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源没事儿(出书版) 第11节
  敖休对一只低贱的蝙蝠趴在自己怀里,极为不满,他对便宜的东西过敏。好在玄穹借出一块迷藏布,把老蝙蝠裹住了,至少能避免身体接触。
  他走入棘溪没几步,就见对面的树旁出现一个黑影,那黑影低声喝道:“来者何人?”敖休毫无遮掩,大大咧咧喝道:“吭!你连本太子都不认得?”黑影显然认出他来了:“尊驾为何来这里?”
  敖休骂道:“银杏仙前一阵搞了些逍遥丹,来我府里欢宴。结果她自己把持不住,还招来了牛鼻子,连累老子也被点,吭!现如今她折了,本太子想要丹药,就只能直接来这里找了。”黑影警惕不减:“这里有聚会,是她跟你说的?”敖休龙吻往前一挺,淫笑起来:“那小银杏浪起来,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黑影仍旧很谨慎:“被牛鼻子点了,那尊驾怎么还敢来这里?”敖休喉咙里发出滚滚雷声:“吭!本太子是西海龙宫三太子,哪个牛鼻子敢扣押老子超过一个时辰,我爹管教他身死道消!”
  敖休怀里的迷藏布微微颤抖了一下,似乎憋不住笑。黑影立刻紧张起来,追问这是什么,敖休打了个磕巴,急中生智,大大方方把老果拎出来,晃了晃:“零食。”
  黑影还要问,敖休怒了:“吭你先祖,老子就想要点逍遥丹,你这里有就有,没有就滚,哪来那么多废话!”对面没动静了,那个看守似乎去跟同伙商量了。过不多时,黑影从树后站出来,这时敖休才看到,原来是一条蟒蛇精。
  “敖公子,这边请,逍遥君说,欢迎您莅临帝流浆飨宴。”他用尾巴尖做了个欢迎的姿势。
  原来组织这聚会的家伙叫逍遥君,好像之前听过……敖休心里一动,忽然“啪“一甩龙尾,把蟒蛇精抽倒在地:“飨,飨个头!一伙卖丹药的,连龙宫真正的飨宴都没见过,也配叫飨宴!前面带路!”
  龙属对蛇族天然有压制,那蟒蛇精从地上爬起来,也不敢说什么,忍气吞声把这头气焰嚣张的龙子往里带。
  在棘溪的尽头,是一座古怪的大阵。阵外弥漫着一团如雾似烟的粉尘,把阵内情形遮蔽得严严实实。那人一晃腰牌,粉尘里开出一条小路,敖休抱怨着鼻子过敏,顺着小路走到阵法正中,看到一顶巨大的帐篷。
  帐篷外表造型很朴素,但一掀帘子,里面的布设却极尽奢华,金线案、蛛丝帘、厚茵毯、流苏穗的顶饰……正中央还摆着一尊古朴的丹炉,下面炉火熊熊,一股玄妙丹香从炉口散发出来。周围一圈有十来个参与者,人、妖皆有,他们或靠或卧,不停地推杯换盏,个个神色迷离。帐篷里弥漫着一股馥郁的甜腥气息。
  敖休一进帐篷,顿时龙气四溢。他对这种氛围太熟悉了,如鱼入水,整个人完全松弛下来。这位三太子找了一根支帐篷的粗柱子,轻车熟路地盘了上去,懒洋洋道:“怎么没人倒酒?音乐呢?”
  一位身披白袍、头戴蚩尤面具的长身男子走到近前:“在下逍遥君,未知三太子莅临,有失远迎,当面恕罪。”敖休上下打量他一番:“你就是逍遥君?本太子这次是来兴师问罪的,你在桃花源卖逍遥丹,为何只卖给银杏仙,却从来不卖给本太子?”
