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谢谢赵叔叔。”娮娮勉强笑了笑,又聊了几句,看天色不早,她只好转身上了马车。
  回宫的路上,娮娮靠在车窗边发呆。
  虽然找到了一个同伴,但对方似乎对回去并不上心。
  正午的日光照在脸上,娮娮心里既高兴又失落,高兴的是终于不是一个人了,失落的是回家的希望依然渺茫。
  马车晃晃悠悠,就像她现在飘忽不定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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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帝丞宫。
  嬴政指尖轻叩案几,目光落在甘罗送来的密信上,信纸上的六个古怪字迹让他眉头紧锁。
  “中国...”他低声喃喃,修长手指摩挲着密信边缘。
  先前询问赵殷时,对方同样斩钉截铁地表示从未听闻此国,可若真如那细作所言,这文字又作何解释?
  莫非是某个隐世小国?亦或是早已湮灭的古国遗民?
  “大王。”赵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关内侯的车队已出咸阳,何时动手?”
  嬴政眸光一冷,方才的困惑尽数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胆寒的决绝:“待其行至雍城地界。”
  “是。”赵殷躬身退下。
  嬴政望向跳动的烛火,唇角勾起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他慢条斯理地将密信凑近火焰,看着火舌一点点吞噬密信。
  火光映照下,那张俊美到无可挑剔的面容忽明忽暗,眼底翻涌着令人胆寒的杀意。
  第52章
  夜半时分,关内侯的车队缓缓驶近雍城地界,马车突然一顿,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戛然而止。
  “为何停车?”关内侯沉声喝问,车外却是死一般的寂静,他心头顿时警铃大作,正欲探身查看,车帘却被人粗暴地掀开。
  月光下,一个黑衣人立在车前,蒙面巾上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
  关内侯余光扫过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侍卫,心猛地沉到谷底。
  “你是何人?谁派你来的?”他强自镇定,声音却泄露了一丝颤.抖。
  黑衣人冷笑一声:“我家主人让我带句话,”接着寒光乍现,长剑如毒蛇出洞,“关内侯的手,伸得太长了。”
  “啊——”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一条断臂“啪”地落在车板上,鲜血喷溅在车帘,将月色染得猩红。
  黑衣人收剑入鞘,身影如烟般退入黑暗。
  关内侯死死盯着那消失的背影,额角青筋暴起,冷汗混着血水浸.透了衣襟。
  夜风呜咽,唯有血滴落在车板上的“滴答”声和关内侯眼中翻涌的杀意,在黑暗中久久不散。
  吕不韦!本侯绝不会放过你!
  次日,关内侯遇刺的消息已传入咸阳嬴傒耳中。
  嬴傒,嬴政的伯父,亦是宗室之首,正紧锁眉头审视着关内侯送来的密信。
  信中言之凿凿,认定此事必是吕不韦所为,力劝嬴姓宗室务必联手对付这位权相。
  殊不知,这出好戏的幕后主使,正是他们年轻的秦王。
  吕不韦贵为秦国相邦,党羽遍布朝野,想要扳倒他谈何容易,嬴政早已暗中收集证据,只等宗室上钩,来一场借刀杀人。
  而关内侯,恰好成了这场博弈中的牺牲品,怪就怪他手伸的太长撞在了嬴政枪口上。
  帝丞宫内,嬴傒将密信呈予嬴政。
  嬴政阅毕,佯装震怒:“此事当真是仲父所为?”
  嬴傒斩钉截铁:“大王明鉴!吕不韦表里不一,重用外臣,打压宗室,致使我嬴姓日渐式微,如今竟敢公然行刺关内侯,断其一臂,这分明是在挑衅王权!”
  “可他毕竟是寡人仲父,若贸然治罪,恐有不孝之名,况且这只是关内侯一面之词,若仲父矢口否认,难道要寡人强行定罪不成?”嬴政故作迟疑,“若无实证…”
  嬴傒一时语塞,确实,若无确凿证据,即便真是吕不韦所为,也难以治罪,要彻底铲除吕不韦,必须掌握足以置其于死地的铁证。
  “伯父且宽心。”嬴政语气平静,“寡人始终与宗室同心,只是仲父把持朝政多年,寡人虽欲收权,奈何尚未亲政,只能暂且隐忍。”
  “大王!”嬴傒急道,“难道要等宗室血流成河才——”
  “伯父。”嬴政抬手打断,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寡人何尝不想亲政?只是...”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证据呢?”
  殿内骤然寂静,嬴傒哑口无言,这才惊觉自己竟被逼入死角。
  “不过...”嬴政忽然倾身,声音轻若耳语,“若宗室能寻得实证...”
