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对我觊觎已久(重生) 第20节
  仅凭一个虚无的天象和卦象,就敢说出这番话,这位国师大人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胆子大到令人震撼,而更加令大太监惊讶的是,皇帝居然信了。
  片刻后,头痛终于缓解,皇帝喝了一口热茶,茶盏在檀木桌面重重一放,他压下内心的愤怒和惊慌:“好。那你说,这个胆大包天的贪官是谁?不要再用天机不可泄露来搪塞朕!”
  御书房的沉默被打破,而皇帝提出了更加致命,一不留神就会人头落地的问题。
  大太监的心高高提起,开始为年轻的国师大人的性命担忧,却听到许怀鹤开口,语气犹疑,并不十分确定:“臣只能算出大概,或许……是户部?”
  这样就说得通了,户部掌管天下银两,若有人想贪,手段高明,确实能蒙蔽天子。大太监的心缓缓放下,看到上首皇帝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扭曲的面色也缓和了几分。
  许怀鹤依旧不卑不亢地立着,雪白的道袍在他身上不染丝毫尘埃,加上他有一副极好的端正样貌,鼻尖至下颌的线条凌厉如刻,极其容钰让人产生一种错觉,觉得许怀鹤这人风骨如松,心如赤子。
  但只有极少数的人才知道,许怀鹤这人实际上极其冷漠狠毒,丧心病狂,又善于以言语挑动人心,若被他算计,恐怕至死都不知道真相缘由。
  疯癫由内心散出,许怀鹤冷静地想,这份大礼本来是准备腊八当日再送给户部侍郎刘大人的,但既然闻锐达触了他的霉头,惦记上的不该惦记的人,那他就提前把这份大礼送出去,让大家都别想好过。
  皇帝重新缓缓转动起翡翠扳指,语气也平复下来:“朕知道了,国师还有什么事要报?”
  他既没有赏赐许怀鹤,也没有处罚许怀鹤,更没有说接下来要如何做,这是帝王的制衡之道,不愿意让人轻易猜透帝心。
  许怀鹤在内心轻嗤了一声,面上丝毫不显:“臣得了祖师爷指点,需得出宫去白云观小住一段时日,侍奉祖师爷,为祖师爷供香火,还望陛下准许。”
  皇帝盯着他,以为许怀鹤是想去京郊的白云道观避避风头,毕竟此事由许怀鹤提出,其他人少不得质疑弹劾他,到时候朝堂上又是一阵血雨腥风。
  想起许怀鹤给他送的养气丹,许怀鹤也算用的顺手,目前看起来还算忠心,去道观也不是什么大事,许怀鹤的话又合情合理,皇帝思索后点头:“朕准了。国师记得早日回来。”
  许怀鹤也并未多言,任由皇帝猜测,谢了恩就转身离宫,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去白云观另有所图。
  他才刚回到观星楼,就有飞鸽传信过来,他从鸽子腿上取下信管,随手拆开,信的内容不出所料都是来责怪他行事莽撞,不按计划做事,给他们添麻烦的。
  许怀鹤冷笑出声,随手将薄薄的信纸扔进烛火里,信纸瞬间被点燃,被火苗吞噬烧了个一干二净,只留下一缕黑烟。
  他的所作所为并不在背后那几人的安排之中,那几人慌的不行,但又没办法拿他怎么样,连侍卫都送进不来,只能窝囊地传信。
  他们终于开始意识到,许怀鹤正羽翼渐丰,能够有能力反抗他们的安排,他们惊慌非常,但又不能,更不敢和许怀鹤对着干。
  许怀鹤推开窗,从高处看着匍匐在脚下的京城,背后的影子仿佛在黑暗中蓄势待发发野兽,只等一击毙命,寒风吹起他的衣角和袖袍,他轻声开口:“去白云观。”
  他知道,昭华公主施粥的地方在京郊,也恰好,就在白云观的后山脚下。
  不知公主殿下看见他,又会是何种神色,会不会也请他喝一碗甜粥?