  逍遥君连忙致歉:“龙子身份高贵,我们哪敢唐突?逍遥丹虽是上宝,怎奈道门管束得紧,我们也是怕连累龙宫,便请银杏仙中间过一道手。”敖休道:“她如今不成了,你以后可以直接跟本太子对接,有多少货本太子都能吃下。”
  这话一说完,周围宾客的目光都聚拢过来。逍遥君笑着打了个圆场:“今日参加帝流浆飨宴的,都是从武陵各地来的好朋友,我们每个月满之夜,都要齐聚桃花源内,一同来
  鉴赏仙丹开炉。”
  敖休不傻,一听就明白这个所谓“帝流浆“的局,其实是逍遥丹在武陵县的一次发卖会。他晃晃脑袋,不耐烦道:“本太子不必认识他们,只要知道你是谁就行。”
  “在下适才已报过名号了,逍遥君。”
  “谁问你化名!本太子可没兴趣跟藏头藏尾的家伙做生意。”
  “只要丹好,又何必关心一个无名小卒呢?我们马上开炉,您且少坐,赏丹之后再做决定不迟。”
  逍遥君跟敖休告罪,转身一掐法诀,那丹炉下的火焰骤然变旺,丹香变得更加浓郁起来。周围的宾客们闭目吸气,无不沉醉。其中最嚣张的便是敖休,他龙鼻一吸,直接卷走了十之七八的丹香,令其他人敢怒不敢言。
  当炉火烧至最旺之时,逍遥君开始手舞足蹈,仪态有若上古大巫,脸上的蚩尤面具竟如活过来似的。帐篷里的宾客们也开始齐声低吟起来,敖休吸入的丹香最多,情绪也最兴奋,龙尾随着节奏不断拍打舞动。
  当帐篷内的气氛达到高潮时,逍遥君忽然双袖一振,把丹炉的盖子打开,一道金光闪过,几十粒黄澄澄的小丹丸齐齐跃在半空,上下浮动,围着丹炉旋转不休,如万千星斗拱卫阳日一般。一时间整个帐篷里流光溢彩,霓霞明灭,更添几分迷醉。
  “诸位都是熟人,都知道我们这逍遥丹,从来都是现炼现开,绝无预制之虞。这是本月最新出炉的丹药,请先鉴赏一下丹品。”逍遥君右手一挥,有十几粒逍遥丹分别飞到每一位宾客面前,还贴心地附赠一壶琼浆酒。
  敖休一看眼前滴溜溜落下一粒逍遥丹,热乎乎的还新鲜,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大嘴一张吞服下去,又咕咚咕咚把壶里的酒水喝了个精光,双眼霎时迷离起来,口中直叫着:“吭!吭!吭!”
  老果费力地从龙怀里的包裹中探出头来,想要提醒敖休别忘了正事。结果那位太子充耳不闻,又叫了一壶酒来,还试图从半空再抓一粒丹药下来。这时逍遥君走过来道:“殿下觉得丹品如何?”
  “甚好甚好!本太子全买了!”敖休醉醺醺地嚷道。
  “龙宫富有四海,殿下自然是有这个实力的。只是今日来的都是好朋友,总要给他们留一杯羹……”逍遥君说到这里,突然耳朵一动,疑惑地动了动脖颈,四处去寻找什么。
  “殿下,你可听到什么声音没有?”逍遥君忽然问。敖休还沉浸在快感中,双眼放空:“吭?”倒是怀里的老果登时不敢动了。
  刚才他见敖休故态复萌,忘乎所以,便偷偷张嘴发出无声声波,向玄穹传递消息。迷藏布只能遮光,不能隔音,不知道这个逍遥君耳朵怎么长的,竟能感应到声波。
  好在逍遥君听不出暗号,帐篷里又比较吵,静听了一阵没发现什么,便一脸疑惑地走了。
  老果松了一口气,乖乖把两只翅膀拢在头上,一只爪子拼命踹敖休。敖休被爪子划痛,稍微恢复了点清醒。老果压低声音道:“现在人也来了,丹也在了,你赶紧找个理由离开,我通知道长动手。”
  “再等等,再等等,让我再多吃一粒!”敖休恋恋不舍。等道门仙师闯进来,他可就没机会吃了。
  可惜逍遥君一挥袖子,把剩下的丹药都笼起来,笑意盈盈:“诸位验过丹品,可有什么异议?”宾客们纷纷点头称赞,无不脸色迷醉。逍遥君一拍手:“丹赠有缘人。各位好朋友,接下来就看诸位缘分多少了。”
  敖休知道,这是进入出价环节了。之前玄穹交代过他,只要确认这里确实有逍遥丹交易就行,不必真的去买,可他如今看着黄澄澄的一大堆丹药,心痒至极,又带了不少酒意,忍不住一拍桌案喝道:“本太子全要了!”
