇头,薛贞柳还在瞪着眼,呼呼直喘气。
  “我不嫁了……我谁也不嫁了……”
  旁的人是不用想了,就现在这情形,她要嫁谁章凌之都会发疯。她简直不敢想象,他还会做出什么来。
  她怕了,她是真的怕了,可她又不愿意再这么跟他纠缠消耗下去了。
  “娘……我想再养几天身子,跟你们回山东去……”
  薛贞柳刚刚才冷静下来点,听她说竟然要跟自己回山东,心又猛然一提。
  她坐回床边,攥住女儿的手,“雪儿你跟娘说实话……你……”嗓音抖得不像话:“你……是不是……是不是因为章凌之……?”
  这个名字一出,冬宁空茫的瞳孔骤然放大,像失了魂魄般,连哭声也没有了,只有幽幽的泪水从眼眶里往出滚。
  天呐……天呐!天呐!!
  薛贞柳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最后一口气提在心口,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可狂啸的嗓音早已压不下那心中喷薄的怒火,“你跟我老实话……那章凌之是不是碰了你?!他是不是早就要了你?!”
  母亲的嘶吼唤回了她的心神,她一个哆嗦,抬头茫然地看向母亲,“娘,您在说什么?”
  薛贞柳真是被她这反应气得不行,她跟芳嬷嬷,一个两个都是这种态度,都来跟她打马虎眼,她几乎就已经认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梆”地一声,她一拳捶在了床沿边。憋了这么多天,薛贞柳的宝刀终于出鞘,她拿出了那把颜荣治得服服帖帖的狮吼架势。
  “你说!你别给我替他瞒着!他章凌之……是不是……是不是早就破了你的身子……是不是把你收做了他的人?!你老实给我说!!”几乎是咆哮出声,拔步床都被吼得直摇动。
  “娘!”冬宁也不哭了,收起了眼泪,腰杆挺得笔直,“您说什么呢?他没有!真没有!”
  冬宁不认为自己是在维护他,因为没有就是没有,他真没有。
  少时自己不懂事,缠着他跟他表白爱慕之心,那时他有好多机会,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自己拐上他的床,可他并没有,不仅没有,还把自己推得远远儿地。
  及至自己长大了,即使是……即使是昏迷之前,箭在弦上,他也依旧忍着没有朝自己发出来。
  他抱过她、吻过她,唯独没有真的要了她,娘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
  所以没有就是没有,她不想娘心中存着这么大的误会。
  是,即使自己如今百般埋怨他、故意折磨他,可她还是不希望娘会在这种事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