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对我觊觎已久(重生) 第45节
  那声惨叫又短又急,容钰愣在原地,一时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她僵硬地转动脖子,缓缓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隔着张牙舞爪的枯枝,借着冷白的月光,她看清了那棵枯树下的人——
  前几日在酒楼大放厥词,侮辱惹怒她的络腮胡男人,此时正倒在许怀鹤脚下,脖间鲜血淋漓,双目惊恐地瞪着,已经没了气息。
  而那位素有清冷君子之称的国师大人,她高洁脱俗的驸马,未来的明君帝王低头,慢条斯理地擦净了指间的血,忽而抬眼看过来,带着一如既往的淡笑,朝她伸出手:
  “殿下,看够了吗?”
  许怀鹤的笑漂浮在嘴角,漆黑的眼眸里是一片漩涡,似乎能够吞噬所有。
  他计划好了一切,唯独今夜在意料之外,暗桩都是一群废物,他们怎么能让殿下孤身一人,突然出现在国师府的墙头,而自己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等他意识到有人出现时,已经来不及了,刀锋划过了男人的脖子,鲜血溅红了他白色的衣袍,血腥,残暴,一击毙命,还是私刑,让公主殿下看到了所有。
  许怀鹤心口震颤,一直美满的谎言突然被戳破,完美的假面被当面撕开,他低头擦着指缝的血,短短几息内,他想了很多借口,但全都没有用。
  他觊觎昭华公主殿下已久,眼看着就要梦想成真,让公主殿下永远离不开自己,却在这时亲手毁了一切美好的虚幻的表象,让纯真无暇的公主殿下看到了自己残忍的一面。
  走投无路之时,许怀鹤突然又冷静下来。
  他漠然地想,既然昭华公主殿下喜欢清冷君子,喜欢正直好人,那他装上一世,也不是不行。
  但如今,公主殿下还是看见了他藏起来的那一面,而他无可辩解,也再无从隐藏。
  既如此,那自己便也不必再收起獠牙和恶劣——
  反正她也逃不掉了。
  第62章
  夜色如墨,滂沱春雨砸在湿润的泥土上,马蹄溅起朵朵水花,沾湿了闻锐达玄色的衣袍。
  他走不了官道,过不了盘查,再加上回京太急切,干脆走了更近的小路,这段路程泥泞又崎岖,冰冷的雨水拍打着他的面庞,将他浑身都淋的湿透,斗笠根本起不了作用,狼狈至极,脸上也尽是疲倦的神色。
  但是他不能停,从江南走到现在,他已经跑死了三匹马,闻锐达胸腔里发出焦灼的轰鸣声,山风卷起他湿透披风,他猛地抬头,看向即将跨越过去的这座高山。
  就在马蹄踏破最后一道泥泞山阶时,天光乍破,山的两面竟是截然不同的天气,在他的面前,旭日初升,金色的光芒像利剑一样穿透层层白雾。
  他骑的这匹马也终于支撑不住,力竭而轰然倒地,瞳孔渐渐散开,活生生累死在路上,闻锐达从泥里爬起来,他抬手抹了抹自己的脸,已经分不清是雨是汗,没有了马匹,他就只能徒步前行。
  好在京城就在眼前,皇城伟岸连绵的轮廓逐渐印在他的眼眸中,闻锐达有些恍惚地眨了眨眼,只希望一切还来得及,希望自己能赶在昭华公主殿下嫁给许怀鹤之前,带昭华公主离开。
  许怀鹤果然狼子野心,没想到他竟是先朝太子的遗孤,但闻锐达并不相信,觉得这也是许怀鹤捏造出来的身份,只是为了方便谋反,能够名正言顺地夺取皇位而已。
  闻锐达握紧双拳,眼中有怒火闪过,他这次回京,势必要将昭华公主带出火坑,同时接发许怀鹤的种种罪行,戳穿他的阴谋!
  无诏回京本就是大罪,现如今又是许怀鹤监国,他偷偷从江南赶回京城的下场可想而知,但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等许怀鹤登基称帝之后,他就再也无法轻易接触到公主殿下,带昭华公主殿下逃跑,所以他必须赌这一把!
  耳边似乎已经响起了热闹的锣鼓声,闻锐达咬牙,支起身体,目标明晰,稳步朝着山下走去,身形也隐入了山林之中,和黑色的枯木几乎融为一体。
  “殿下还睡着吗?”
