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不料嬴政面露难色,故意拖延了会儿才道:"三间竟要这么多银钱?阿母,我们盘缠所剩不多,只够住两间了。"他说得面不改色。
  娮娮轻"啊"一声,满腹狐疑。嬴政出行怎么会不多带点银钱?
  难道…他在骗自己?
  她迟疑道:"真的…不够了吗?"
  "原先是够的。"嬴政目光扫过她发间簪子,"只是给阿母买首饰花了许多…"
  娮娮又是一声轻"啊",这才想起那些首饰确实价值不菲。
  她赧然低头,可转念又想这根本不能怪到她头上,当时明明是嬴政执意要买下所有首饰,她本来是只想要买一支的…
  如今却像是她挥霍无度似的,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娮娮只得同意住两间。
  馆人恭敬应下,嬴政又命其备好沐浴热水。那些赵人溅在他身上的血迹令他颇为嫌恶,三人用罢晚膳后,方才上楼歇息。
  不出所料,嬴政执意要与娮娮同住一室。娮娮本想拒绝,奈何嘴拙胆小又怕死,拗不过他的。
  他大言不惭没羞没臊,说母后两日未合眼今夜就不折腾她了。
  娮娮听的一知半解,耳根发热,只得随他进了房间。
  屋内,馆人已备好浴桶,热气蒸腾。娮娮这才想起方才嬴政在楼下说过要沐浴。
  她尚在愣神,嬴政已反手闩上门,随即旁若无人地宽衣解带。
  “母后不脱?”他侧首问道,说话间已褪尽衣衫,赤身立于她面前。
  娮娮脸颊霎时绯.红。
  这人…怎么如此突然…
  “我、我不洗…你自己洗便好。”她慌忙移开视线,不敢看他。
  嬴政瞧她面若桃花,知她羞赧,便不再逗弄。他本是想与她共浴的,但知她连日疲惫,这才作罢。
  他长腿一迈踏入浴桶,坐下后仍直勾勾地盯着她。
  人虽浸在水中,可娮娮眼前却浮现着他方才的身形…
  强悍,骇人。
  脸颊,愈发滚烫了。
  瞧着她脸红羞涩的模样,嬴政倒觉得颇有趣味。兰池宫那些女人,没一个如她这般矜持到骨子里的,这副模样,反倒有种说不出的可爱。
  反正夜还长,倒也不必急着让她睡。
  "母后。"嬴政忽然唤她,"您这次怎么不来给寡人擦身?"
  "啊?"娮娮茫然抬眼,望向浴桶中的他。男人肩宽得连浴桶都显得局促,两条劲瘦的手臂随意搭在桶沿,就这么坦然地注视着她。
  娮娮这才反应过来,嬴政是要她伺.候沐浴。她暗自诧异,这般年纪的君王竟还要赵姬亲手侍浴?她可是自小学五年级起就不让妈妈帮忙洗澡了。这个赵姬,未免太过溺爱儿子。
  忽然想起青玉曾抱怨班上有妈宝男,事事都要妈妈代劳,一点主见都没有。青玉最厌烦这类人,还偷偷告诉娮娮那个男生直到二年级才断奶。
  想到这里,娮娮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浴桶中。水汽氤氲间,蓦地浮现那夜在燕国被他咬住的情景…
  嬴政他…总不至于到现在还没断奶吧…
  又想到了什么画面,脸颊倏地烧了起来,她慌忙抓起葛布走近,刻意避开水中若隐若现的躯体,硬着头皮递过去:"政儿,母后想着…你这般年纪,该学会自己…"
  话音未落,先怯了三分。
  嬴政闻言轻笑,喉间溢出一声嗤笑:"母后从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您明明许诺,在寡人娶妻立后之前,都会亲自侍浴,今日怎么突然说这种话?"他骗她的话张口就来
  娮娮听得耳根发烫,正欲辩解,抬眼时却骤然僵住。
  嬴政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疤痕…
  纵横交错的伤疤盘踞在他胸膛,狰狞地蜿蜒至臂膀,有深有浅,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可这还只是前身,后背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嬴政见娮娮不说话,只出神地盯着自己的身子看,心中不由得再次轻笑。
  也是,她这般年纪的女子,可不就是爱看男人身体么?不仅爱看,还知道男人身上哪些部.位最好看,尤其爱看俊俏男人的。
  再者,放眼七国,又有哪些人生的如他这般丰神俊朗的?