  第22章
  *
  腊八这日天色昏沉,并不是容钰预想中放晴的好天气,从晨起时便乌云滚滚,被寒风一吹,一团堆着一团,让墨色更浓,仿佛随时都会
  下起大雪。
  雪团从外面溜达进来,它抖了抖耳朵尖沾上的积雪,虽然看着还是瘦弱,但因为吃得饱,活泼了不少,几步就跑到了容钰腿边坐着,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容钰梳妆。
  小丫鬟们给它做了不少装了棉花的香球,扔给它玩,还将孔雀羽毛绑在细树枝上,在它面前晃动,逗弄着它,它却一概不感兴趣,高傲地仰着头。
  这会儿容钰梳妆完,从铜镜前起身,雪团立刻跟着起来,只追着容钰的裙边跑,伸出粉嫩的爪子去抓容钰腰上垂下来的丝带络子,乐此不疲。
  春桃担心雪团玩闹无度,不小心将公主殿下绊倒,连忙伸手将它抱了起来,又问道:“公主殿下今日去施粥,要带上雪团么?”
  因着今日至少要在寒风里待上半日,即便有棚子遮风,还有锅炉烧着,但桂嬷嬷还是担心容钰身子弱扛不住冷风,特意熬了苓甘五味姜辛汤端来。
  容钰一边喝药,一边轻轻皱眉,有些犹豫地开口:“不带雪团。”
  春桃应了声,便要将雪团交给身侧的小丫鬟抱着,自己来为容钰找斗篷,谁料她才刚一松手,雪团就像滑溜溜的面团一样跳了下来,跑到容钰的脚边,不满地“喵呜喵呜”地叫着。
  它的叫声十分可怜,犹如容钰刚将它捡回来的那日,它还一边叫着一边用柔软的头顶去蹭容钰的裙摆,尾巴一甩一甩,用小猫儿的方式撒着娇。
  容钰的心都快化了,她伸手将雪团抱起来,伸出指尖点了点雪团的脑袋,又摸了摸它的耳朵,刚想改口带着雪团,但担心还是胜过了心软,像哄小孩一样对它道:“你在府中乖乖的,今日不能带你去。”
  “不是不要你了,是施粥的地方人太多,你胆子这样小,怕你被吓着了,跑不见了怎么办。”容钰声音轻柔,像春日初绽的花朵,“等下次再带你出府去玩,好不好?”
  雪团扑腾的动作停了下来,似乎真的听懂了容钰说的话,软软地“喵呜”了一声,仿佛是答应了。
  旁边的小丫鬟们看的啧啧称奇,都说雪团聪明通人性,有机灵的丫鬟连忙上前来将雪团抱走,免得耽误公主殿下做事。
  桂嬷嬷和春桃都听惯了容钰这样说话,而青竹还是头一回听到,哪怕同为女人,她也酥了半边身子,有些脸红心跳,仿佛公主殿下哄的不是雪团,而是她一般。
  她轻轻捂了下心口,甚至有些羡慕起了公主殿下未来的驸马,对方得是有多好的命,才能够娶得公主殿下这样金尊玉贵的娇美人,能够经常听到公主殿下这样哄人。
  喝完汤药,容钰用帕子沾了沾唇角起身,由春桃替她穿好灰鼠皮做的斗篷,将脸埋进兔毛围脖里,揣着手炉慢慢出了门。
  在上马车前,容钰又亲自清点了一遍食材,确认无误,这才让车夫驾马启程赶往了京郊。
  到了地方,侍卫们先下来,用竹竿和木头搭起宽敞的布棚,挡住凛凛寒风,接着又和丫鬟们一起搬着竹筐,将食材从马车上运下来,厨娘也招呼着手底下的帮厨们搭灶,搬了煮粥的大锅过来。
  等一切准备妥当,容钰才被桂嬷嬷扶着下了马车,她想揭开披风带着的兜帽,却被桂嬷嬷拦住,嘟了嘟嘴:“嬷嬷,我真的不冷。”
  “殿下,等锅炉烧起来,棚里暖和了,再取下来吧,”桂嬷嬷语重心长地握着她的手,“殿下今日劳累,可万不能再受寒,眼看着就要到年节了,殿下怎么也不能带着病过新年呀。”
  容钰知道桂嬷嬷是担心自己,点头应了,老老实实系好披风,走到大锅前,学着厨娘的样子,往里面撒了一把泡好的糯米。
  她才刚一动手,周围的人都是一惊,连忙过来拦她,嘴里连声说着“公主殿下金枝玉叶,哪里能做这样的粗活”,将她带到一旁去坐着。