  公主府内,春桃有一些担忧地往里看了看,隔着床帐,床榻上的人影模糊,只能看清一个小小的鼓包。
  青竹浑身僵硬,她猛地挺直了腰背,又不敢表现出丝毫的异样,勉强对着春桃笑了笑,安慰道:“公主殿下昨夜兴许是太激动了,一宿没睡好,天刚亮的时候才睡着,多睡会儿也无妨,反正离吉时还早着呢。”
  “哦,”春桃点了点头,她也有一些紧张地搓了搓手,“那你继续守着殿下吧,我先出去看看。”
  青竹目送春桃出了门,狠狠松了一口气,跌坐回椅子上,偏头看了一眼里间依旧还在昏睡中的公主殿下,从昨晚就心惊肉跳的心脏此刻依旧蹦个不停,寝食难安。
  昨夜她和春桃被公主殿下特许去休息,不用守夜,然而她才刚刚和衣躺下片刻,公主府里的暗桩就急急忙忙地赶过来叫醒了她,让她赶紧出去。
  她尽量放轻了动作,没敢惊醒身旁的春桃,绕过长长的院廊,避开耳目来到外院的院墙边,一转头就看到国师大人抱着双眼紧闭的公主殿下,像一棵孤高的松,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
  国师大人立在外院的墙下,平静地看过来,对上国师大人的眼神,青竹浑身像结了冰一样,瞬间被冻在原地,忍不住狠狠打了一个寒颤。
  国师大人向来是喜怒不行于色的,自从不再隐藏身份,大大方方地立于人前,开始监国之后,身上的威势一天比一天重,仅仅一个照面,青竹就忍不住想要下跪行礼。
  许怀鹤此刻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远别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深重,青竹后背起了一层冷汗,听到国师大人开口,只淡淡地说了四个字:“她知道了。”
  而这四个字对于青竹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犹如一道惊雷直直命中了她的胸口,让她没能站稳,踉跄了一步。
  公主殿下知道了……?所有的一切,包括国师大人的真实面目,国师大人的步步为营,一直以来的伪装欺瞒,公主殿下全都清楚了?
  青竹木愣愣地站着,她微微张着唇,想问什么,但又什么都不敢问,生怕得到让自己万劫不复的答案。
  她用尽了平生最大的定力稳住自己,从国师大人的手里接过了轻飘飘的公主殿下,只看了一眼公主殿下苍白的脸色就不敢多看,闷着头将公主殿下带回了卧房,只对上来询问的小丫鬟说公主殿下睡着了。
  而此刻,梦中的容钰睡得并不安稳,她的眉头微微蹙着,侧躺在被窝里缩成一团,手臂抵着膝盖,蜷缩在胸前,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不安。
  梦里反反复复都是许怀鹤用刀杀完人之后,忽然又抬头朝她看过来,对她伸出手的那一幕,哪怕是在睡梦中,容钰都在轻轻地打着颤,双手握得更紧,缩成一团的身体将被子隆起一个小小的鼓包。
  许怀鹤朝她伸出手的那一刻,她已经完全呆住了,不知道作何反应,原本坐在院墙上的身体也没能稳住,前后晃了晃,大氅翻飞,像一粒轻飘飘的蒲公英种子那样坠了下去。
  脑海中的思绪和心绪一样杂乱,容钰一颗心狠狠颤动,许怀鹤怎么会是这样的人?他怎么能在杀完人之后,还能云淡风轻地对她笑,对她伸出手,让她过去?
