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祝晴想起之前韦家老佣人的供词,问道:“韦先生会计较日常开销吗?比如水果、牛奶这些。”
  她们立刻摇头,几乎异口同声:“怎么可能?”
  “韦先生每个月总有几天不住在家里,可照样给我们包三餐。冰箱里的食材我们随便吃,他从来不过问。”
  “上个月我孙子生病,还是他主动让我用海参炖汤给孩子送过去。后来韦先生还问了好几次,关心我孙子的身体好些没有。”
  黄秋莲擦掉眼角的泪痕,转过头:“是娥姐说的吧?那时候,华昇确实提过家里消耗大。”
  两位佣人面面相觑。
  在这个家里,她们从没见过韦华昇计较这些。
  祝晴翻开记录本,转向黄秋莲:“你当时有觉得消耗异常吗?”
  “我没注意。”她的目光落回照片上,“家里的东西都是华昇准备的。”
  黄秋莲垂下眼帘回忆。
  那时他很体贴,每天早上去上班之前,会准备好一日三餐的新鲜食材,还特意绕路去她喜欢的面包房,买刚出炉的蛋糕。
  相册里的照片并不多。
  她连翻许多页,相片中的韦华昇难得露出笑意。
  黄秋莲的指尖抚过相片。
  他应该多笑笑的。
  “madam。”黄秋莲轻声道,“我选好了,遗像就用这张吧。”
  ……
  盛放小朋友最疼爱的外甥女不在家,家里空荡荡的。
  小少爷在家里百无聊赖地转了一圈,熟练地爬上沙发,抱着遥控对准电视机。
  新家的电视比油麻地的家要大,他感受着私人影院一般的豪华体验,手中捧着一盘葡萄,一个接着一个往自己的小嘴巴里塞,脸颊鼓得像是一只囤积松果的小松鼠。
  早间新闻正在播报无趣的节目内容,盛放皱了皱小鼻子,果断换台。
  遥控器连按十几下,他终于找到儿童台。看了会儿卡通片,他又开始漫无目的地切换频道。
  盛佩蓉进书房前,瞥见小孩正优哉游哉地吃着葡萄看电视。
  等到处理完文件出来,小弟还在看电视,只是场面变得无比热闹。一排变形金刚模型整整齐齐地“坐”在他身边,同时他怀里还抱着会说话的咸蛋超人,拍拍它的脑袋,将它的眼睛转向屏幕。
  盛佩蓉年轻时就是出了名的行动派,从早到晚的行程表排得满满当当。如今身体经历了这样大的变故,工作节奏不得不放缓,但看着小弟这么虚度光阴,她还是忍不住皱眉。
  当大姐的实在看不过眼,走到沙发旁,在盛放小朋友身边坐下。
  “就看一整天电视?”她问。
  “我们出去玩好不好?”放放把小脸贴在她的臂弯里。
  “好啊。”盛佩蓉说。
  盛放没想到大姐这么爽快,眼睛“唰”一下亮起来。
  “好耶!”他欢呼着,“那我们要不要——”
  盛佩蓉微笑道:“要不要去试听小提琴课?大姐陪你去。”
  盛放立刻坐直身子,盯着电视屏幕,目不斜视:“我突然不想玩了。”
  他怀里的咸蛋超人很配合地重复道:“我突然不想玩了。”
  ……
  下午,另一组警员带着冲洗出来的照片再次来到天后庙。
  发生命案的偏殿被封锁,仍拉着警戒线,但寺庙其他已经恢复开放,只是香客比往日少了许多,庭院里只有零星几个上香的老人。
  一个穿着黄色僧袍的小沙弥正用扫帚清扫落叶,他身形瘦小,僧袍随风摆动,衣摆时不时拂过地面枯黄的叶子。
  监管师父向警方介绍,这孩子法号慧竹,今年五岁,自幼身体弱,是被遗弃在庙门口的,一直在寺庙中长大。
  上次排查,警方完全遗漏了他,还是在邓雨燕拍下的照片中,发觉这位小沙弥的存在。
  孩子生得虎头虎脑,扫地的动作却很熟练。虽然师父从未向他提及命案,但小沙弥聪慧,早就已经从近日来香客们的窃窃私语中得知一二。
  因此警方与他的沟通十分顺畅。
  黎叔取出死者韦华昇的照片:“小师父,见过这个人吗?”
  小沙弥踮起脚尖仔细看了看,摇摇头。
  每天来往的香客实在太多,一个五岁的孩子很难记住每张面孔。
  “四点了。”监管师父拍拍他的背,“该去诵经了。”
  小沙弥放下扫帚,正要跟着师父离开,身后传来警方的声音。
  “等一下!”