  这一番话,立刻惹得宾客们议论纷纷,很是不满。老果蜷在龙怀里,更是惊得魂飞魄散,这劣龙怎么自作主张,到时候拿不出银子,可怎么办?他赶紧张开嘴,拼命给玄穹发波纹。按照约定,三长两短的信号,意味着……三长两短。
  老果发着发着,逍遥君突然双目冒出两道精光,大喝一声:“有内鬼!就在这里!”众宾客大惊,却见逍遥君长袖一振,一把将敖休从柱子上拽下来。敖休摔了个头昏眼花,正要勃然发怒,逍遥君却伸手把敖休怀里的迷藏布摘下来,一把捏出老果,不阴不阳道:“殿下,您这个零食,可真是有点聒噪啊。”
  敖休张了张嘴,半天只吐出一个字:“吭!”与此同时,在不远处的灌木丛里,玄穹脸色大变,举在耳畔的三清铃兀自振动着:“糟糕!三长两短!他们遇到危险了!”
  婴宁也跟着起急:“我就知道那条劣龙不靠谱!接下来咱们怎么办?”玄穹顾不得思忖,一推婴宁:“你去通知云天真人,我先进去看看。”
  “等等,你一个人,那不是去送死吗?”
  “加上你,难道就不是送死了?”
  婴宁闻言大怒:“我可没穷道士你想的那么不堪!我天生九尾!”玄穹额前的白毛一挑,正色道:“这可不是什么邻里纠纷,是要拼命的正经事。”婴宁眼神直直瞪过来:“哼!原来在你心目中,我和敖休一样,做不得正经事,对不对?”
  玄穹实在没心思跟她拌嘴,面孔一板:“你万一有个闪失,我这点道禄可赔不起。”
  “连敖休你都相信,偏偏不信我?”
  “这个节骨眼,大小姐你别胡闹了!”玄穹心里正急,忍不住断喝一声。
  婴宁脸色一下子黯淡下去,眼泪在眼眶里直转。她咬了咬嘴唇,握住金锁一跺脚,转身变回一只小狐狸,朝着反方向狂奔而去。玄穹摸摸脑袋,感觉自己似乎说错了什么话,可怀里的铃铛又剧烈颤动起来,这次响得急切而毫无章法。玄穹顾不上这些闲事,一扶黄冠,顺着溪流飞奔直上。
  他一路朝棘溪尽头冲去,中途遇到两处暗哨,妖怪弱得很,被他三下五除二全数摆平,很快便来到沉雾法阵之前。
  阵前依旧是沉沉雾霭,但在明真破妄的命格面前如同透明一般。玄穹脚下毫不迟疑,直接冲到了一顶大帐篷的门口。他没有贸然闯进去,而是先掏出三清铃,见它纹丝不动,可见老果已经中止了联络。
  玄穹眉头一皱,索性大刺刺地站在帐篷前,高声喊道:“里面的人听着,桃花源俗务道人在此!”
  过不多时,戴着蚩尤面具的逍遥君从帐篷里缓步出来,冲玄穹一作揖:“未知道长驾到,有失远迎,不知有何贵干?”玄穹冷哼一声:“我是官军,你是贼,明知故问?”