  在即将落地前,容钰紧闭双眼,她浑身无力,被吓得四肢酸软,还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摔在地面上,可她再一次被许怀鹤温暖宽阔的怀抱接住了,沉檀香气环绕着她的鼻尖,她不愿面对现实,颤抖着睫毛,不想睁开眼。
  她并非没有见过杀人,那日宫宴遇刺,就有刺客当着她的面倒下,尸首分离,鲜血甚至溅到了她的裙摆,她被吓到麻木,不能动弹,五感都像被屏蔽了,又有许怀鹤抱着,捂住她的眼睛,所以后来想起,也并不觉得害怕,只记得许怀鹤身上的香气还有温暖的怀抱,安心早已大过了恐惧。
  可这一次,杀人的人变成了许怀鹤,暗色的血迹在他指间流淌过,恶心又黏腻,哪怕已经被帕子擦干净了,却依旧如同附骨之疽,就连许怀鹤此刻抱着她,她都觉得许怀鹤的双手浸满了鲜血,也将她一并拖进了红色的血池里。
  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容钰颤抖着,心里甚至产生一丝细微的祈求,希望许怀鹤能够说点什么,哪怕是骗自己也好,只要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告诉她,她看到的并不是真的,许怀鹤依旧是那个谦谦君子,高岭之花。
  然而她并没有得到许怀鹤的任何解释,只听到了一句轻的像是叹气一样的耳语,呼出的气息吹热了她的耳朵:“睡吧。”
  空气中突然涌起一股甜腻的香气,浓郁,芬芳,无处不在,容钰只吸了一口便理智全无,猛地昏睡过去。
  在失去意识之前,她知道这是许怀鹤用了某种让人昏睡的迷药,但她已经神志不清,后来的事也毫无记忆,此刻依旧被困在梦魇之中,无法脱身。
  眼前的景象在不断变换,她一会儿坐在铜镜前,铜镜里的自己已经梳起了高高的妇人记,带上了沉甸甸的朱红色凤钗和头冠,即将嫁人,一会儿又飘在空中,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耳边是宫人的窃窃私语,说着许怀鹤是怎样残暴,怎样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
  她愣愣地看着,任由自己飘荡,无依无靠,无法停泊,有眼泪落下来砸在手背上,她已经分不清是滚烫还是冰凉,只是想着一切似乎早就有迹可循。
  可她总是不愿意相信宫人们说的话,觉得那些人兴许也只是道听途说,并非亲眼所见,也没相信闻锐达的劝告,只觉得闻锐达那封信上的字字句句都是对许怀鹤的诋毁。
  是自己太容易轻信,信了许怀鹤装出来的好皮囊,好品性,可是事到如今,她费了多少心思和功夫,终于走到今天这一步,她就算知道了许怀鹤表里不一,又能如何呢?
  她马上就要嫁给许怀鹤了,许怀鹤比上一世更快成为未来的新帝,她的命运和镇国公府的命运都把握在许怀鹤的手里,她不嫁给许怀鹤,又能嫁给谁?未来又该何去何从?
  她只能默不作声,不闻不问,接受自己选择的路,一直走下去。
  “殿下,殿下!”
  有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容钰挣扎着从梦魇中醒来,她迷迷糊糊地睁眼,却看到了她最意想不到的人。
  闻锐达已经换了一身衣裳,依
  旧是玄色,方便行动又隐蔽,勾勒出他宽阔的臂膀,风尘仆仆,眉眼之间难掩倦色,但双目却亮的惊人,因为太过激动,手臂都凸起了青筋。
  闻锐达抬手掀开床帘,看着容钰苍白消瘦的脸庞,眼里全是心疼和坚定,低声快速道:“殿下,守门的侍女已经被我打晕了,但我待不了多久就会被发现,我们得赶紧走。”
  走?容钰迷茫地看着闻锐达,一时没能分清这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她呆呆地开口,声音沙哑:“走去哪?”
  “去许怀鹤那个小人找不到我们的地方。”闻锐达的目光有些痴迷地落在容钰的脸上,贪念地看着久别重逢的心上人,“殿下,和我走吧,许怀鹤不值得您喜欢。”
  一窗之隔,许怀鹤眸色漆黑,无声地冷笑。
  他背靠着窗棂,但只要微微侧头,便能将屋内的情形,特别是床帐前的两人看的一清二楚。他看到昭华公主殿下探出身子,扶着床沿,和闻锐达只有半臂的距离,而闻锐达半跪在地上,仰头看着昭华公主殿下,目光虔诚又炽热,好似最忠诚的护卫。
  说他是小人,那闻锐达在大婚这天想要拐走新娘,又算得上什么正人君子吗?
