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鲜血溅在衣袖上,嬴政慢条斯理地擦了擦,随即低头轻笑出声。
  头骨都射不穿,赵国的弓弩,不过如此。
  见此惨状,其他赵人连连磕头求饶,额头都渗出了血,而嬴政却好似恍然未觉。
  “本王最欣赏硬骨头。”嬴政站直身,给弓弩换上了箭矢,冷淡俯视着面前这些人,“可你们怎么软得这般无趣?”他又蹲在另一人面前,勾着笑问那人:“想活命吗?”
  赵人连连点头:“想!想!求秦王饶命!”
  “好,那便饶了你,毕竟,还得留你一命回去给赵偃报信儿呢。”他答应的爽快,“不过,其他人本王就留不得了。”
  他侧头看了眼赵殷,下一瞬,数十人死在了赵殷的剑下。
  “多谢秦王饶命!”余下那人感激涕零。
  “行了,回邯郸去吧,告诉赵偃,就说本王许久不见他,甚是想念。”嬴政懒懒开口,那人急忙应声,随即连滚带爬地跑掉了。
  嬴政冷眼睨着那人仓皇逃窜的身影,不疾不徐地抬起了手中的弩机。如墨的夜色里,他的玄色深衣猎猎翻飞,广袖当风,宛若夜枭。
  冷酷,危险。
  一百五十步时,他扣动弩机,箭矢“唰”地一声射在了那人的左臀上。
  “啊——”那人捂着屁.股还在跑。
  嬴政瞧着这滑稽场面,终是忍不住低笑出声,慵懒的腔调浸着几分讥诮,他慢条斯理地搭上新箭,眼底浮过一丝不屑。
  赵国的弩,准度不过尔尔。
  方才那一箭,他本就没瞄准左臀,偏要往那腌臜处射。
  此刻两百步时,他略抬弩臂,箭道微偏右上,破风声起,箭镞精准咬住那人后颈,惨叫声戛然而止。
  “聒噪。”
  他随手扔了弩,玄色广袖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方才不过是折了枝碍眼的枯藤。
  第29章
  太行山的夜风裹着未散的血腥气,掠过地上横七竖八的赵人尸首。
  箭矢穿喉的、刀剑断肢的,月光一照,黑红污血便顺着石缝蜿蜒成溪。
  “章邯。”嬴政淡漠开口,“秦岭那帮墨家人可有造出新弓弩?”
  “回大王,已造出转射连弩和伏地听风弩,转射连弩的弩台可旋转运行,应对八方来敌,且弩身暗藏倒刺机关,若被敌军缴获,触发即自毁。伏地听风弩的弩臂可折叠,藏于袍袖或地坑中,发射无声,箭矢短小如针,淬蛇毒,见血封喉,专杀敌军斥候与将领。”
  听到这儿,嬴政眼底掠过一丝幽邃的满意。这些墨者,倒也不枉费他一番苦心。
  那些墨家弟子被嬴政抓来秘密囚.禁在秦岭,他逼他们设计各种毁灭性兵器,并让他们互监,谁献策最多可免死,从而诱发内斗。
  兼爱非攻?
  可大秦的箭,总要有人来造。是墨者拿笔的手稳,还是刽子手的刀快?
  嬴政唇角勾起一抹森然冷笑。
  可区区实用之技,岂能入他的眼?他要的是摧枯拉朽的绝对碾压,要的是六国城垣在雷霆之威下灰飞烟灭。
  墨翟的守城之术再精妙,又怎及得上鲁班弩那两百步外洞穿三重城门的毁灭之力?
  可谓是箭雨倾泻之处,寸草不生。
  鲁墨之术,迟早皆为他所用。
  “行了,都回秦岭去吧。”嬴政吩咐道。
  章邯领命,随即带着一众玄甲军隐于暗夜。
  也是在这时,方才受惊跑远的昆仑与追风才疾驰而回,堪堪停在嬴政与赵殷面前。两人抬手抚上马颈,顺着鬃毛的纹路缓缓梳理,指腹下的肌肉仍在微微战栗,却已不似先前那般紧绷。
  待马匹彻底安稳,嬴政纵身跃下土坡。走到娮娮藏身之处时,只见她整个人蜷在土堆后,裙裾沾了泥,眼睛睁的还是那般大,活像只被雷声惊得竖起耳朵的兔子。
  他忍不住挑眉,眼底浮起一丝兴味,怕死的鹌鹑。
  "母后。"嬴政在她跟前蹲下,玄色衣摆扫过尘土,嗓音里却带着几分刻意的温和,"可是吓着了?"
  娮娮闻声抬头,见嬴政完好无损地立在眼前,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方才那铺天盖地的箭啸与惨叫犹在耳畔,她甚至能嗅到风中飘来的血腥气,可眼前之人竟连衣袍都未乱半分。
  "没、没事…"她强自镇定,指尖却无意识地揪紧了裙角,"政儿可有受伤?"
