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大人的养花守则 第9节
  初秋的阳光正好,冬宁最爱坐在小马扎上,一边眯眼晒太阳,一边和弟弟咔哧咔哧地剥花生。翠枝和母亲往院子里的木架子上晾晒着刚煮熟的冬瓜条儿,芳嬷嬷在厨房撸起袖子翻炒着芝麻,阵阵香气飘来院子里……
  想着想着,冬宁又默默淌起了眼泪。
  芳嬷嬷替她轻柔地拭着泪,难得地轻哄:“一会儿去鹤鸣堂用膳,可千万不能再拉着个脸,高兴点,毕竟是团圆的节日,别叫人家看了心里膈应。”
  小冬宁点点头,又瘪着嘴,啪嗒掉下两行泪。
  今日宫里有晚宴,章凌之并未回府用餐,鹤鸣堂只有小冬宁和王月珠母子三人。
  虽有芳嬷嬷的叮嘱,可她实在摆不出笑脸儿来,只能保证不掉眼泪,心情低落地往嘴里送着饭。她本来也不喜章府厨子做的嘉兴菜,这下更是味同嚼蜡。
  王月珠瞧她这丧气的模样,心有不快,可也不好发作,夹起一块鱼肉放她碗里,“多吃点鱼,才能变聪明。”
  冬宁看着那块鱼肉,更不高兴了。
  她最讨厌吃鱼了。因为要挑鱼刺,冬宁嫌麻烦,总不爱动筷。往常在家里,都是溺爱她的母亲给她挑好;后来到了章府,每次桌上有鱼,也是章凌之默默给她把刺挑出,细嫩的鱼肉放到她碗里。
  她看着碗里的鱼,嘟着嘴不动筷。
  “小姑娘不要太娇气,自己挑个鱼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王月珠都这么说了,一旁的芳嬷嬷也不好插手。冬宁只好一点一点把鱼刺抠出来,强忍着塞进嘴里咽下去。
  今年中秋这顿饭,吃得一点也不开心。
  夜色渐浓,章府里上上下下都点上了灯。
  冬宁坐在支摘窗边,透过微微开出的窗缝,去瞄天上的月亮。
  算算时日,父母离京已三月有余,怕是早该到广东道了吧……
  芳嬷嬷端着水盆进来,就看到冬宁正对着天上的圆月发呆。
  叹一口气,她把水盆在她脚边搁下,“先泡泡脚吧,再上床。”
  冬宁体虚,极其畏寒,家里人都是刚入秋就开始给她泡脚,生怕她冰着一双脚睡觉。
  “嘶!烫!”冬宁轻呼出声。
  芳嬷嬷一双铁手按住她的脚背,“就是要烫才管用。”
  头顶沉默了,小姑娘难得地没有撒娇回嘴,感受到了她的低落,芳嬷嬷开口道:“老爷走之前说了,等一到广东那边,就会给姑娘写信报平安的。”
  头顶依然没有出声,芳嬷嬷奇怪,抬头去看,却见小冬宁泪眼模糊,正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哎呀!
  芳嬷嬷手抽出来,衣服上蹭两下,抬起袖子揩她的眼泪,“宁姐儿乖,不哭了。”
  芳嬷嬷擦掉一行,又添一行,根本止不住。
  她把她揽到怀里,轻拍她的头,“姑娘放心,你在这边好好的,一家人总会有团聚的时候。好在,现在在章府里住着也挺好,你看章大人,多心疼我们宁姐儿啊,是不是?你好好养着身子,等老爷和夫人把你接回去那天。”
  “嗯……”手揪住芳嬷嬷的衣服,她抽抽噎噎地点头。
  正哭着,房门忽而敲响了。
  来人竟是何晏。
  “何管家,有什么事吗?”
  何晏虽勉力维持淡定,面色却是惶急,“我刚刚才听门房说,一个旬日前,有一封从广东道来的信,被章小公子拿走了。我怕……那封信会否是颜姑娘的家书,想着来问问他是否有把信给姑娘?”
  何晏也是才知道有此事,气得将那门房训了一顿。好在章凌之有所防备,早在之前就同颜荣约定好,来信需改换地址匿名。否则,若是就这样叫章嘉义知道了颜冬宁真实身份去,只恐又给主子添麻烦。
  芳嬷嬷一愣神,转头去看冬宁。
  小姑娘已经唰地把脚抬起来,拿帕子擦脚,“我现在就找他去!”
  章府大院。
  府上下人正在供桌上摆着月饼果盘,点上烛台,以候等章凌之回来拜月亮。
  章嘉义翘着个二郎腿躺在竹椅里,悠哉悠哉地剥柿子吃。
  冬宁从回廊奔过来,一个箭步冲上去,抬脚往他椅子腿上一踹,“姓章的!你把我家书弄到哪里去了?”