  徐家乐突然皱眉:“明空师父,他每天都是这个点诵经吗?”
  “雷打不动。”对方点头,拉起慧竹的手,“小孩子贪玩,必须有人盯着,一分钟都不能耽误。”
  “案发那天也是?”
  “天天如此,从不间断。”监管师父已经带着孩子往诵经室方向走了几步,“两位警官,我们真得先走了。”
  黎叔立刻追问:“庙里有几个小沙弥?”
  “就他一个。”
  黎叔和徐家乐对视一眼。
  邓雨燕的笔录写得很清楚,案发当天,她是下午四点到的。如果小和尚当时在诵经,那她照片里拍到的穿僧袍的小孩是谁?
  等监管师父带着孩子走远,徐家乐掏出照片仔细对比。
  “这小沙弥好像比照片里的孩子……”徐家乐不确定道,“要瘦一点?”
  他们的身影逐渐远去,对话声却顺着风飘来。
  “怎么又把僧衣穿反了?”
  “我不小心的……”
  “别再马虎了,这次是穿反,上次还弄丢过一件。”
  “那是被风吹走的……我明明晾在后院……”
  ……
  新的发现让案情更加错综复杂。
  下午在天后庙,警方特意等到诵经结束后才继续问话。小沙弥慧竹不确定僧袍具体是什么时候丢的,毕竟他才五岁,这个年纪的孩子,能提供线索已经难得,不能要求他准确地回忆起数日、甚至数周之前发生的事。
  但这个意外的发现,究竟意味着什么?
  “已经核实过。”徐家乐将记录本递给莫sir,“监管师父的诵经记录很完整,当天下午三点五十分他们就进了诵经室。多位香客看到他们一起进去的,诵经声一直没断过,通过窗户也能看到他们始终在里面。”
  “记者邓雨燕一直在做寺庙专题,之前和韦华昇素不相识,背景调查显示她没有作案动机。而且照片时间经技术科确认,的确是案发当天下午四点十分拍的。”
  “正是因为案发那天搜证时小沙弥在诵经室,我们才没有注意到他。”
  “也就是说,慧竹明明在诵经,照片里却莫名其妙出现个小沙弥的身影。”梁奇凯皱眉,“难道是凶手找了个孩子假扮小沙弥,把死者引向偏殿?”
  祝晴对比着老佣人徐月娥和现在两位佣人的证词,又抬起头。
  白板上的“鬼魂”两个字被打上引号,她盯着看了许久,开口道:“黄秋莲提过,死者说的‘鬼魂’,最初指的是那个六岁的病童。”
  有人脱口而出:“不会是转世来索命吧?”
  “啪!”黎叔用案卷狠狠敲了下那人的脑袋,“再胡说八道,下次换警棍敲你。”
  莫振邦示意祝晴继续。
  “死者为什么坚信监视自己的是那个孩子的‘鬼魂’?毕竟是二十六年前的陈年旧事了,如果跟踪他的是个成年人,死者怎么会联想到这个?”祝晴走到白板前,指着时间线,“而且时间点也很微妙。把孩子送去圣心庄园、突然相信黄秋莲无辜、买下现在的房子彻底搬离出事的唐楼,都集中在八年前。”
  “如果只是不想触景伤情,为什么事发两年后才搬?”
  “会不会是老唐楼里还发生过什么?”曾咏珊接话道。
  祝晴继续分析:“还有,老佣人徐月娥说死者总觉得家里的水果牛奶消耗得太快……”
  会议室里突然变得安静,只有同事们的呼吸声格外清晰。
  “啪嗒——”
  梁奇凯手中的笔不小心掉落在地上。
  所有人回过神,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凉气。
  “你是说……当年那个‘鬼魂’一直住在他家?”
  祝晴转向莫振邦:“莫sir,是不是可以重新申请勘察虐童案现场?”
  ……
  傍晚五点多,萍姨接到祝晴的电话。
  “找少爷仔啊?”她匆匆擦了擦手,小跑几步,“你等等,我这就叫他。”
  听说是祝晴的电话,盛放小朋友臭屁地扬着下巴,像一只骄傲的小,晃晃悠悠走了过来。
  他的小脸上写满得意,肯定是晴仔想他啦!
  盛放接起电话,正准备迎来外甥女的思念之情,那头却传来无情的通知。
  “你今天放学没来警署吧?我们都出去了。”
  警署的工作节奏极快,重案b组的每个行动都十分紧迫,在紧张的调查间隙,祝晴抽空往家里打了个电话,生怕放放小朋友白跑一趟。