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因骨骼疾病导致身形异常的人。
  可能是侏儒症,也可能是脊柱畸形。
  总之,是身体永久性停滞发育的成年人。
  “所以凶手是在死者呈跪姿时下的手。”黎叔低声道,“以凶手的身高,如果死者站立,他根本够不到后背。”
  “他是什么时候盯上死者的?”
  “至少在虐童案前就潜伏进来了。每天窥视着夫妻的恩爱与争吵,夜深人静时溜出来觅食,说不定还曾站在婴儿床边,恶狠狠地盯着熟睡的孩子。”
  “他长期居住在这里,熟知佣人的作息、休假规律,掌握黄秋莲洗漱的时间。作案时,他戴着手套脚套做好防护,又凭着对房屋结构的了如指掌,才能在极短时间内从主卧婴儿床掳走孩子抛下楼,又神不知鬼不觉地返回夹层。”
  那时韦华昇和黄秋莲的孩子还小,婴儿房暂且被当成杂物间,婴儿床就安置在主卧。
  “当年办案的警察搜遍了整栋唐楼,楼梯间、天台水箱、后巷垃圾房,甚至挨家挨户搜查。殊不知在他们四处搜寻时,凶手就藏在这个对他而言最安全的夹层里。”
  “就连朝夕住在这房子里的屋主都没有察觉家中多了一个人,当时警方又怎么会想到拆开柜体内部检查?”
  即便是现在,他们在怀疑这套房里长期住着外人时,也耗费了数小时才彻底查清。
  “之后两年,他就和韦华昇隔着一层薄墙生活。随着黄秋莲、佣人和小孩的离开,白天死者外出工作时,他就能更肆无忌惮地活动。”梁奇凯站在走廊,俯视着楼下蒙着白布的电视机,“也许无数个日子里,他就这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幻想着这是他的家。”
  这个画面让所有人脊背发凉,一股刺骨寒意由心底冒出。
  “直到某天,韦华昇终于发现了蛛丝马迹。”
  “但谁会想到自家墙里住着人?唐楼的原始图纸早就遗失,就连房契上都没记载标注这个夹层。”
  “他一次次察觉异样,痕迹又被一次次抹除。”祝晴环视着这栋结构老旧的房子,“最终只能归咎于鬼神作祟。”
  “送走孩子,搬离这里,是他的自救。”
  “在韦华昇搬离后,凶手也离开了,但始终暗中尾随着死者。死者时而感觉被人跟踪,时而又觉得是自己疑神疑鬼,最后怀疑自己的精神出了问题。”
  这个推论严丝合缝,只是让人不忍深思。
  那位严肃而充满善心的韦先生,在这十年间,同样饱受煎熬。
  那是如影随形的恐惧。
  取证工作仍在继续,但议论声渐渐平息。
  只剩下相机快门声的“咔嚓”声、脚步声,和证物袋的沙沙作响,在屋里回荡着。
  ……
  所有证物封装完毕被带回警署时,已经到了深夜。
  回家的路上,祝晴车上挤着三位同事。
  “收工!”
  “回去好好睡一觉,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祝晴推开家门时,刻意放轻动作,生怕惊扰了熟睡的家人。
  玄关的壁灯依旧为她亮着,在黑暗中落下一片柔和的光晕。
  “可可。”盛佩蓉带着睡意的呼唤从主卧传来。
  她明明已经睡下,却记挂着晚归的女儿,听见开门声就迷迷糊糊地叮嘱。
  “厨房里煨着汤,记得喝了。熬夜伤元气,得补补。”
  母亲呢喃一般的叮嘱越来越轻。
  “知道啦。”祝晴不自觉地放软声线。
  厨房里,汤盅保持着适宜的温度。
  祝晴懒得拿勺子,双手捧起温热的汤盅,慢慢地喝着。
  上楼回到卧室时,她注意到走廊的壁灯在地面投下一片暖光。
  她的房门前,赫然立着一个变形金刚模型。
  祝晴想起,盛放小朋友曾无数次向她介绍这变形金刚的大名,可她又忘记了。
  此刻,它神气活现地站在门前,手臂关节被调整成高举的姿势,手掌中夹着一张纸条。
  “晚安。”
  这是盛放宝宝给她留的小纸条。
  可以想象到,他如何一本正经地写下这两个字,又如何坐在地板上反复调整玩具抓握的姿势。
  祝晴的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这可是威风凛凛的汽车人,如今来到放放家,竟肩负起传递小纸条的使命。
  儿童房的房门被轻轻推开。
  崽崽睡得四仰八叉,嘴角微微地动,脸颊上的梨涡显得格外深。
  是梦到什么好吃的了吗?