  竹椅被踹得挪了下,章嘉义愣神片刻,又把二郎腿重新翘回去,“我都等你好久了,妹妹终于想起来问了?”他朝一旁的紫苏摆摆手,“去我房里把信拿来。”
  不多时,紫苏手上捏封信小跑着过来。
  章嘉义接过信,夹在手指间,耀武扬威地朝她挥一挥。
  “快还给我!”冬宁伸手就要去拿,却被那厮又拿远了。
  “还给我!”她语带哭腔,眼里只有那封信,不管不顾地就去扑,差点栽倒在章嘉义身上。那厮顺势手按住她的腰,往自己身上压,“妹妹想要信,跟哥哥好好说就是,犯不着投怀送抱的。”
  “啊!!!”冬宁手肘撑住他的胸口,偏头躲过他喷到耳边的气息,只觉恶心至极。
  芳嬷嬷冷脸上前,铁臂一捞,将冬宁从章嘉义身上抱起来。
  冬宁已然哭花了脸,张牙舞爪地又要扑过去,章嘉义从躺椅坐起身,笑容不善,“想要信呀?你倒是求求哥哥呐,这哥哥心里头高兴了,不就把信给你了嘛。”
  芳嬷嬷铁黑着脸,实在听不下去了,“章嘉义,快把信还给我们,否则一会儿大人来了,你也不好交待。”
  “交待?我需要跟我亲叔叔交待什么吗?呵!”他鼻子朝天一仰,气焰嚣张。
  “乖妹妹,要不
  这样,你坐到哥哥怀里来。”他拍了拍自己大腿,“我就把信给你,否则的话……”手一伸,他把那信纸递到供桌上的烛台旁。
  火舌跳跃着,就要去舔那信纸的边缘。
  “混蛋!!你快把信给我!!”冬宁尖叫着,泪水从眼角迸出。
  那是爹爹阿娘的信!!她苦苦等候了三个多月的回音,只想亲眼看看爹爹的笔迹、阿娘的叮咛,想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
  越想,她越哭,看着岌岌可危的信封,几乎快要哭断气去。
  “哎?不给,你不坐到哥哥怀里来,就不给。”他欣赏着小姑娘崩溃嘶嚎的面容,分明那样绝望,却更加刺激着他兴奋的神经。
  “啊!!啊啊啊啊啊!”
  冬宁惊叫着,那火舌已经舔上了信封一角,火势瞬间吞噬着信身。
  章嘉义忽觉手背烫热,再一回头,却见那信已经不小心烧着,吓得连忙手一松,残余的信纸飘落,只余一个边缘参差的小角。
  冬宁奋不顾身扑到地上,捧在手中,是几乎被烧尽的信。
  泪水啪嗒啪嗒,洇湿了烧残的信封。
  章嘉义自觉理亏,清了清嗓子,扯着脖子道:“那个……你活该……叫你不听小爷的话……”
  话未落地,芳嬷嬷上前就是一个抬脚,将竹椅整个踹翻。
  “啊!”章嘉义呈老龟游河之势,趴在了地上。
  “哎呦……哎呦喂……”厚重的躺椅压在背上,他不住叫唤,想抬也抬不起身。
  一旁看了半天戏的下人连忙去抬他身上的竹椅,王月珠听着动静,也从后院匆匆赶来,“我的儿呀……怎么了这是?”
  芳嬷嬷也去扶还趴在地上呜呜咽咽的小冬宁。
  院子里霎时乱成了一锅粥。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一团混乱间,台阶上响起一道沉冷的声音。
  院子里瞬间安静。
  众人纷纷寻声转头,章凌之一身绣金黑袍,立在台阶上,挺立如松,气势凌然。
  他周身环绕着冷意,修长的身躯融入夜色中,只那双灿亮的丹凤眼,粲然有神,淡漠地扫过众人,又轻飘飘落在冬宁挂满泪珠的脸上。
  “小叔叔……”她扁了扁嘴,轻启唇,又一滴小珍珠滑落,无言的委屈。
  第9章 偷吻睡颜在他脸上啵唧一口。
  章凌之心中一紧,只被小姑娘看上这么一眼,便涌起些道不明的情绪。
  他抬脚,缓步迈下台阶,径直走到冬宁身边。
  刚从宫宴上下来,秋风卷来他身上清凉的酒气,人却是清明得很。
  小姑娘歪靠在芳嬷嬷的手臂上,哭得脱了力。
  “小叔叔……”
  她泪痕斑斑,气若游丝地叫一声,声音里分明有委屈,却又小心压抑着不敢释放。
  章凌之眉头蹙得更深了,“怎么了?哭成这样?”
  “叔……叔……这个刁奴,她竟然打我!你看看我这……哎呦……”章嘉义立即抢白,被下人搀起,故作夸张地龇牙咧嘴。
  章凌之依旧把个后脑勺对着他,垂头望着面前满面泪痕的小姑娘,又看了眼芳嬷嬷,“到底怎么回事?”
  芳嬷嬷手指了指章嘉义,冷脸回话:“他,把姑娘的家书扣下了,还蓄意烧毁。”
  “我没有蓄意!我……我那是不小心失了手……你有必要揪着不放吗?”
  失了手?那就是真的把信烧了?!
  章凌之凤眸一眯,转过身,冰冷的眼风扫过章嘉义的脸。那搀着他的丫鬟似有所感,怯怯地松开了手。
  “站直了。”他声音冰凉如水。
  章嘉义扶着腰,使劲挺住身子,“叔,我真的不……”
  “啪”!
  章凌之手一挥,巴掌扇在他脸上。
  一旁的女眷都瞪大了眼,小冬宁也被这动静震得一个哆嗦。
  章嘉义捂住脸,不可思议地对上叔叔冷冽的锐眼。
  他竟然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打了自己?!就为着这么个小丫头……?!
  自己可是他亲侄子!!!
  “阿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