  逍遥君道:“道长不也是明知故问?”说完两袖鼓荡不已,有雄浑的法力开始蓄积。玄穹却做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动作,把桃木剑搁回剑鞘,摆了摆手:“你先别着急啊,贫道到此,是想跟你做一笔交易。”
  逍遥君的蚩尤面具没变化,动作却明显一滞。他略一思忖,轻轻一挥手,几个手下抬着两只妖怪从帐篷里出来。只见敖休从头到尾被一根捆妖索牢牢捆住,一拱一拱的好似蚯蚓;老果的两只翅膀被掐在一块,用钉子穿出,看起来更是凄惨。
  逍遥君道:“道长既然想换这两位细作回去,那不妨让开……”话没说完,玄穹打断他道:“贫道可没说要换他们两个的性命,贫道只想与阁下谈一谈。”
  逍遥君眉头一拧,这个道士,真是句句都出人意料。”道长你想要谈什么?”玄穹双手一摊:“说实话吧,如今贫道只得一人在此,若你们一拥而上,我未必招架得住;若你们一哄而散,我未必捉得过来。可如果干脆放你们走呢,上司那边又没法交代-可谓进退两难。所以我想谈一谈,争取让大家都满意。”
  逍遥君被这一席话给说愣了,他见过疾恶如仇、上来就打的道士,也见过狡黠贪婪、吃拿卡要的真人,但从来没见过这种一上来就和盘托出底细的老实人。
  “一定有诈……”他警惕之意丝毫不减。
  玄穹苦笑着挥挥手:“喂喂,我不是诈你啊。贫道的俸禄只有二两三钱,犯不上打生打死。当然啦,你赚得肯定比我多,但你这种负责发卖的,干着最辛苦的活,担着掉脑袋的风险,拿大头的却是幕后老大,何苦那么认真拼命呢?”
  逍遥君被说得有点恼羞成怒,不由得喝道:“你是来抓贼的,还是来笑话我的?”
  “我的意思是,大家都是苦命喽啰,何必互害?合该互相体谅一下才是。”玄穹说得无比诚恳,“我看不如这样好了,你们直接离开,但把丹药留下来让我交差。”逍遥君哈哈大笑了一阵,倏然又变了脸色:“我们还有一个更简单的选择,现在直接把你干掉,岂不更省事?”
  玄穹抬起右手,打了个响指,一股明亮的火焰顺着指尖流淌而出,向周围蔓延。在场的妖怪都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悸动,这是野兽对明火与生俱来的恐惧。
  “贫道好歹也算得道门真传,本命修的是南明离火,对妖祟的克制仅在震雷之下。真动起手来,贫道可以保证前三个冲过来的非死即残,后头的就没办法对付了-建议你先想想,最不喜欢的手下是谁?让他先上。”
  逍遥君的手下顿时有些躁动,一起默契地后退了半步。逍遥君没想到,这小道士反向玩了一把“二桃杀三士“,几句话就瓦解了围攻之势。他冷哼一声,一脚踩在敖休的头颅上,恶狠狠道:“道长你难道就不管这两个细作的死活吗?”
  玄穹面不改色:“这敖休平日里倚仗有西海龙王庇护,胡作非为,视道门规矩于无物;那老果是个积年惯犯,屡屡生事,偏又油嘴滑舌,像块牛皮癣甩不脱。碍于身份,贫道没法亲自动手。若尊驾能把他们打死,正好解决两个大麻烦,成就一段逍遥君除三害的佳话。”
  地上的敖休和老果同时抖动起来,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害怕。
  玄穹见逍遥君不语,伸长了脖子,又故意冲帐篷里高声嚷道:“喂,帐篷里的几位道友,贫道别的优点没有,唯有一个明真破妄的命格。等一会儿打起来,你们不必费心遮掩了,我看得清谁是谁。”
  帐篷里顿时炸了窝,今日来的妖怪宾客,都是武陵县各地发卖丹药的,若暴露了行藏,可是天大的麻烦。逍遥君不得不转身钻进帐篷,好一阵安抚,才重新出来。虽然蚩尤面具冷峻依旧,可他走路的姿态却暴露出了心境变化。
  “道长你明明势单力薄,却故意唱一出空城计,也真是煞费苦心。”玄穹吹了吹额前的白毛,一脸无所谓:“贫道如今只有
  一个人,不唱空城计,难道要唱长坂坡吗?”