  闻言,嬴政眸光微动,算她有良心,还知道惦记他。
  "寡人无碍,劳母后——"
  “政儿,你受伤了!”嬴政话未说完便被娮娮的惊叫打断,她死死盯着他染血的右腕,眉头紧蹙,那支箭撕裂了他的衣袖,鲜血正从破口处渗出。
  娮娮心中一阵愧疚,方才她清楚地记得,是嬴政按下她的胳膊,才让她躲过那支箭。可现在看来,箭却伤到了他。
  嬴政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衣袖破了,沾着血,可奇怪的是,他竟感觉不到疼。
  正疑惑间,手腕忽然被一双小手紧紧攥住。
  娮娮眉头紧锁,借着月色满眼焦急地检查他的伤口。金属利器划伤若不及时处理,极易感染。她小心翼翼地卷起他的衣袖,动作轻柔而急切,生怕弄疼他。
  嬴政静静看着她专注的模样,心底某处微微一软。
  娮娮并未察觉他的目光,仍沉浸在自责中。若不是她,嬴政也不会受伤。她迅速解下腰带右侧挂着的帨巾,拧着眉,动作极轻地替他擦拭血迹。
  然而,擦着擦着,娮娮忽然发觉不对。
  这血…似乎不是他的…
  娮娮一怔,悄悄抬眸,正对上嬴政直直望向她的目光。
  不知为何,她心跳陡然加快,慌乱地低下头,继续擦拭。
  待血迹擦净,她才彻底确认,嬴政腕上根本没有伤口。
  “母后,寡人无碍。”嬴政勾笑,语气平静,“血是刺客的,箭并未伤到寡人。”
  娮娮闻言只好尴尬地替他放下衣袖,低声道:“光线太暗,原来是母后看错了,政儿没事就好…”
  嬴政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声,伸手将她扶起。待二人走上土坡,他托着她的腰将她送上马背,自己则利落翻身而上。
  夜色愈深,两匹骏马踏碎月光,继续向着黑暗深处疾驰而去。
  又在路上颠簸了整整两日,娮娮的眼皮早已沉重如铅,却仍强撑着不肯合眼。
  这一路上,嬴政多次问她是否要投宿驿馆,可她总是摇头说不困。
  实则非她不困,而是她根本不敢再住驿馆。上回投宿时的窘境仍历历在目,仅剩的两间房,让她不得不与嬴政同处一室,这次若再遇上那般情形…
  娮娮咬了咬下.唇,指尖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
  那夜在燕国的记忆涌来,让她耳尖发烫。
  整整两日,娮娮都在为那件事羞愤。
  可羞愤又管什么用呢,若她暴露身份,取她小命只是他勾勾手指这么简单的事。
  等到咸阳就好了,娮娮在心里默念着。宫墙之内众目睽睽,他总该有所顾忌。可这念头刚起,一阵眩晕便袭来。
  整整两日未眠,她的意识早已模糊,此刻全凭一口气强撑着。马蹄碾过石子的颠簸中,她的头不自觉地一点一点,像风中摇曳的芦苇,接着便靠在嬴政手臂上睡着了。
  嬴政低眸睨她,眉峰微蹙,眼底掠过一丝不耐。
  困得头都抬不起来了,偏还要嘴硬,倔得像头蒙眼的驴,也不知在硬撑什么。
  倏然,他手臂一松,娮娮骤然失去支撑,整个人朝马下栽去。
  “啊——”失重感袭来,娮娮猛然惊醒,眼前天旋地转,下一瞬就要狠狠砸在地上。
  电光火石间,一只手臂猛地箍住她的腰,力道遒劲,硬生生将她拽回马背。
  娮娮惊魂未定,胸口剧烈起伏,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竟在马背上睡着了。
  “母后困成这样?”嬴政嗓音低沉,似笑非笑,“若非寡人及时拉住您,您此刻怕是已筋骨俱损。昆仑疾驰如电,摔下去可不是说笑的。”
  娮娮耳尖发烫,窘迫地垂首,声如蚊蚋:“多谢政儿…”
  "前方有驿馆,母后困倦至此,不如我们今夜就在驿馆歇息。"嬴政说道。
  娮娮张了张口,拒绝的话终究没能说出口。方才困意袭来,她险些从马背上栽下,若再不歇息,只怕真要摔出个好歹来。
  到时候丢人事小,小命不保事大,自己还是要惜命一些,别没被嬴政杀死,却先自己摔死了。
  "好…"她轻声应道。
  嬴政略一颔首,扯动缰绳转向驿馆方向。
  不多时,三人来到驿馆。馆人迎上前询问所需房间数目,娮娮不待嬴政开口便抢先道:"三间。"
  这一路上她已在心中反复默念,生怕自己说不出口,可她实在不愿再与嬴政同住一室。
  话音方落,嬴政便垂眸凝视着她,眼神微沉,却终究未置一词。
  馆人报出房钱数目,娮娮静待嬴□□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