  容钰知道自己若是再帮忙,反而会让他们于心不安,时时刻刻都要注意她,还拖累了做事的效率,便乖乖地坐在椅子上,遥遥看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
  不多时,她的视线里就出现了一群身穿薄衣,面容粗糙的百姓,他们明明冻得直打哆嗦,却在看到大棚,闻到粥香的那一刻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脚步不由得加快。
  不少人还没走到跟前,就已经向她跪拜,背脊在寒风中颤抖着,像被大雪压倒的麦子,眼泪滴落在土地上,瞬间就变成了冰。
  容钰连忙起身,向他们摆手,示意他们起来,不用多礼,旁边的侍卫也将容钰的意思大声喊了出去,那些百姓们这才感恩戴德地起身,一步步朝着大棚赶来,自觉排起了长队。
  容钰并没有宣扬施粥的事,她不需要那些虚名,只想让这些贫民能够吃到好粥甜粥,因此来喝粥的人大部分也是喝了好些年,知道昭华公主殿下每年腊八都会来的人,他们带着同样贫苦的亲朋好友,主动叫上需要这一碗粥的人,来到容钰面前。
  闻锐达站在一棵树后,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目光忍不住又落在昭华公主的身上,许久不曾挪开,带着他心底的妄念和仰慕。
  皇上今早突然发难,要求户部重查以往的账册,户部上下都忙了起来,人人自危,生怕有烂账坏账被翻出来,被皇上怪罪。
  而闻锐达隐隐有种预感,过不了多久,刑部也会变得忙碌起来,就连他们这些底下的小官也无法幸免。如果当真查出来了什么,皇上又要坚决处罚,朝堂上必然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他只能趁着今日休沐,悄悄来昭华公主施粥的地方远远看她一眼。
  他现在的身份已经不适合去领粥了,他多喝一口,那些贫民就少喝一口,他做不出来这些和贫民抢食的事,只是远远看着,以缓解自己胸口的灼热和相思。
  闻锐达的书童,也是他唯一的仆从看着昭华公主殿下亲手为那些人舀粥,忍不住小声道:“昭华公主仁善,但为何不直接给那些人金银珠宝呢?这样不是更方便吗,也能让那些人过上好日子。”
  “愚钝。”闻锐达轻声斥责,“你觉得这些普通人,守得住那样珍贵的金银珠宝?平常人家为了一两银子便能大打出手,甚至闹出命案来,这些人得了富贵,就能护住自己吗?再者,斗米恩升米仇的典故你也忘了?”
  闻锐达皱了下眉:“若是有人故意扮作贫民,博取昭华公主殿下的怜悯,骗取金银珠宝又当如何?”
  仆从顿时羞愧难当:“大人说的对,是奴才太愚蠢了,昭华公主殿下的做法果然高明,是一等一的善人。”
  闻锐达“嗯”了一声,依旧看着容钰不舍得眨眼,心道只有真正受过昭华公主恩惠的人,才知道公主殿下有多好,有多慈悲。
  容钰接连舀了几十碗粥,手指发僵,手腕也酸疼,知道自己不能再逞强,连忙放下了勺子,交给了其他侍女和厨娘。
  虽然有棚子挡着,但她娇嫩的脸颊还是被寒风吹的发冷,生疼,容钰回了炉子边,将下巴缩进围脖里,伸出细嫩修长的手指取暖,缓缓呼出一口白气。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一大桶八宝粥刚刚分完,就有新的添上,每个人各司其职,仿佛只有她闲了下来。
  容钰的思绪不由得飘远,她想,许怀鹤今日在做什么呢?国师府,不,现在还是观星楼的人会给他做八宝粥吗?