  逍遥君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已方明明人多势众,却被他三言两语,说成了进退两难的局面。无论手下人还是发卖宾客们,都巴望着他妥协一下,好让他们赶紧散去。末了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就依道长所说,逍遥丹我留一半在帐篷里,我们走了以后,道长可以进去自取。”
  “我要全部,不然攒不够功德。”
  逍遥君大怒,可一看玄穹手中离火跃跃,只好忍气吞声:“我再送道长三百两银子。”玄穹面色一变:“不要银子,我只要逍遥丹交差。”逍遥君一咬牙:“七成留下!”玄穹立刻道:“成交!”然后怀抱着桃木剑,后退了十步站定。
  逍遥君赶紧吩咐手下搬运相应物什,准备撤离。大家一看不用跟道士死斗,无不庆幸,那十来只武陵县的发卖妖怪,也各自戴好面具,准备赶紧溜走。
  一会儿工夫,众人收拾停当。逍遥君吩咐手下拿出七成丹药搁在地上,恨恨地踢了敖休和老果两脚,将他们扔去一旁,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玉镯。
  只见他暗掐法诀,手一扬,八面流光溢彩的阵旗从袖子里鱼贯飞出,按八门在地上摆成一圈。逍遥君又把玉镯抛出,玉镯见风就长,落在阵中时,已扩张成井口大小,光影明灭,俨然形成一条通道。
  玄穹恍然大悟。原来逍遥君进入桃花源,不是像穿山甲那样,钻桃林的漏洞,而是直接靠这个移形玉镯传送,怪不得神出鬼没,难以预测。据说这一类法宝,向来都是天价,
  这些贩丹人身家真是丰厚啊……
  逍遥君可没心思考虑玄穹的心思,他把这个传送阵稳固下来,招呼众人快快撤离。一只妖怪宾客一马当先,要从那镯子里迈过去,可靴子一沾地,却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靴底下熊熊燃烧起来,整个人倒在地上。原来通道口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符纸,一触即燃。
  逍遥君大惊,转头看见玄穹刚刚收回手指,吹了吹指尖的火苗。”你怎么不守约定!”玄穹道:“你等一下,等我数一数丹药,再走不迟。”
  逍遥君目光一凛,突然意识到这家伙是在拖延时间,脸色瞬间变得狰狞,仰头张嘴一喷,喷出一个滴溜溜转动的九龙辟火罩,放出毫光。随后他掣出一把环刀,朝着玄穹扑过来。
  玄穹手指一抖,要用离火烧他,那火焰却被辟火罩挡住。逍遥君哈哈一笑,大刀兜头劈来,不料一样东西猛然从玄穹胸口跃出,正是云天真人送的坎水玉佩。
  世间万物,皆有相生相克之物。辟火罩可以防离火,对坎水却全无抵挡。只见玉佩里跃出一团水花,先是撞破罩子,随后只听“啪“的一声,玉佩狠狠砸在了逍遥君脸上,化为无数玉粉,把逍遥君砸出十几步开外,重重摔在地上。
  逍遥君鼻青脸肿地爬起来,远远喝道:“你……你不是修离火的吗?哪里来的坎水?”可一看玄穹脸色,并无半分得意,反而一脸心疼。这坎水玉佩,是自行跳出玄穹怀里的,确实是一件体贴的好法宝。可问题是,这是云天真人送的,在这里消耗掉,可就再没有了。