  “晚安,放放。”祝晴捡起掉在地上的“熊叔”,塞回他温暖的怀抱里。
  ……
  昨晚临睡前,放放就和大姐约定好,早上起来上学时动静得小一些。
  晴仔总是在加班,要让她安安稳稳睡一觉。
  谁知道清晨一睁眼,放放就看见外甥女站在床前。
  想起幼稚园小美说过不能揉眼睛,放放宝宝便用两根小手指撑开眼皮,确保自己没有看错。
  “晴仔!”
  盛放欢呼一声,在儿童床上滚了半圈,一骨碌坐起来。
  “晴仔,你怎么起这么早?”
  “送你去幼稚园。”祝晴笑着刮了刮他的小鼻子。
  “太好啦!”
  小朋友的快乐总是这么简单。
  她特意早起换来的,是盛放小朋友最纯真的笑脸,连带着那些复杂的案情都被暂时抛到了脑后。去学校的路上,放放在后座晃着小脑袋,掰着手指细数等案子结束后要去哪里玩,仿佛美好的未来就在眼前。
  黑色越野车稳稳停在幼稚园门口。
  今天盛放可不是自己进校门,而是被外甥女牵着手送进去的,小脸上的笑容比朝阳还要耀眼。
  幼稚园门口已经热闹非凡,小朋友们叽叽喳喳地往里走。突然看见祝晴,小豆丁们眼睛一亮,蹦蹦跳跳地围了过来。
  “外甥女,早上好!”
  “好久没见到你呀!”
  祝晴已经完全适应自己成了大家的外甥女。
  盛放见状,则伸出小短胳膊挡在她前面:“外甥女最近很忙的。”
  这架势,像是在应付小fans的明星助理。
  正说着,校车到站。
  又一群小朋友涌下车,小嘴巴“叽里咕噜”也不知道在聊什么,场面顿时更加混乱。
  盛放立即侧身,小手一划拉:“这边走。”
  他的个子已经够小的了,还要煞有介事地弯着腰,用夸张的姿势护送祝晴回到车上。
  系安全带时,祝晴眯起眼睛:“最近是不是又看了什么奇怪的电视节目?”
  “昨天可是周末。”放放理直气壮道。
  小少爷的娱乐时间,谁都管不着。
  说完,他挥挥手,酷酷地转身:“上学了,掰掰。”
  盛放踢着小短腿,大摇大摆地往前走,背上空荡荡的小书包随着动作一颠一颠的。
  “我会——”
  盛放的小脚步骤然停住。
  是晴仔在说话吗?
  祝晴趴在车窗上,故意拖长声音:“我会想你的。”
  早上萍姨才告诉她,昨天下午放放接到她的电话,一个人嘀嘀咕咕好久。
  从晴仔想念他,再到小人儿自作多情,放放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此时盛家小少爷回头,看见自家外甥女笑眯眯地望着他。
  放放的嘴角咧开,露出可爱的小米牙:“我就知道。”
  ……
  祝晴踏入警署时,同事们还在讨论昨天在韦家老屋发现的夹层。
  “我差点要做噩梦。”
  “昨晚怎么都没睡着,半夜还爬起来把家里的衣柜都检查了个遍。”
  警员们谈论着昨晚的新发现,整理资料,陆续进入会议室。
  “等完整的dna比对和痕迹检测报告出来,起码还要三天。”莫振邦皱眉道,“报告结论可以用来定罪,但找人不能等,必须尽快锁定目标。”
  昨晚,莫振邦已部署警力保护死者儿子韦安生和前妻黄秋莲。最初警方的方案是将这对母子安置在指定的安全屋,但黄秋莲提出异议,她主动提出暂住圣心庄园,那里严密的安保能确保母子平安,同时,韦安生也不适宜外出。
  事态发展至今,警方多次造访,社区中心那边逐渐传出流言蜚语,但现在顾及不了这么多了。在当下阶段,保障安全,远比平息谣言要重要得多。
  “赶紧把人找出来吧。”豪仔半开玩笑地插话,不为别的,就为早点结案,早点放假。”
  比起前几日的凝重,cid的氛围明显轻松了些。
  毕竟,案情的轮廓终于清晰起来。
  莫振邦从证物袋里取出由夹层墙板上拓印下来的刻痕照片,钉上白板,与天后庙偏殿蒲团下的字迹并排比对。
  “最初判断是儿童笔迹,下笔重,线条不稳,根据字的间距和结构,符合五到七岁儿童的书写特点。但现在看来,也有可能是手部发育异常的成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