  “拜见公主殿下。”
  熟悉的清冷嗓音响起,容钰一时间有些恍惚,还以为自己过度思念许怀鹤产生了幻听,直到那声音又响起,她才呆呆转头,看到了身穿青色道袍的许怀鹤。
  也许是今日休沐,许怀鹤的衣着比平日要随意一些,青色的道袍颜色单一,简朴清素,白色的大氅也无多余的装饰,只有腰带上绣着白鹤,腰间是那块容钰见过的玉佩。
  但这样极简的衣着并未削减他的风度,反而让他更显出惊心动魄的禁欲感,行走时大氅翻涌,雪浪逐风,莫名有种凌驾众生的威仪,带着惊人,凌厉的气势。
  但那股气势在容钰面前几步远的距离就突然消散,变化成了更加柔和,温润的仙气,许怀鹤看着容钰愣怔的眼睛,自然地解释道:“臣昨日上山,回白云观供奉祖师爷,无意看到山下行人众多,以为出了什么事,便下来查看,没想到正巧遇到
  了公主殿下,原来是公主殿下在此处施粥。”
  “公主殿下兰质蕙心,璞玉浑金,”许怀鹤拱手,“臣实在佩服。”
  被许怀鹤这么直白的一夸,容钰的脸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她有些局促地捏了捏指节:“国师夸大了,昭华惭愧。”
  “不知道国师是否用过饭了,”容钰抬眼,脸上还带着余红,怀着几分歉意,“但还请谅解,昭华不能请国师喝一碗八宝粥,这些粥是给百姓准备的,若国师有空,可以改日来公主府做客,昭华必定备好美酒好菜。”
  容钰只是客套一下,却没想到许怀鹤竟然认真应下,颔首道:“好。那臣就提前谢过公主殿下的招待了。”
  容钰愣了一下,对上许怀鹤深黑的双眸,莫名有一种会被吸进去的错觉,她抖了抖睫毛,忽略那一瞬间的心悸:“……嗯。”
  树后,闻锐达看着昭华公主和许怀鹤相谈甚欢,若无旁人,只看一眼就知道他们的关系想必十分熟稔,手不自觉悄悄握紧,手背都凸起了青筋。
  许怀鹤的脸越发刺眼,还有昭华公主脸上的红晕也令他胸闷,闻锐达知道自己在深深地嫉妒,心里极度不舒服,但他不明白,许怀鹤为何会在这里?
  背后的注视如芒在背,但许怀鹤丝毫不在意,他极轻地扯了一下嘴角,心道跳梁小丑罢了,就连上前来都不敢,只敢躲在树后窥视,这样的人,如何敢和他争,如何敢肖想公主殿下?
  容钰丝毫未觉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她听到许怀鹤继续说:“此处离白云观的后山不远,若公主殿下有意,可以随臣去白云观为祖师爷上柱香,求个诸事顺遂。”
  许怀鹤这么一提,容钰便想起来上次的春桃也提起过,让她去寺庙或者道观拜一拜。
  自她重生之后,许多事都发生了改变,也遇了几次险,容钰不知道将来是好是坏,但确实需要图个心安,于是她没犹豫多久,就点头应好:“好,麻烦国师了,等施完粥,我便随国师去白云观。”
  有眼色的侍女已经搬了把椅子放到许怀鹤身侧,但许怀鹤却并没有坐下休息,而是挽起道袍的长袖,来帮忙煮粥。
  他手指修长,手臂十分有力,两个人才能转动的大铁勺他一人就能搅动,甜香四溢的粥米在他手下逐渐煮熟,又被他一勺勺舀出来,倒进每个百姓的碗中。
  公主府的下人们一开始还有些慌乱,但看到这位国师大人动作熟练,气定神闲,他们瞬间哑然,见公主也没有出言阻止,便默默转头继续做事。
  容钰一时失语,没想到许怀鹤居然会做这些事,在她的印象中,许怀鹤一直是不染尘世的世外高人,哪怕就是普通的男子,也明白“君子远庖厨”的道理,从不亲手做羹汤,而许怀鹤却能做到这一步,惊得她一时说不出话,等再想阻止时,已经迟了。
  她内心更加愧疚,国师来这里不但没能吃上一口热粥,反而还要帮她做事,品性何其高洁!
  有许怀鹤帮忙,剩余的几大桶粥很快便发完了,今日的施粥也结束,百姓们再次向容钰道谢离去,下人们收拾着东西,容钰起身,对桂嬷嬷提了上山去白云观的事。
  桂嬷嬷迟疑了一会儿,也同意了,她年老体衰,爬山恐怕会成拖累,便让青竹和春桃跟着容钰上山,自己在这里等着。
  上山的路途虽然不远,但极其狭窄,马车无法通过,只能一步一步走上去,容钰被青竹扶着,偷偷看着前面许怀鹤高大的背影,风送来许怀鹤身上的沉檀香气,她捂着领口,心绪杂乱。
  许怀鹤和昭华公主的身影消失在山间,闻锐达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直到彻底什么都看不见,才干涩地开口:“走吧。”
  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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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推崇道教是近几年才有的事,但白云观已经在京郊矗立几百年之久,道观的观主也不知道换了几代人。
  白云观依山而建,占地面积并不算大,隐藏在一片树林之中,如今是寒冬,落叶枯萎,只留下光秃秃的树枝,白云观也露出一股肃杀的气息,古朴大气,脚下的石阶一块接着一块,直铺到道观的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