  两人正要运功再战,却忽然同时感到法力流动变得滞涩,似乎被某种强大的存在吸住了。他们不约而同抬起头来,只见半空之中浮着两位道人,玄袍飘飘,齐齐俯瞰下来。一位相貌温润,周身水雾缭绕;一位凶神恶煞,袍角雷电起伏。
  “抱歉啦,师叔们到了,之前谈的都不算了啊。”玄穹一脸歉意,收起法力朝后退去。
  道门一次出动两位护法真人,当真是极给逍遥君面子。下面的群妖“荣幸“得一下子炸了窝,齐齐现出原形,四散奔逃。云天与云光也不着急,各自运起神通,一时间棘溪上空水汽电光交错,惨叫声和尖叫声此起彼伏。
  趁着场面混乱,玄穹把敖休和老果拖出战圈,然后一屁股瘫坐在帐篷边缘。这时他才发现一身道袍都被汗水溻透了,两条腿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毕竟刚刚是与一大群穷凶极恶的妖怪对峙,稍有一步踏错,就是身死道消。
  玄穹正喘着,婴宁从桃林深处跳了出来,化为人形,语气冷淡:“我给你通知到了啊,没别的事我走啦。”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你再晚一步,就可以替我收尸了。”玄穹软绵绵地回了一句。
  婴宁停住脚步,咬咬嘴唇,忍不住回过头来,发现玄穹瘫坐在地上,一脸劫后余生的疲惫。她心一软,恶狠狠嗔道:“活该倒霉!叫你不相信我!我若在场,稍微发个威,这些妖怪就全解决了。”玄穹苦笑:“行,行,我相信你。”
  “你们这些人,嘴上说相信,其实心里提防得很!”婴宁气哼哼地抱怨,然后环顾四周,觉得很不可思议,“就你一个穷道士,怎么把这么多妖怪拖住的?”
  “真诚与共情。”
  婴宁“呸“了一声,俯身去查看那两个被捆住的倒霉鬼。敖休瞪起两只龙眼,嘴里吭吭不休;老果老泪纵流,嗷嗷叫道:“道长好狠的心,这是要借刀杀蝠啊!”
  玄穹面无表情:“那种形势下我要保你们,就大家一起死;我只有把你们当一泡臭狗屎、一摊散发着腐气的污泥,人家嫌动手会被弄脏,才不会杀你们。”
  老果喃喃:“倒也不必说得这么细致吧。”敖休昂起龙头:“那之前的约定,可还算数?”玄穹道:“算数,自然算数。不过你服食了一粒逍遥丹,须自己掏钱补上,不然我的功德可就少了。”
  婴宁伸手把那两个家伙解开,对玄穹酸酸道:“这次你可好啦,单枪匹马立了大功,功德又攒得多,我就得了个通风报信的口头表扬。”说着一蓬狐尾卷了卷,遮住脖下的金锁。
  玄穹的注意力却不在这里。他的视线飘到了那一顶大帐篷上面,微微皱起眉头。
  此时两位真人的抓捕行动已经过半,云天与云光的风格截然不同。前者驾起一条龙形纯水,游走在棘溪四周,只要被它触碰到的妖怪,立刻会被吸进去,悬浮在水体之中动弹不得;后者则是大开大合,雷光凛凛,所到之处,连人带物全数劈为焦黑。
  逍遥君眼见无法抵挡,情急之下祭出一枚黑黢黢的血印,然后咬破舌尖,把鲜血喷在上头,高声喝道:“你们别逼我再来一次穷奇之祸!”
  当年正是玄清追查至此,逍遥君放出穷奇,才导致后面的一系列混乱。眼看这家伙故技重施,两位真人对视一眼,水龙与雷光一齐掉头,极速冲过去。两人都是一般心思,与其被要挟,不如趁他还没完成召唤,毕其功于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