  有足以掀翻整个京城的风暴在许怀鹤眼中悄然聚集,他依旧站在原地,双手却不自觉用力,右手握住剑柄,焦躁地抚摸着剑柄上镶嵌的花型珍珠。
  只要闻锐达敢带着公主殿下出这个院子,他就一剑捅穿,当场杀了闻锐达。
  公主殿下已然知晓他是怎样的人,那又如何?正好他也不必再隐藏本性,只要过了今日,等公主殿下成为他的妻子,等他尽快登基,公主殿下就只能一辈子待在他的身边,哪里也去不了。
  “我不走。”
  眼中的风暴骤歇,许怀鹤错愕地愣了一息,听到容钰低声,带着颤音重复了一遍:“我不走。”
  第63章
  一室寂静。
  有微微的风拍打着窗纸,吹起了残余在夹缝里的红色窗花,像冬日最后的红梅花瓣一样飘飘扬扬,跌落在许怀鹤的袖边。
  今日大婚,许怀鹤早已换上了红色的婚服,他身着深红织金过肩麒麟纹的圆领袍,内里是白纱中单,领口缀着赤金螭纽,腰间束着玉革带,下袍还依着他的喜好和身份,特意绣了展翅欲飞的白鹤。
  许怀鹤轻轻抬手,修长的食指微动,弹去了落在他袖边的红纸,沿着白鹤的尾羽飘落在地上,原本已经到暴怒边缘的心绪忽地平静下来,他甚至隐隐有些得意地翘了翘嘴角。
  你看,公主殿下心中终究是有他的,哪怕已经知晓他的真实面目,也依旧不会离他而去,而是选择留在他的身边。
  他侧过脸,挺拔的鼻梁宛如起伏的山峦,眼神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挑衅,轻蔑地看向半跪在地上,一脸惊愕的手下败将,从头到尾都输的彻底的闻锐达。
  闻锐达是他放进来的,如果不是他故意,闻锐达连公主府的大门都进不了,早就被乱箭射死了。
  他想看看闻锐达的胆子到底有多大,又要在公主殿下面前进什么谗言,也想试探昭华公主殿下的态度,若是公主殿下真的接受不了他的本性,想从他的身边逃离,和闻锐达远走高飞,那他就只能按照最开始的谋划,等登基之后就将公主殿下囚//禁在身侧。
  迟早有一日,公主殿下会接受他,会心甘情愿地留下来。
  听到容钰的话,闻锐达比许怀鹤还要错愕,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容钰沉静的神色,有些气急:“事到如今,殿下竟然还看不清许怀鹤是怎样的人吗?”
  容钰搭在床沿边的手有些无助地攥了攥,她被闻锐达的话刺到,但心中的苦楚和迷茫无法诉说,前世发生的事说出来有谁会信?
  她要是走了,闻锐达真的能够护住自己吗?能够帮扶镇国公府吗?许怀鹤又能轻易放过自己吗?
  不能,不能,她不能走,除了留在许怀鹤的身旁,她没有别的路可选。
  “你走吧。”容钰撇过头,没有回复闻锐达的质问,而是轻轻开口催促,“趁青竹还没醒过来,趁其他人还没发现你,你赶紧回江南查案吧,我就当你今日没有来过。”
  “江南还有什么案可查?!”闻锐达猛地起身,他一脸失望痛心,带着深深的愤怒,“皮影戏不过是许怀鹤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去江南又能查出来什么?等他登基,这案子更是成了悬案,他心胸狭隘,我定会被他按在江南蹉跎一辈子,一辈子都不能回京,一辈子都不能再见您!”
  没错,许怀鹤微微挑了挑眉,闻锐达还算聪明,自己就是这么打算的,等自己登基,就将闻锐达按在江南,不准他回京。
  若是闻锐达擅自回来,那就是大罪,随手都能够卸任他刑部侍郎的官位,再找个把柄给他安个罪名,就能让他彻底脱离朝堂,再也无法靠近昭华公主殿下。
  容钰微微张唇,她下意识地想反驳闻锐达,说许怀鹤并不是那样的人,但想到昨夜许怀鹤令人心惊的暴戾模样,她又紧紧抿住唇,内心动摇。
  见昭华公主殿下偏头不说话,闻锐达也明白了昭华公主殿下心意已决,他往后倒退了两步,勉强稳住身形,带着深深的疲惫和无力,哑声道:“好,我明白了。”
  “殿下珍重。”闻锐达最后朝着容钰深深一拜,眼底有热意涌上来,他狠狠低着头,不愿意让容钰看见他眼角的泪,“若殿下有朝一日改变心意,臣还是如同往日一般,等着殿下。”
  闻锐达说完起身,他不敢再看容钰,生怕自己的贪恋牵扯着他留下来,强行不顾容钰的意愿带走她,更怕从容钰的眼中看到不屑与厌烦,觉得他是多管闲事,觉得他今日本就不该来。
  许怀鹤再次冷冷地扯了扯嘴角,他不会给闻锐达再来的机会了。
  闻锐达走了,容钰坐在床边,注视着闻锐达略有些狼狈踉跄的背影,缓了许久才慢慢回神,轻手轻脚地下床穿好鞋,来到被打晕放在椅子上的青竹面前,用帕子沾了些冷掉的茶水,轻轻洒在青竹的面颊上,青竹一个激灵,立马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