  嬴傒瞳孔骤缩,瞬间会意。
  嬴傒沉思片刻,恍然道:“大王所言极是,是臣冒失了。”
  嬴政的暗示再明显不过,嬴傒当即告退。
  望着嬴傒远去的背影,嬴政轻蔑一笑。
  这些宗室不过是一群烂泥扶不上墙的酒囊饭袋,若真有才干,又怎会让吕不韦专权至今?若非他嬴政暗中扶持,宗室在朝堂上哪还有立足之地?
  待嬴傒离去,赵殷上前禀报:“大王,陆峰密信称,吕不韦始终不肯将最关键的那条暗线交予他打理。”
  “无妨。”嬴政冷冷道,“吕不韦生性多疑,若全盘托付反倒可疑。”随即话锋一转,“把我们掌握的证据透露给宗室。”
  “是。”赵殷领命退下。
  嬴傒离去后,嬴政即刻策马前往雍城。
  夜色如墨,万籁俱寂,月光下,玄色衣袍在马背上猎猎作响,透着森然寒意。
  关内侯府内,一道修长的黑影悄无声息地来到榻前。
  关内侯猛然惊醒,只见嬴政负手而立,神色从容。
  “大王...”关内侯挣.扎欲起,却被伤口牵制,不得不躺回榻上。
  “关内侯有伤在身,不必多礼。”嬴政说着,突然从袖中取出一方白帕覆上关内侯口鼻。
  那帕上淬了剧毒,无色无味,先夺人声,再取人命。
  关内侯瞳孔骤缩,顿时会意,他想呼喊,却发不出半点声响,想挣.扎,却浑身瘫软如泥。
  “知道为何断你一臂么?”嬴政悠然坐在床榻边,唇角挂着讥诮的笑意。
  关内侯双目圆睁,此刻才恍然大悟。
  “关内侯的手,伸得太长了。”嬴政指尖轻点断臂处,引得关内侯冷汗涔涔,“那细作可怜巴巴来求寡人庇护,你说,寡人该如何是好?”
  剧痛让关内侯面容扭曲,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寡人早对你说过要留那细作一命,可关内侯竟擅作主张跑去甘泉宫威胁她。”嬴政的声音如寒冰般刺骨,“怎么,那细作想做什么还得关内侯来教?取她小命竟是你关内侯勾勾手指如此简单的事了?”他缓缓俯身,“还是说,关内侯当寡人已经死了?”
  嬴政的声音陡然转冷,“那细作无父无母无亲无故,孤身一人潜伏在这咸阳宫中,便又生性胆小,关内侯这般威吓于她,若真将她活活吓死,”他忽然嗤笑一声,“就凭关内侯这条贱命,也配抵偿?”
  嬴政缓缓拿开白帕,寒声道:“不过关内侯似乎对寡人也很不满?想废黜寡人?另立新君?关内侯是想让大秦毁在你的手里?”他站起身,冷冷俯视着关内侯,“关内侯不如到黄泉去问问地下的列祖列宗,寡人到底是谁的儿子。”
  话毕,嬴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月光下,他的背影如鬼似魅。
  关内侯瞪大双眼,却只能看着那抹玄色渐渐消失在视线中,最终,他不甘地闭上了双眼。
  嬴政回到咸阳时正好赶上早朝,晨曦初露,章台宫内朝臣肃立,气氛凝重。
  御史王绾上前奏禀:“大王,自韩国覆灭,五国震恐,今探得密报,魏、赵、燕、齐、楚五国已暗中联络,欲再举合纵之策共抗大秦,各国使臣已陆续启程,前往楚国郢都,共谋伐秦之策。”
  嬴政端坐于王座之上,玄色朝服衬得他眉目越发冷峻。
  听完奏报,他唇角微扬:“合纵?呵,五国各怀鬼胎,貌合神离,不过是一盘散沙罢了。”
  他指尖轻叩扶手,目光扫过群臣,缓缓道:“魏国贪利,赵国惧战,燕国势弱,齐国观望,楚国虽大,却内斗不休。这样的联盟,不过是一纸空谈。”
  话音未落,他眸光一冷,沉声下令:“既然他们想合纵,那寡人便让他们自乱阵脚,传令,命顿弱即刻启程,携重金入楚,密会楚国权臣,离间其君臣,再派姚贾出使齐国,以利诱之,使其退出合纵,至于魏、赵、燕三国,暗中散布流言,使其彼此猜忌。”
  嬴政微微倾身,眼中锋芒毕露:“寡人倒要看看,这所谓的合纵,能撑到几时。”
  群臣俯首,齐声应诺:“大王圣明!”
  下朝后,嬴政径直前往甘泉宫。
  殿内,娮娮正托腮坐在案前,无精打采地小口喝着蜜浆,连嬴政入内的脚步声都未察觉。
  “想什么这么入神,死细作?”嬴政突然出声。
  娮娮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一颤,转头便见嬴政修长的身影立在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