  虎背蜂腰,长身玉立。
  他也知自己长的极为俊俏。
  “母后?”他嘴角带笑叫娮娮,娮娮被他唤回神来,视线上移与他对视,才仓惶回:“政儿,母后是觉得你已经这么大了,该自己一个人洗了,何况母后困倦不已,想早些歇息了。”
  嬴政闻言眉心一动,倒也没再逼她,他接过她手中的葛布,说那母后先去歇息,娮娮这才又拧眉僵硬地躺回床上。
  闭上眼,脑海里尽是他遍布满身的伤疤。
  狰狞,可怕。
  第30章
  赵国邯郸,夜色沉沉,宫内烛火摇曳,映出赵王赵偃与夫人韩氏两张得意忘形的脸。
  “三百弓弩手埋伏于野,任他嬴政有通天之能,也难逃万箭穿心!”赵偃抚掌大笑,眼中尽是阴狠,“嬴政,当初不过是在我赵国为质的一条狗,也配与我赵偃争雄?”
  娼女韩氏掩唇轻笑,嗓音甜腻却刻薄:“大王说的是,那嬴政不过是个暴虐无道的蛮夷,早该挫骨扬灰,免得日后祸乱天下。”
  两人举杯相碰,酒液晃荡间,仿佛已见嬴政横尸荒野,秦国大乱,赵国趁机吞并疆土的美梦成真。
  直到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报——!”侍卫踉跄闯入,面色惨白如纸。
  “慌什么?”赵偃皱眉呵斥,“可是嬴政已死?”
  侍卫浑身发.抖,伏地不敢抬头,只颤声道:“秦…秦王无恙…将士…将士全…”
  “全什么?!”韩氏尖声质问。
  侍卫咬牙,终于嘶声道:“将士全军覆没!秦王不仅未伤分毫,还、还命人将弓弩与将士的断手、全数送回!”
  话音未落,殿外数名扮作秦使模样的玄甲军已抬着几只黑漆木箱踏入,重重砸落于地。箱盖翻倒,霎时间血-淋淋的断手如死鱼般滚出,指节扭曲,有的仍紧握着弓弩,箭矢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韩氏尖叫一声,踉跄后退,撞翻了案几。赵偃僵在原地,瞳孔紧缩,喉咙里挤出半声惊喘,却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殿内死寂,唯闻血腥气弥漫。
  一名玄甲军冷然拱手,声音如刃:“秦使拜见赵王,秦王有言:赵王厚赠,本王不敢独享,特此奉还。”
  赵偃浑身发冷,仿佛那些断手正从地面爬出,要扼住他的咽喉。
  嬴政,居然没死。
  -
  燕国蓟城,狂风带着刺骨的寒意。
  燕王喜坐在朝堂之上,眉头紧锁,眼中尽是丧子之痛的阴霾。他挥了挥手:"先处理职儿的后事…至于其他…"话未说完,一名内侍匆匆进殿。
  "大王,秦国使者公孙竭已在宫门外等候多时,说是、说是要确认太子入秦为质的日期。"
  殿内气氛骤然凝固,按照与秦国达成的盟约,燕国需派太子入秦为质,以示诚意。
  太子丹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袖,嬴政他,究竟是否会说话算话?他拉拢的这些朝臣,又是否会真的站在他这边?
  燕王喜的脸色变了数变,最终长叹一声:"请秦使稍候,就说本王有要事相商。"
  待内侍退下,燕王喜转向丞相栗腹:"爱卿以为如何?职儿新丧,若此时再让丹儿远赴秦国…"
  栗腹看了眼姬丹,随即沉声道:"大王,眼下当务之急是应对秦国,若因太子不能如期入秦而毁约,恐秦国借机兴兵。"
  "那依丞相之见?"
  "可改派公子衍入秦为质。"栗腹的声音不大,却让朝堂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公子衍是燕王喜的庶子,生母早逝,在宫中地位远不及太子丹和公子职。
  燕王喜沉吟良久,终于点头:"也只能如此了,传公子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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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昆仑追风已抵达咸阳。
  嬴政先将娮娮送回了甘泉宫,接着便赶去章台宫上早朝。
  朝堂之上,他心不在焉地听着大臣们的奏报,修长的指在青铜酒樽边缘轻轻摩挲,他的思绪早已飞到了宫外那座简陋的宅院。
  赵国质子赵佾的住所。
  今日,他要下一盘棋,而赵佾将是这盘棋中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大王,关于赵国边境增兵一事…"李斯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嬴政微微抬眼,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冷笑:"寡人自有计较。"他早已通过密探得知,赵偃在赵国国内地位不稳,朝中多有不满之声,而此刻,一个绝妙的机会正摆在眼前。
  赵偃,无知竖子,竟敢遣刺客行刺寡人,赵国列祖列宗泉下有知,怕是要为这等昏君蒙羞。
  嬴政把.玩着手中的青铜酒樽,眼中寒芒乍现。
  一刀了结未免太过仁慈,寡人要看着他被自己的愚蠢一寸寸凌迟,待到众叛亲离、生不如死之时,方知今日之举是何等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